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第27章

第 27 章

已經到了晚上。樓下格鬥場喧鬧異常,震耳欲聾的嘶吼聲穿透門板,一下下敲在耳膜裏。

緊迫的氛圍似乎蔓延到了這個狹小的房間中,對視片刻後,韓長遠忽然打了個響指。一個從一開始就背對着他們,站在角落裏的男人,沉默地轉了過來。

那其實是一張非常普通的臉,在這群虎視眈眈的打手映襯下,甚至可以說是很不起眼的,但在看到他模樣的瞬間,韓棠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深藏在腦海中的記憶不由分說地跳了出來。

研究所,馴導室。緊緊勒住四肢的鐵鏈,拿着沾了血的“教具”走進來的訓導師——那張每個微表情都散發着惡意的臉,和眼前的人重疊在了一起。

韓棠心髒一陣收緊。研究所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這個人是怎麽逃出來的又怎麽會被韓長遠網羅到

韓長遠靠在沙發上,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電擊棒,他輕輕按了一下開關,電擊棒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韓棠微微眯起眼睛,他明顯開始緊繃的肢體語言,加深了韓長遠臉上的得意之色。

韓棠牙根咬緊: “這樣有意思麽”

韓長遠笑盈盈道: “有沒有意思,你應該最清楚。”

韓棠拳頭不自覺攥緊,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掠過。

那個法外之地殘酷的事太多,創建之初,各種設施和管控又還不夠成熟,研究體們抓住纰漏,發動過一起很大的反抗事件,當時死了不少人,導致後來每個被送進去充當小白鼠的孩子,都要先接受服從訓練。

具體過程跟馬戲團馴養動物差不多。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死在這個階段,活下來的,從精神到肉體都失去了抗争意識,挨打挨罵連感覺都不會有。

韓長遠懶洋洋道: “我聽他說點你們那裏的事,老實說,你能活着出來,我挺意外的,老話說賤命好養活,果然沒錯。”

韓棠胸口微微起伏: “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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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遠沒有留意到他語氣裏那股攝人的冷靜,仍是那副瞧不上的樣子道: “談不上,總歸你現在有點用處。”

韓棠幽深的眼眸中寒光一閃: “你說的用處,是指要拿我來對付陸衍麽”

韓長遠把那根電擊棒擺弄的啪啪作響: “這些輪不到你問,待會兒讓你做什麽,你乖乖的去做就是。別怪我沒告訴你,你最好放聰明點,萬一把事情辦砸了,有你好受的。”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像是還有點不痛快: “你該慶幸你有這麽點價值,不然你這樣身份的人,連跟我說話都不配。”

韓棠睫毛一動,臉上居然浮起一絲戲谑: “是麽我也這麽想。”

韓長遠沉着臉盯住了他,時隔多年的厭憎一瞬間從心底湧上來。這種情緒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猙獰,而幾步之外,他那個野種弟弟仍是那副冷冷的樣子。

即便在這麽昏暗的光線裏,他的身形輪廓,乃至神情氣度,都漂亮的像個藝術品一般,那絕不是被人好吃好喝養一養就能養出來的,陸衍在他身上花的功夫,遠比自己查出來的還要多!

一個野種,他也配!

韓長遠的眼睛裏迸發出仇視的光: “看來你是不打算好好聽話了。”

他做了個手勢,那個男人咧開嘴笑了笑,朝韓棠走去。

韓棠閉上眼睛,看起來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十餘年接近獸化的馴服,似乎還是對他産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韓長遠陰沉沉的笑容剛浮上嘴角。

下一秒,房間裏忽然傳出一聲“咚”的巨響。

緊接着一陣類似打翻桌椅的嘈雜聲響起來。

守在門口的警衛察覺不對,剛要去查看,但門已經從裏面鎖死了。韓長遠似乎咳嗽了幾聲,才嘶啞着沖門口道: “沒事,我不小心把椅子踹翻了。”

短短幾十秒間,房間裏已經天翻地覆。韓長遠望向門口,那個訓導師歪着頭趴在地上,已經不知死活,被生生折斷的雙手,甚至能看見白骨。

韓長遠試圖轉過頭,但踩在他肩膀上的腳随之壓得更緊,他甚至能聽見頸骨快要被踩折的脆響。他垂下眼睛——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投映出韓棠的身影。

他就坐在自己剛才坐着的位置上,那張漂亮的就像玩偶一般的臉上,浮現出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神情。

見到曾經的訓導師時,那副又恐懼又憤怒的樣子已經一點都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切盡在掌控的沉定感。

韓長遠忽然意識到,可能他剛才的害怕都是裝出來的。他這個在訓導師口中,曾經一度被逼到渾身發抖,崩潰大哭的野種弟弟,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擺脫了這十幾年來的陰影,徹底脫胎換骨了!

