第6章 鼠面老妪

鼠面老妪

夜黑熄燈,莫問旁人,自來便是下下村的規矩,即使傻子娘說得掐頭去尾,可安逸卻不敢多問,其總覺得這農婦并未将自己當作客人,反而臉上随時挂着逐客令。

規矩如火線,可架不住求生本能,安逸見身旁的傻子鼾聲如雷,遂悄聲起身,蹑手蹑腳地朝廚房走去,試圖找到家中水缸,以解燃眉之急。

安逸經過堂屋時,見門扉輕掩,遂朝着縫裏瞥了眼,怎知看見傻子娘正蹲在神龛前,左手端着個土碗,右手持木勺,不斷給一團黑影喂食。

“奇怪,大娘說子時必須熄燈,她怎麽還在堂屋喂動物。”安逸自言自語道,随後繼續杵在門外,留意着傻子娘的舉動。

“灰大爺,多虧您老人家顯靈,否則那床上躺的娃,早就一命嗚呼嘞。”傻子娘一邊說着,一邊将碗中的吃食拌了拌,繼續喂着黑影。

當聽到傻子娘呼喚灰藤,安逸不禁心中一驚,其嘀咕着,難道那團黑影便是灰藤真身,故将雙手扒着門把,試圖将門縫拉寬幾分。

按照懸疑話本的設定,主角偷窺時,往往會踩到鍋碗瓢盆,以致行蹤暴露。可此時的安逸,并不需要意外助推,其只覺胃中翻江倒海,來不及撤身後退,便猛地朝門縫吐出灘穢物。

“哪個。”

傻子娘猛然回頭,只見其面容,竟不知何時成了只老鼠,尖鼻小眼,滿是灰色絨毛。而其身後,正蹲着個長有老鼠腦袋的小孩兒,雙唇沾滿油腥,不斷咀嚼着食物。

“誤會,大娘,我就是去廚房找點水喝。你就當我不存在,繼續喂他。”安逸尴尬一笑,随即指了指那鼠臉小孩,連忙解釋道。

別看安逸表面雲淡風輕,內心早已炸鍋,但這家夥念着與其當面失态,不如争取點兒逃跑時間,故假意鎮定,竭力安撫着傻子娘的情緒。

“咯咯。”

不知何處傳來聲雞叫,安逸下意識看了眼地板,發現自己吐出的穢物中,竟有顆完整的雞頭,雖已被炖得皮骨分離,卻依舊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

安逸暗暗咒罵,如今究竟到了什麽鬼地方,人長着鼠臉也就罷了,晚上吞進肚子的雞肉,居然也能穢土重生,沖着自己叫嚣不停。

“你不怕我?”傻子娘瞪着安逸,厲聲質問道。

“怕?我為什麽要怕?你不僅給我的同伴治病,還替我們做了如此豐盛的晚餐,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安逸盡力撇開話題,不往傻子娘的容貌上靠。

“我叮囑過你,夜不出戶,莫問旁人。既然破了規矩,那就休怪我不客氣咧。”說罷,傻子娘猛然抽搐,其身體迅速收縮,不過彈指功夫,一只碩鼠從其衣服下鑽出。

“別這樣,我可是灰藤的客人…”

不等安逸解釋,碩鼠縱身朝其撲來,眼瞅着談判破裂,遂只能将大門合上,以避其攻勢。

突聞一聲悶響,估摸着碩鼠撞上了門板,安逸随即從兜裏掏出根紮帶,将兩枚扣環相綁,暫時封住大門,随後徑直朝柴房奔去。

“傻子娘變成了碩鼠,那傻子豈不也是老鼠?”安逸遲疑片刻,立刻調轉方向,準備翻牆離開院落。

然而,珍妮和厲浦仍在屋內,若自己獨自離開,那兩名同伴豈不有生命危險。故安逸咬牙心一橫,從院子裏撿起把鐮刀,快步折返堂屋。

步近堂屋,此時門後異常安靜,安逸不解,方才虎視眈眈的碩鼠,竟倏然沒了動作。

“難道剛才撞門那下,老鼠把自己給撞死了?”安逸自語,可還沒來得及多想,頓時大呼道,“糟糕,他們倆有危險。”

堂屋處老宅中心位置,直通東西側房,此時門後毫無動靜,那碩鼠豈是已鑽到珍妮或厲浦的屋內,無論其下手對象是誰,後果都不堪設想。

安逸來不及思考,其迅速用鐮刀割斷紮帶,并猛地一腳将門踹開。誰知破門之際,發現屋內漆黑一片,如今別說碩鼠,哪怕是藏只狼在房裏,恐怕也難以察覺。

緊了緊鐮刀把手,安逸鼓起勇氣邁進大門,其按照記憶中的方向,緩步朝西側房方向而去。

霎時間,穿堂風擦身而過,順勢将堂屋大門合上,安逸只覺寒意游走周身,殊不知是冷風拂面,還是身後杵着個不速之客,雞皮疙瘩悄然遍布雙臂。

不出片刻,安逸摸到西側房的把手,此時屋內插着門栓,悄無聲響。在反複推搡數次後,随着清脆的插銷折斷聲,方才将門頂開。

映着窗外月光,安逸發現西側房的床上被褥散亂,空無一人,其立刻警覺地環視屋內,卻發現并無珍妮的身影。

壓抑着不安情緒,安逸連忙掏出手機,試圖用閃光燈将屋內照亮。怎料這家夥還未來得及打開鎖,便通過映照月光的屏幕,看見自己身後出現張熟悉的女人臉。

“啊。”

