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第1章

第 1 章

轟隆!

巨大的沖擊波在海面掀起高逾三十米的巨浪,位于爆炸中心的游艇一瞬間化作火海,滾滾黑煙沖向天際。

燃燒聲、爆裂聲從黑霧中傳來,夾雜着火藥味的海水倒灌砸落,轉眼又被餘爆裹挾,迸起更強烈的浪潮。

不遠處一艘快艇幾乎被這股巨浪掀翻,聲嘶力竭的呼救随之蒙進滔天水霧裏。

“那邊火太大了,燃料還沒燒完,可能會再次爆炸!”

“直升機!直升機來了沒有!叫人從上面看!”

“不行,煙太濃……陸總!操,快來幾個人,陸總跳下去了!”

“陸總危險!不能再靠近了!”

觸目之地被烈火環繞,赤黑色焦煙纏繞,如同煉獄。心髒早已在爆炸之際驟停,身體沒有感覺,發麻的耳膜也聽不到聲音,只有冰冷的海水一刻不斷地刺向眼睛,提醒他眼前的一切不是噩夢。

能找到他……

我馬上就能找到他!

煙燼落入眼中,燙得陸衍雙目一片赤紅,他着了魔似的朝那片火海游去。火勢兇猛,還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高溫。浪潮不斷将他撲開,不遠處,被炸的四分五裂的游艇正朝着向海底傾斜。

倒湧的海水轉眼灌滿船體,整艘游艇以一種令人心驚的角度緩緩豎起來。

在烈火與濃煙當中,陸衍終于找到韓棠的身影。

他抓着被燒得通紅的船舷,身體晃蕩在半空中,似乎還在找尋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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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一直緊繃的防線忽然炸開,他嘶聲吼道:“棠棠,棠棠!”

韓棠朝他的方向轉過來,黑煙太大,他的表情模糊不清,陸衍只看見他定定地看着自己。

“別怕,我這就過來,等船低一點你就往下挑,哥哥接住……”

陸衍的話沒能說完——韓棠忽然松開手,在他聲嘶力竭地喊聲中,直直摔進海裏,幾乎一瞬間就消失了。

萬籁俱寂。

陸衍腦海一片空白,有一瞬間,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直到趕過來的保镖扯着他往回游,他才清醒過來。

所有人都聽見他近乎撕心裂肺地吼聲,鮮血和着聲音一起噴湧出來:“韓棠!”

他眼角眦的幾近裂開,用盡全身力氣朝着那個身影掉落的地方游去,七八個保镖聯手才勉強将他拖回船上,一群人堵在他前面,死活不讓他再去冒險。

游艇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傾塌的海水陷出一個空洞,水波急速旋轉着,不多時,海面上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哈哈哈。”

那個糾纏了他們兩輩子的人,在他身後發出了刺耳的大笑:“他知道那些事有你的份了,你讓他吃了這麽多苦,還能指望他原諒你?醒醒吧!他寧願死,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陸衍沒有回頭,他怔怔看着游艇消失的地方,只覺得這聲音如同另一個漩渦,撕碎了他的身體和靈魂,将他帶進深不見底的地獄裏……

“陸總?陸總?”

陸衍猛然驚醒,他臉色灰敗得厲害,冷汗幾乎把襯衣浸的濕透。

這是陸衍重生的第六年。

不管夢見過多少回,上輩子最恐懼的場景帶來的痛苦,仍和第一次看到時一致無二。

他閉上眼睛,複而睜開,半晌,才啞聲開口:“我沒事。”

陳實跟着他的時間長,知道他有這個夢魇的毛病,曾經一度嚴重到得靠藥物才能安睡,也就是小少爺到他身邊,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

但這倆人最近似乎鬧了點不愉快,從陸總離開那天算起,快一個星期沒跟家裏聯系過了。

陳實忍不住多了句嘴:“陸總,要不給小少爺打個電話吧,這麽久了,他肯定很擔心您。”

陸衍看了他一眼,沒什麽情緒,但微微壓緊的瞳孔暴露出他不太高興。陳實被他看得心尖子一顫,立刻低下頭:“抱歉,是我多話了。”

陸衍沒搭理他,起身走到休息室換衣服。再出來時,先前的那點頹敗已經徹底消失了。

“人到齊了?”