韓長遠一陣惶恐,他想做什麽

剛才韓棠動作太快,保镖們來不及反應,這會兒圍在他們旁邊,也不敢動作。

韓棠饒有興致地擺弄着那根電擊棒,忽然抵到韓長遠後腦勺。

韓長遠一驚,這東西打在顱骨這種致命處可不是鬧着玩的: “你別亂來……”

韓棠笑了笑,收住了吓唬人的動作。

剛到陸衍身邊的時候,他的确很怕這些。強光,滋滋冒煙的玩具,針管,都會或多或少地觸發他的應激反應,雖然他竭力裝作無所謂,但每一次陸衍都會發現,然後不厭其煩地過來安慰他。

從喜歡上陸衍那天起,這些就不再是他的夢魇,而是他親近愛人的工具。

韓長遠略松了口子,還試圖扳回一城: “你冷靜一點,如果你傷了我……”

話音未落,韓棠忽然一刀刺進他肩膀上,那刀是從韓長遠身上找出來的,軍用三棱刺,被打磨的鋒利無比,原本是要拿來吓唬這個野種用的。

韓棠歪着頭看向他,好奇道: “傷了你又怎麽樣”

韓長遠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想要掙紮,又被作勢要轉動的刀刃止住了。圍在旁邊的保镖掏出了槍,但沒一個敢先動手。

三棱刺最要命之處在于那個放血槽,韓棠紮進去的地方離大動脈太近,稍有不慎,大出血就能要了韓長遠的命,他們沒把握在不傷着雇主的情況下把韓棠放倒。

好在韓棠沒有真要他命的意思,只是淡淡地掃了旁邊的人一眼。韓長遠低聲道: “你們……先出去。”

保镖們呆立幾秒,只得先退到外面。最後出去的那個後腳剛邁出去,房間門就被什麽砸過來的東西關上了。

整個房間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但韓棠一點松懈的意思都沒有。三菱刺沒有拔出來的,血流的不算多,但韓長遠還是被踩在肩膀上的腳壓得兩眼發黑。

他勉強喘了口氣,嘶聲道: “……你從哪學的這些”

在他的調查資料裏,韓棠分明就是朵養在宅子裏的菟絲花,嬌氣,漂亮,聽話,的确很招男人喜歡,陸衍留他在身邊不奇怪。

韓長遠從一開始就看不上這個被外室養大的弟弟,查到這裏就沒繼續往下深入,以至于完全沒有想到韓棠會發難的可能。

韓棠低頭看着他,這種居高臨下的姿勢,其實本身有種倨傲感,但他的神色很平靜,似乎沒有一絲一毫報複的意味。

“這些你就沒必要知道了。我時間有限,懶得跟你廢話,從現在起,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我發現你在說謊……”他作勢轉了轉刀柄。

一股錐心的痛從傷處傳來,韓長遠額頭全是冷汗,他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從沒有受過苦,一時間恐懼惱怒全都冒了出來: “你敢殺我,韓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韓棠挑眉看看他。

韓長遠深深吸了口氣,還試圖恐吓道: “你惹出人命官司,就算陸衍護着你,你以後在陸家的日子又能好到哪裏去”

韓棠笑了起來,微微揚起的下颌在地上投出一道優美的剪影。這個場景應該是非常動人的,但他眼底的淩厲沒有因為笑容淡去一分一毫。

韓棠慢條斯理道: “我敢當着他的面活剮了你,你敢試試麽”

瘋子!