“砰。”

随着尖叫聲與悶響乍起,安逸感到後背遭到硬物撞擊,頓時失了重心,向前撲倒在地。

“珍妮,是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安逸立刻大呼,随即扭頭沖着身後繼續道,“我是安逸。”

“安總?”珍妮稍許遲疑,随即俯身試圖将安逸扶起。

“先別動,讓我趴會。你剛才用什麽東西砸的我?實在…實在太疼了。”安逸示意珍妮先不要碰自己,并輕聲詢問道。

“您給的那根電棍,不過幸好,我還沒來得及找到電源開關,否則你就真的躺下了。”珍妮尴尬應道。

“那我還得先謝謝你的不殺之恩。”安逸喘着粗氣,稍微平複後,繼續向珍妮追問道,“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當然,我聽到有人猛地把大門踹開,并一步步走到西側房跟前,所以才拿着電棍藏在這裏。”珍妮信誓旦旦道。

“在踹門之前,還有沒有其他動靜?”安逸以為珍妮并未理解自己的意思,故強調道。

“沒有,我睡得可舒服了。”珍妮不解地望着安逸,好似看着個怪物。

據珍妮所述,其不但在安逸破門前,沒有聽到半點聲響,甚至不曾見堂屋有過光亮,而且其強調道,傻子娘回到主屋前,便已熄滅神龛與飯桌上的兩盞煤油燈。

安逸愈加不解,自己明明看到堂屋燈火通明,傻子娘不僅喂着鼠面小孩兒,而自己也化作碩鼠,欲将自己挫骨揚灰,怎想在珍妮口中,竟成了個“平安夜”。

兩人一度陷入沉默,僅聞屋外窸窣蟲鳴,風過枝頭。

“兩位客人還沒有休息喃?”

不知何時,傻子娘竟站在西側房門外,其未點燈,身形淹沒在堂屋的混沌中。

“抱歉大娘,我嗓子不舒服,起來找點水喝。”安逸忍着疼痛連忙起身,并輕聲解釋道。

“莽娃兒給你那鐵桶倒滿了熱水,放在柴房板床下面,難道沒給你說喃?”傻子娘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說了,熄燈前就說了,确實是我忘了,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休息。”為了避免傻子遭到訓斥,安逸自覺将鍋扣在腦袋上。

“夜深了,早點休息嘞。”說罷,傻子娘轉身,只見其逐漸消失于視野中。

待反複叮囑珍妮後,安逸前往東側房,瞧着厲浦仍在昏睡且屋內并無異常,遂輕手輕腳地離開堂屋,折返柴房。

以防再起隔閡,安逸并不打算将自己所見告訴珍妮,畢竟那些景象,自己也無法清楚解釋。

若是夢境,可一切如此真實,空間變化,身體亦随之游走,但若是真實,那安逸堅信了近三十年的科學價值觀,豈不将在短短幾日內土崩瓦解。

踱步回到房間,安逸将鐮刀妥放在柴垛後,并摸出板床下的保溫杯,猛地灌了幾口。此時傻子仍鼾聲大振,其無奈搖了搖頭,便也躺了下去。

這幾日的遭遇,讓安逸懷疑自己出現嚴重精神障礙,一方面,接連出現幻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另一方面,猜疑的性格缺陷被放大到極致,縱使有意克制,但總是不經意間被其左右判斷。

“莫說天上有宮殿,地下藏着金娃娃。”

酣睡中的傻子,突然哼起白天所唱那首歌謠,安逸不禁感嘆,這些村民對灰藤的敬畏,可謂深入骨髓,連說夢話也念叨着那玩意兒。

短短五分鐘,安逸安然入睡,直至天亮,徹夜無夢。

“安大哥,快醒醒吶,珍姐不見了。”

傻子趴在板床前,一邊推攘着安逸,一邊大聲呼喊道。

“誰,誰不見了。”安逸驚醒,連忙沖傻子詢問道。

“珍姐,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女客人。”傻子吞吐應答道。

與傻子見面以來,除了安逸與珍妮兩人互相稱呼外,并未正式介紹過自己團隊的名字,眼下其竟然直呼自己為安大哥,着實有些匪夷所思。

可當聽到珍妮失蹤後,安逸迅速爬起床,踏着鞋子便往堂屋跑去。

剛到堂屋,安逸就看見傻子娘站在西側房門口,其神情與昨晚所見無異。

“大娘,到底發生了什麽,珍妮怎麽會突然不見了。”安逸極力控制着情緒,試圖平和地向傻子娘詢問情況。

“一早起來,我就看見西側門敞開咧,房裏窗戶也是敞開咧,那客人沒了影,不知去哪喃。”傻子娘不緊不慢道。

“昨晚您跟我們說完話後,有沒有聽到其他聲響。”安逸焦急追問道。

安逸清楚記得,昨夜自己在離開堂屋前,叮囑過珍妮先将大門插銷裝好,并用矮櫃抵在西側房門後,若是有人闖入,必定會有聲響。

傻子娘不解,其雙眼瞪着安逸,緩緩道:

“昨晚我并未起夜,一覺睡到天亮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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