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第3章

第 3 章

周榮芳屬意由小兒子帶保镖去取拍賣用的藏品,為方便起見,事先已經把自己那張最高權限卡移交給他。雖然時間很緊,來不及重新替韓棠制作臨時安全認證。但這張權限卡可以短暫關閉整個安保系統長達兩分鐘。

周祈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路上就開始忐忑,進門前又再三囑咐:“我們快一點,看看就出來。”

韓棠神情乖巧一如面對陸衍:“當然,這是你家,我都聽你的。”

周祈點點頭,帶着他進了金庫。

藍鑽從私自取出到安置都是他們母子一手操辦,周祈一點彎路沒走,徑自帶着韓棠來到展示櫃前:“韓少,就是這條。”

那是顆極為罕見的天鵝絨藍的寶石,泛光燈下純淨如海波,華彩流動間,看不到一絲雜質。韓棠彎下腰認真打量,毫厘不爽地比對起之前周成給他照片。

這東西畢竟是從別人手裏奪來的,他看得太出神,周祈多少有點不自在:“其實也沒什麽稀罕,韓少喜歡,我再叫人找顆更好的給你送去。”

“不必了,我看這顆就不錯,既然你覺得沒什麽稀罕,那我拿走了。”韓棠直起身的瞬間,臉上的笑容消失的幹幹淨淨,轉而成了一種不加掩飾的冷漠。

他轉變的實在太快,過度也太自然,簡直就像戴着面具的人,直接把面具摘下來一樣。

周祈終于覺察到不對勁:“你怎麽……”

韓棠忽然踢向他腿彎,出手之快,力道之準,壓根不是他這種嬌氣的大少爺能有的。周祈眼前一黑,感覺膝蓋骨都要從後頭被擊碎了,他半跪着倒在地上,差點就要順勢趴下去。

韓棠按住了他的肩膀:“別動。”

周祈就跟被什麽鉗子夾住了一樣,膝蓋被壓得快要陷進地磚裏,愣是動彈不得。之前的驚訝已經變成了驚悚,他想不明白,這麽個溫柔秀氣的公子哥兒,哪來這麽大力氣,他保持着那個不舒服的半跪姿勢戰戰兢兢看向身旁:“你……你為什麽忽然這樣……”

金庫四周光線明亮,可這些白茫茫的光落在韓棠身上時,卻凝成了一道冷冰的薄霜。這種從上到下的角度,讓他眼底的輕蔑一覽無餘,他嘴角勾了勾,分明是在笑,但比面無表情的樣子還要可怕:“能有什麽為什麽?想要就搶喽,你不也一樣?”他躲開周祈試圖抓向他衣擺的手,皺眉道:“我不喜歡別人随便碰我,你這只手,之前就該剁了,不過看在你一晚上忙前忙後的份上,這回我不跟你計較,你那些話別叫我哥哥知道,他比不得我的脾氣好,誰打我的主意,鬧到他面前,他是會發瘋的。”

周祈欲哭無淚,心想你這還叫脾氣好?那你哥得是個什麽活閻王?韓棠似乎從他眼睛裏看穿了他的心思,嘲弄般的假笑從他臉上消失了:“把你心裏有關我哥的想法收一收,我不喜歡有人說他哪半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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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是是,啊不是不是,我沒有說他不好。”

韓棠彎下腰,他受驚般往旁邊一彈,又被扯着頭發拉過來。

“再送你個小禮物。”韓棠把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啪”的拍在他身上,類似炸·彈倒計時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意味深長道:“別怕,這種炸·彈威力不大,最多也就能在你身上開個口子,要是不想受罪,就別亂動,乖乖等着人來救你吧。”

他把那顆價值連城的藍寶石往空中一抛,随手揣進口袋,帶着得逞般的笑容,堂而皇之地離開了金庫。

離慈善拍賣開始只有不到五分鐘了。

電子屏幕已經支起,取出藏品過程才是今晚的重頭戲。周家是做安保出身的,但這些年大大小小的網絡公司層出不窮,不斷擠壓他們的市場份額。為了重拾業界大佬的威望,他花大價錢重新設計了一整套安保系統,今晚就是借着慈善拍賣會的東風來一場預熱。

時間又過去三分鐘。周榮芳不悅地哼了一聲:“不等了。”他叫來自己的副手,帶着事先挑選好的保镖出了門。

安全卡認證、步态測試、虹膜識別……每一道關卡都和之前預演的分秒不差,周榮芳不經意般掃過一張張沉思的臉,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他發出最後的指示:啓動密碼驗證,打開金庫。

随着金庫大門緩緩打開,周榮芳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一晚上不見蹤影的小兒子,正以一種非常難堪的姿勢,跪在金庫內部的大理岩地板上。他似乎被恐懼折磨了很久,看到有人進來,涕淚齊下地哭喊道:“救命,救我!有、有炸·彈。”

大廳裏一時間寂然無聲。良久,膽小的女賓發出的尖叫打破了這份死寂。

在一片混亂中,一輛早已停在別墅區外面的轎車,借着夜色悄悄駛離。

韓棠一點做賊心虛的認知都沒有,一上車就有恃無恐地把那顆成交價逾千萬的寶石丢到周成懷裏。

周成差點沒接穩,錯手的時候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連着體驗了兩次失而複得,最後捧住了壓根舍不得松手,他仔仔細細端詳了半天,長長地舒了口氣:“沒錯,就是這個。”

韓棠不跟他客套:“我要的畫呢?”