韓長遠控制不住地戰栗起來: “……你想問什麽”

“郵件是誰發的”

韓長遠不敢猶豫,立刻說: “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主動找上我,讓我幫他辦事,他說事成後會幫我把韓家重新扶持起來。”

“撒謊!”韓棠厲聲道: “什麽都不知道你就有膽子跟這種人合作你當我是傻子”

韓長遠疼得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用盡全部毅力才沒有發出吃痛聲,但一開口聲音還是虛的厲害。

媽的。他恨恨地想,我怎麽會被一個野種逼到這個地步!

“以前當然不會,但陸衍非要趕盡殺絕,我不敢也得敢了。”

韓棠皺皺眉: “什麽意思”

韓長遠艱難地擡起頭,失血和疼痛讓他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開口時連嘴唇都在顫抖: “他這麽做,不是你授意的麽”

韓棠一怔。

韓長遠喘了口氣: “如果不是為了你,他何必要這麽打壓韓家他做事情根本不計代價,如果任由他這麽逼下去,韓家早遲要完蛋,幾代人拼下來的家業,不能毀在我手上。”

和韓家的恩怨韓棠從沒跟陸衍說過,他知道陸衍調查過自己,但被困在研究所裏十幾年,等同于人間蒸發,就算陸衍有心去查也找不到有用的東西——那他對韓家所謂的報複又是為了什麽

韓棠來不及細想。

韓長遠又喘了一口粗氣,憤懑地開了口: “你別以為他是什麽好人,他現在疼你,多半是因為沒玩夠,等哪天他有新歡了,只會把你一腳踹開,就像他對待陸家曾經的當家人一樣。”

韓棠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曾經的當家人你說的是誰”

韓長遠表情僵了一下,想要閉嘴,已經來不及了。

韓棠握住三棱刺的刀柄,作勢要拔出來: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韓長遠瞳孔劇烈地顫抖着,說出不該說的秘密和死亡威脅,帶來的恐懼同時折磨着他,但他只遲疑了一秒,血肉撕扯的痛苦就止住了他所有的顧慮。

“是陸崇胥!叫我來找你的也是他。”韓長遠劇烈喘息着,不斷加重的痛苦讓他腦海一片空白。

“陸衍是陸崇胥一手養大的,原本就要把家業交給他,可四五年前,陸崇胥重病,陸衍為了提前上位,帶人奪了他的權,還差點殺了他,事後又把陸崇胥的親信全都做掉了。陸崇胥命大沒有死,但他養了陸衍這麽多年,陸衍這個沒良心的說下殺手就下殺手,可見他有多狠,你不過是他……”韓長遠理智尚存,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現在是陸家的內鬥,我念在我們到底兄弟一場,跟你說句實話,陸衍的好日子不多了,他跟你一樣都是個瘋子,真到了最後,他會幹出什麽事誰都不知道,你跟着他沒好處……啊啊……”

踩在肩膀上的那只腳忽然加重了力量,一瞬間韓長遠幾乎感覺鎖骨都被踩斷了,他在劇烈的痛苦中被揪住頭發,被迫向後仰起來。

韓棠冷冷地看着他: “我是瘋子沒錯,但你要再敢說我哥半點不是,我就把這把刀插進你喉嚨裏。”他把韓長遠重重地摔回地上,冷笑了一聲: “呵,兄弟,你也配”

韓長遠被摔的眼冒金星,一股腥甜感從嗓子裏漫出來,他牙根打顫,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韓棠松開刀柄,起身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角落處一個攝像頭前,他踢了韓長遠一腳: “陸崇胥也在這裏吧他人呢”

韓長遠花了很長時間才緩過來,他艱難地搖搖頭,韓棠掃了他一眼,他就驚弓之鳥般朝旁邊一躲: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是讓我先來試試你。”

韓棠垂眸望過來,他其實沒有要動怒的意思,但韓長遠已經被他吓破了膽,連跟他對視都做不到。

韓棠盯着他因為過分恐懼而蜷縮成一團的樣子,還在思考怎麽吓唬,才能從他嘴裏再撬出一點東西來,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韓棠和韓長遠同時朝門口望去。

來人聲音冰冷而客氣: “韓少,陸先生請你過去。”

半分鐘後,韓棠打開門。韓長遠帶來的保镖沒了影,只有一個衣着得體,看着像是管家模樣的人站在門邊,他微微颔首: “請您跟我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徑自轉身。韓棠沒有任何猶豫,擡腳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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