陳實應聲:“是,都在會議室了,就等您過去。”

陽光從窗外投進來,落在辦公桌一側的木質相框上。相框當中是個年輕的男孩子。五官生得非常好,眉目間還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傲氣,看起來像是那種不太好相處的嬌貴小少爺。但他笑起來的樣子太過生動,是從沒吃過苦的人才有的明朗,連陽光落上去都顯得遜色幾分。

或許是被夢境影響,陸衍看着照片,之前靠毅力壓制的思念,終于不受控的冒了出來

——你在哪裏?在做什麽?

陳實等了五分鐘,忍不住小聲提醒:“陸總。”

陸衍深深地舒了口氣,将相冊按倒在桌上:“走吧。”

G市,地下格鬥場。

看臺上的光源暗了下來,八角籠兩邊亮起一圈赤紅色的火焰特效燈,手持鐮刀的死神投影在火光中,營造出一股分外詭異的景象。

擂臺當中是個身高接近兩米的黑人拳手,周身肌肉虬結勃發,青筋猙獰,光是站着,就給人帶來非同尋常的壓迫感。

然而此時,這個大塊頭的臉上出現了跟他氣質不符的情緒。那是在過去三十七場格鬥中,在各類形形色色的對手面前,從沒出現過的……接近崩潰的恐懼表情。

“……怪、怪物。”

他顫抖的手指朝向前方,那裏站着一個年輕男人。

看起來才二十出頭。身量是無容置疑的修長高挑,可在面前這個野獸似的拳手的襯托下,多少有些弱勢感。

他沒有一般格鬥選手過分膨脹的肌肉,但仍能看出裹在黑色緊身衣下的是一副精悍勻稱的身體,肖似一柄薄削利落的鋼刀。露在外面的皮膚非常白,跟某種冷玉的質地相近,即便帶着擋住半張臉的口籠,也能看出他輪廓線條深刻優美,是雕塑一般的漂亮。

最撩人的還屬那雙深邃的眼睛,睫毛極長,天然帶着一點亦正亦邪的笑模樣。觀衆席上坐滿了被酒精和暴力弄得異常亢奮的人,但他剛上場時随意掃過去的一眼,仍能讓這些人再次感到血液贲張。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賽方拿來送給獲勝者的戰利品。

一個美人。

在這種充斥着暴力和征服的地方,拿來助興的确再适合不過。

幾個圍在擂臺邊等待上場的拳手不安分地舔着嘴唇,不乏惡意地盯着臺上,如果眼神有實質的力量,他們現在已經把這個美人扒光了。

連他的第一個對手,也流露出垂涎三尺的目光。

他對着這個年輕人比了個很下流的動作:“放心吧美人,我不會要你的命,但是待會兒結束以後,我要在這個擂臺上狠狠幹你!”

這個人偶似的漂亮寶貝笑了笑——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麽動的手,他的身影剛晃了一晃,凝滞的空氣似乎就被利風劈開,他的拳頭轉眼便砸到對面那個的臉上,那個體重超過一百公斤的拳擊手甚至沒能發出一點聲音,就帶着扭曲的笑容重重地倒在地上。

韓棠一腳踩在他手腕上,只聽見一陣令人齒寒骨裂聲,那只用來比劃下流手勢的手,被他活生生踩斷,手腕以下鮮血淋漓,呈現出爛泥般的狀态,竟像是被巨力徹底碾碎了一樣。

韓棠沒多看他一眼,擡腳把他從臺上踢了下去。

短暫的震撼過後是接近癫狂的歡呼。

眼下是第二個。

這種地下格鬥場沒有規則可言,所有公平不公平的攻擊方式,都能有恃無恐地擺在明面上。創建之初據說每個月都要打死個把人,大部分是連警·察都不知道的黑戶。

城市裏不缺有錢人,在無可替代的暴力游戲面前,短短十個月,這裏就成了月會費高達百萬的刺激場所。

見識過剛才的比賽之後,再沒有人敢輕視他,這個叫做棕熊的拳手,還在上臺前藏了鋼刺。

或許是之前的勝利來得太快,這個年輕人覺得不夠盡興,這一場,他沒用壓倒性的力量迅速取勝,這也讓棕熊争取到一點反擊的餘地。

他藏在指縫裏的鋼刺劃破對方手臂,帶出一道滾燙的血,贏來了觀衆席上振聾發聩的喝彩聲。

但竊喜感只持續了一秒,他就聽見這個年輕人極輕的“啧”了一聲,而後看向自己。

那張完美的面龐上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過分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給那雙漂亮的眼睛渲染出一道陰郁可怖的影子。