周成從身側抽出畫包遞給他,又把照明燈打開。韓棠把座椅調整一個供人半躺的舒服姿勢,兩手舉起畫框打量起來。

這是一張筆法抽象的後現代畫作。畫了一個在花葉環繞的夕陽下,坐在水邊的男人。他朝着陽光的面容柔和寧靜,肖似教堂中高高在上的聖徒,可影子投進水面,卻倒映出一張哭泣的面龐。

韓棠手指撫過畫框右下方的标簽,一個字一個字念起來:“……《幻影中的愛人》

“看不出你還懂這些,這個畫家存世作品很少,這是他最後一副,據說受了情傷,畫完人就自·殺了,我好不容易才從我外公手裏求過來。”

韓棠捧着畫框親了一下,又把畫塞回包裏:“我不懂這個,但我喜歡的人喜歡。”

周成沒想到這小子長得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美人臉,情啊愛啊的話居然張口就來。他很想問一問——“你在外面到處說這個,你哥知道麽?”

不過以他僅有那次與陸家兄弟的相處經歷來看,陸衍雖然沒對韓棠表現出超過兄弟範圍以外的親昵,但實實在在是個護短狂魔,關上門是什麽樣不好說,在外頭,陸衍是絕對不允許別人對這個撿來的便宜弟弟說三道四的。

于是他識趣的沒有多說。

車子又開了一陣,周成看韓棠閉着眼睛,像是很累的樣子,忍不住好奇道:“咱們走得時候裏頭亂哄哄的,你幹什麽了?還有這東西,怎麽弄出來的?

韓棠懶洋洋道:“事先說好了,我只負責拿東西,別的你別管。”

周成被他不軟不硬地頂了一句,有些讪讪地閉上嘴。

韓棠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這條通往豪華別墅區的環山公路極其空曠,人靠在窗邊,甚至能聽見晚風吹過樹蔭的沙沙聲。

這種舒适靜谧的環境,很容易勾出人藏在心裏的愁思。他不自覺碰了碰貼放在身邊的畫包,似乎想籍此找到一點底氣和安慰。

距離陸衍離開已經過去一個禮拜。

韓棠不記得上次分開這麽久是什麽時候。印象裏陸衍就算出差,也會每天給他打電話,臨睡前的晚安視頻更是得等他睡着才挂斷,任何時候,只要自己想,就不可能找不到他。

可是現在,不接電話,不回短信,道歉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但從前那個自己有一點不開心都會好聲好氣來哄的人,似乎一夜間消失了。

韓棠不知道這算不算懲罰,他想破頭也沒搞明白,他不過是在陸衍生日那晚偷偷爬上他的床,試圖跟自己暗戀了好幾年的人進一步親密接觸,陸衍怎麽就會這麽生氣。

他現在還能想起陸衍那晚的樣子,臉色陰沉沉的,眼神狠得吓人。

那天陸衍喝了不少酒,人似乎有點醉了,走起路來有些飄忽。其實他這種級別的大佬自己不肯,壓根沒人敢灌他,但那天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只要是圍着他打轉的男男女女遞過來的,他都一并笑納了。

韓棠看的一肚子火,前兩天他因為在路邊接了陌生男人遞的煙,被陸衍好一通訓,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當着外人的面他還能忍,等人走光他實在忍不了,于是趁着夜黑風高,大着膽子拱進陸衍被子裏。

陸衍似乎已經忘了之前那頓數落,雖然醉得厲害,但還是習慣性揉揉他的頭發,把人摟到懷裏一下一下拍着後背哄。

韓棠按捺着老實了一會兒,慢慢把手伸向他的睡袍。陸衍常年鍛煉,即便是平躺着,也能摸到一塊塊鼓脹發燙的肌肉。

陸衍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親昵,但也沒太在意,按住他的手,在他額頭親了一下,閉着眼睛哄他:“棠棠,好好睡覺。”

韓棠充耳未聞,掙脫他的鉗制,試圖往下探。還沒等他碰到什麽,陸衍就猛的把被子掀開了。

或許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陸衍的呼吸很重,眼睛也泛着不正常的紅。緊蹙的眉峰、因為咬牙而收緊的下颌線、微微向下的嘴角,種種細節疊加在一起,顯示出他內心極其的不痛快。

在極近的距離內被這樣的目光盯住,韓棠不禁有種窒息般的壓迫感,他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但慌亂只持續了一瞬,陸衍是少言寡語的性子,情緒極少有外露的時候,先前僅見的那幾次,都是為了保護自己。

外人眼裏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獨獨會為他動容。

這種認知不亞于調情,想到這裏,韓棠旋即挺直了腰杆,跟他對峙般互瞪了起來。四目相望之間,陸衍錯開目光,先開口了,他指着門口的方向,一板一眼道:“回自己房間睡。”

韓棠聞言立刻撲進他懷裏,像一只粘人的大貓緊緊攀住他的脖子,他原本想要和平時一樣,裝出菟絲花的模樣示弱,但靠在陸衍肩膀上時,控制不住的獨占欲,還是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的:“我不走,憑什麽他們能靠你這麽近,我就不可以?哥,我要跟你睡覺!”

那一瞬間,他能感覺到陸衍的身體崩得很緊,鼻息輕飄飄落在耳畔,灼燙的程度讓他吃了一驚,似乎在自己靠近之前,他的血液就已經燃燒起來,可那雙手搭上自己肩膀時,還是有要把他推開的趨勢。

“你聽話,你先起來……”

陸衍呼吸很沉,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緒,說起話來語氣也沒之前那麽生硬,但拒絕的态度還是很決絕。

他溫柔的聲音像一道電流蔓延開來,苦澀和甜蜜同時脹滿了心口,韓棠被這兩種情緒弄得快要瘋了。

忽然之間,他做出一個大膽的舉動。

韓棠緩緩坐起身,按照陸衍的要求,跪着倒退了幾步,停在他伸手夠不到的地方。

然後直直地看着臉色還未緩和下來的哥哥,一顆顆解開身上僅有的那件白襯衫的扣子。

這是他确信自己喜歡陸衍以來,最出格的一次示愛。

陸衍瞳孔猛然收緊,臉色也随之變得更加可怕。韓棠只解開兩顆扣子,薄被就兜頭落到他身上,韓棠一個重心不穩,“Duang”地摔進被子裏,好不容易從裏頭掙出來,陸衍已經走到門口了,他連忙赤着腳追了過去。

拉扯間陸衍像是徹底失去了耐心,捏着他下巴,把人按到牆上。韓棠個子沒他高,氣勢也矮了一截,導致兩人的目光相對時,産生了格外明顯的高低落差。

這會兒陸衍像是冷靜下來了,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眼神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沒得可玩了,就要我陪你玩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

韓棠本來還準備了一堆告白的話想要說給他聽,但他從沒見過陸衍這種兇巴巴的樣子,被吓唬住了。

就這麽遲疑了一下下,陸衍便冷笑一聲,摔門而去。

韓棠一臉錯愕地看着他穿過走廊、下樓、叫上司機離開家門。半響,才小聲嘀咕道:“……不睡就不睡,發這麽大的火幹嘛?”

平心而論,韓棠這幾年的确被慣得無法無天,從沒讓人省心過,一開始是試探,之後則是缺乏安全感的一再确認。就連生日宴前一天,他還故意惹出一攤子麻煩事,丢給陸衍。被氣得最狠的時候,陸衍也掐着他的臉,罵他沒心沒肺,整天就知道胡鬧,以後可怎麽辦。但生氣不過三秒,又被韓棠笑嘻嘻的一句“不是還有你嘛”給哄順了毛。

韓棠知道過去很多事他都表現的像是在玩兒,他現在回過味來了,也覺得那晚自己的言行舉止有點幼稚,像極了小朋友被搶了玩具,要着急忙慌地占回來。

但他心裏知道,在喜歡陸衍這件事上,他愛得真心實意,半點不摻假。

可惜他愛的人不信他。

韓棠還是通過他助理知道他去出差了,陸衍舍不得打他罵他,似乎打算用冷處理的方式讓韓棠認識到他想做的事有多荒唐。

韓棠把牙磨的咯吱響,心說:吓唬我也沒用,老子沒錯!

然後拿出手機,點開陸衍的對話框,惡狠狠地敲字:“哥,我下次不敢了,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這段話上頭,是無數句類似的服軟。

從前分秒必争的商業談判上,陸衍都能找出空檔回他消息,如果他願意,時間或空間都不是阻礙。可又熬了三十分鐘,車子已經開進車水馬龍的市區裏,還是什麽消息都沒等來。

韓棠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一種強烈的茫然無助感湧了上來。

萬一我哥再也不理我了?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腦海中所有憤悶不平、委屈叛逆都消失了。

寒意潮水一般湧上來……

八歲以前他恐懼死亡,那個女人每次拿他出氣,他都覺得自己會被打死。

八歲以後,就算是淩虐致死的結局,對他而言都算解脫。

後來遇到陸衍,陸衍讓他相信,沒有什麽能傷害到他,他才真正不再恐懼任何事。

可是現在,他重新體會到當初的感覺。

那是比皮帶落下、不知道有什麽副作用的針劑打進身體還要真切一萬倍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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