之後的事棕熊無從回憶,他只知道那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以至于他說出那兩個字的當口,看見這個男人又像之前那樣沖過來時,雙腿顫的差點要跪下來。

然而那雙修長的、看似纖弱的手,還是抓住他的衣領,毫不留情地把他提起,橫着砸向八角籠一側豎起的鋼板上。

棕熊被摔得口吐鮮血,一手撐着地單,勉強靠着鋼板坐起來。

他看到那個年輕男人不緊不慢地走到自己面前,彎下腰,用一種令人齒寒的聲音慢慢開了口:“我最讨厭別人叫我怪物。”

棕熊控制不住的抽搐着,腫起的眼睛裏寫滿了恐懼:“對不起……我……”

道歉的話沒能說完,他又一次被掐着脖子摔在地上,年輕人絞住他的脖子,握緊他藏着鋼刺的拳頭,随之“咔咔”幾聲聲,他的手臂斷成幾節。

“啊啊啊啊啊——”

棕熊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年輕人一腳踩在他臉上:“閉嘴,吵死了!”

棕熊的胳膊被擰成一個令人心驚的彎度,斷骨從皮膚中刺出來,先前用來攻擊別人的拳頭和武器,被這個年輕人把控住,狠狠砸回自己臉上。

一下,兩下,三下……

砸偏的拳頭落在高臺地板上,只聽見“砰”的一聲,兩英寸厚的泡沫層像是被子彈打中,順着尖刺破開的地方,向四周崩裂。

鮮血和殺戮是這種地下格鬥場最好的興奮劑,但這種力量簡直不是人類可以有的。觀衆席一片嘩然,無數人睜大眼睛朝擂臺探去,似乎想再看清更多的細節。

在擂臺斜上方的樓梯前,有人輕輕笑了一聲。

那是個一身黑衣,風度翩翩的男人,分明長着一張年輕的臉,但卻莫名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氣度。

這種清冷氣在躁動不安的格鬥場本該很紮眼,但他所處的地方卻像有另一層空間。沒人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猩紅的打光燈掃遍每個角落,可始終不曾落到他的方向。此時,他正帶着欣慰的笑俯望擂臺,像是在欣賞自己丢失已久的珍寶,又或是曾經最為鐘愛的武器。

過分外露的溫柔與物化他人的審視摻雜在一起,與他身上矛盾的特質一般,散發着危險的感覺。

他窺探般自語道:“啧,還是這麽吃不得虧,看來這些年跟在陸衍身邊,還算沒被養的太廢。”

站在他身後的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手下吳皓,聽見聲音便上前一步:“老板。”

男人朝臺下一颔首,聲音也帶着笑:“你覺得他怎麽樣?”

吳皓簡短道:“很強,力量和速度都無可挑剔。”剩下那句他沒有說出口--“如果不是吃了什麽提升力量的藥,幾乎就是個……怪物。”

男人笑意更深了些:“當然,他是最完美的那個。”

電子巨幕定格在了格鬥的最後畫面上。

韓棠站起身,将那只沾滿血的手套丢在同樣被血浸透、不知死活的對手臉上。

那只手幹幹淨淨的,看不出半點跟暴力沾邊的痕跡。伴随着觀衆席歇斯底裏的喝彩聲,他緩步走回休息區。燈光從上到下照過來,映出他挺拔的肩背線條和格外修長的腿。光線慢慢弱下去,他脖頸周圍露出的一小片白瓷般的肌膚,在黑暗中幾乎泛着微光。

男人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身上,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漫不經心開口道:“他心情不好,應該是玩的不痛快,去,把K找來陪他再打一場。”

吳皓驚訝道:“K是我們秘密培養了一整年,下個月拿來争盤龍那邊的場子用的,就這麽送過去找死……”剩下的話在男人投過來的看似輕描淡寫的眼神中消失。

“一個打手而已。”男人道。

吳皓沒再多話,恭敬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韓棠轉過頭。突如其來的被凝視感湧上心頭,但觀衆席烏壓壓的,到處都是輸紅了眼盯着他罵的賭徒。他找了一會兒,漠然将目光收回來。

卷起的衣袖下赫然出現一道七八厘米長的血口子,傷口不算太深,裹好繃帶以後也沒什麽感覺。但有這道傷在,想要隐瞞今晚的事,多少有點麻煩。

從前沒人在乎他,受傷流血無所謂,現在……要是陸衍發現自己平常的乖巧都是裝出來的,韓棠忍不住焦躁起來。

自從到了陸衍身邊,他已經很久沒這麽發洩過了,如果不是陸衍一聲不響地離開,他本來還能裝的更好……

“韓、韓少。”周家派來的保镖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一眼掃過去,保镖下意識退開了些,任何人在見過剛才那種堪稱殘忍的屠殺後,都很難沒有陰影,聲音恭敬到一定程度,顯得有些膽怯:“周少電話。”

韓棠伸手接過來。電話那頭是周成大病未愈的沙啞聲音:“宴會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開始了,你怎麽還不過來?”

韓棠含糊不清道:“換好衣服就過去。”

周成道:“好,那你……”觀衆席上一波高過一波的躁動聲順着手機傳來,周成眉頭猛然蹙到一起:“你還在玩?”

此時這個格鬥場的隐藏王牌K已經從後臺走出來。跟剛才那幾個一身花俏肌肉的廢物比起來,這個人氣勢似乎很足,從看臺到通道,他每走一步,沿途滿滿當當的人群都不自覺散開一些。

韓棠盯着他,明顯生出幾分好奇感:“再玩一把就走。”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周成的聲音嚴肅起來:“韓棠,今晚宴會上第一件拍品就是那顆藍寶石,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件遺物,你有多在乎你哥,我就有多在乎它,如果它被人搶走,我會比死還痛苦,這種感覺你懂的吧?”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韓棠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很冷。

他當然懂。不過他和周成不一樣,如果有人敢打陸衍的主意,他一定會在那個人動手前,想方設法先把人弄死!

韓棠身上的戾氣上升到一個高度後,很快淡開來,他收回目光,随手捋了捋頭發道:“行了,我這就過去。”

“你動作快點,要來不及了,還有,你打算怎麽做?”

“這些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你把畫準備好,九點整見。”

他把浸透了血的護腕丢到地上,沖朝他走來,預備解說下一場比賽的裁判道:“認輸,不打了。”而後從八角籠一躍而下,無視上臺前丢在地上的那件單價超過五十萬的外套,徑自朝門外走去。

打手們沒有命令不敢阻攔,幾百號人眼睜睜看着他走出賽場,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所有人才徹底反應過來。這一下算是炸開了鍋,罵娘的,說他打假賽的、陰陽怪氣喝倒彩的此起彼伏,聲音大的快要把天花板掀翻。

吳皓額頭出了點汗,他沒料到這個一整晚都在玩命的年輕人會忽然惜命,他低着頭道:“是我的疏忽,我這就讓人把他找回來。”

“你攔不住的。”男人的聲音不無遺憾,他如盯緊了獵物的鷹一般,掃過韓棠離去的方向,無聲笑了笑:“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

格鬥場一側停着輛重機車,韓棠站在車邊,對緊随而來的保镖說:“你回去吧,我自己過去就行。”

來之前周少交代過,一定要把人準時帶到,可見識過剛才的事,保镖面對這個看似嬌氣無害的大少爺,再也擺不出什麽強勢态度,他拘謹地低着頭:“……是。”

“還有。”那只修長白淨的手把他的臉擡起來,迫使他跟自己對視:“今晚看到的東西,我不希望我哥知道,如果他從誰那裏得到什麽消息……”

保镖瞳孔微微顫抖着,但被那雙看似笑盈盈的眼睛盯着,半點都不敢往旁邊看:“……我懂,我什麽都不會說,不是,我今晚一直在家,什麽都沒看到。”

韓棠拍了拍他的臉,笑道:“謝啦。”

他戴上頭盔,跨坐到車上,巨大的轟鳴聲帶來一陣嗆人的長霧,不一會兒便咆哮着消失在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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