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已經這麽晚了,谷新遠還沒睡,姚錦夏以為他睡不着,想找人說說話。
按了接聽鍵,姚錦夏明知故問道:“喂,是誰這麽晚還沒睡給我打電話呀?”
電話裏,谷新遠輕聲笑道:“是我,煩人又讨厭的谷新遠。”
“讨厭”這個詞還是傍晚姚錦夏走的時候說的,沒想到谷新遠竟然還記着。
姚錦夏同樣也笑了起來,“這麽晚還不睡,看來不用上學還是有好處的,不怕第二天早上遲到。”
“我忘了某人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那我這就挂電話。”
“等等!打都打了,聊幾句再挂電話呗,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你這筆記我看了,前面還好,怎麽從後面開始寫的字歪歪扭扭的?你用左手寫的?”
姚錦夏沒有細想過原因,所以她就這麽直接的問了。
對方沉默半響,告訴她:“有時候手提不上力氣,一用力就疼,所以寫的字可能就很醜,你別介意。”
接着沉默的人就換成了姚錦夏。
“錦夏,你有在聽嗎?”谷新遠以為對方睡着了,試着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我在聽,只是我不知道說什麽,我好像總是會說些傷你的話,你也總是不在意我的話。”
“哪有?你說的都是事實啊,我确實寫的字醜了,不說這個了,我給你打電話是有正事找你的。”
姚錦夏立刻認真起來,問他:“什麽事?”
“我看過日歷了,下個月二十一號是冬至,是在周日,你可以來看我嗎?我想吃你包的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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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還沒過完,他已經想着下個月的事了。
“可以啊,我現在包餃子比之前好看多了,到時候你可要給我面子,多吃幾個。”
“好,就說到這裏吧,快淩晨了,你早點睡。”
這次谷新遠挂電話挂的利索,姚錦夏只當他是不想耽誤自己睡覺,給手機充上電後,她關了燈睡覺。
夜裏她做了個噩夢,夢裏有好多猛獸追着要吃她,還把她吓醒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了,時間還早,還能再睡會兒。
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有在好好吃飯,早睡早起,刻苦學習,月底的時候班裏進行了一場小測驗。
她考得不算太差,就是沒達到她給自己定下的目标,給谷新遠發了消息,說自己這次測驗沒考好,等了兩天也沒等到對方的回複。
王霄麒最近也很神秘,姚錦夏去米線店找了他兩次,兩次都沒見到人,問了喬荞,喬荞說他代替學校參加了什麽運動比賽,要出去比賽好幾天呢。
“上周我來找他,他不在,這周我來找他,他還是不在,什麽比賽比這麽久?在什麽地方比賽?遠不遠?”
喬荞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學校裏的事,我怎麽知道,他也不是什麽事都跟我說的。”
姚錦夏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那叔叔阿姨也不知道嗎?”
這是王霄麒的母親走了過來,給她端來了一份全家福米線,還笑着說:“錦夏多吃點啊,你看你瘦的,霄麒也是,好好的非要去外地參加什麽比賽,要是我知道你要來找他,我肯定說什麽都不同意他去參加那什麽破比賽。”
“千萬別跟阿姨客氣哈!多吃點,不夠阿姨再給你煮。”
王霄麒的母親對她異常熱情,姚錦夏都快招架不住了,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喬荞。
喬荞:“阿姨,三號桌客人的三鮮米線還沒好嗎?”
王母看向喬荞的時候,笑容收斂了些,“快好了,你等會兒來端就行。”
這不對比不知道,原來王霄麒的母親平時對喬荞就不冷不淡的。
等人走後,姚錦夏小聲問她:“你和小鹿談戀愛的事,被阿姨知道了?”
喬荞也挺困擾的,“我們是沒說,但我想阿姨應該自己猜到了。”
都怪王霄麒有時候在店裏對她太熱情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來,更何況是自己的親媽。
“如果只是做員工,他們對我是滿意,但如果是做王霄麒的女朋友,我想他們應該是不滿意的,所以其實我現在也很迷茫。”
喬荞說出了她近日的煩惱,王霄麒現在正讀高三,關鍵時期,怕給他增加煩惱壓力,所以喬荞一直在獨自承受。
人人都有自己的難處,這個世上就沒有不煩惱的人,姚錦夏嗦着米線,心裏苦澀的想着。
距離他和谷新遠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可這半個多月,谷新遠都沒主動找過她。
她倒是想給谷新遠打個電話,但每次都會因為別的事耽擱,這一耽擱就拖到了冬至。
買票那天,王霄麒主動來找了她。
“錦夏,不然等寒假了再去找新遠吧,你這一天來回折騰的,怪累的。”
“沒事,我又不是天天這樣來回跑,而且我們早就約定好了,冬至那天我要給他包餃子吃的。”
姚錦夏準備去往高鐵站,王霄麒就攔在她面前,不讓她去。
“王小鹿,你有事嗎?還有一小時我就得走了,有事你就快點說,或者等我回來再說。”
“我有事!很重要的事!就是你今天能先別去嗎?我聯系過新遠了,他說你不去也沒關系的,等放寒假我們一起過去多陪他幾天,你能不能……就把票退了?”
姚錦夏盯着他,足足一分鐘都沒說話,但她只要往前跨一步,王霄麒就會伸手攔住她。
良久,她臉色凝重道:“王霄麒,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桐市找新遠,他怎麽都不肯告訴你醫院地址,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麽發現你在撒謊的嗎?”
王霄麒沒說話,但臉上的心虛已經說明一切。
“你撒謊的樣子太刻意了,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來。”
“他怎麽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前段時間王霄麒總是不見人影,姚錦夏就覺得很古怪了,現在他攔着自己不讓走,肯定是有事。
王霄麒知道瞞不了多久的,他只是想再拖一拖,等到姚錦夏能釋懷的時候再告訴她,但一切都是徒勞。
因為他知道姚錦夏不可能釋懷的。
“對不起,身為朋友,我不該一而再地騙你,可是新遠他怕你太難過……怕你……”王霄麒泣不成聲,終于還是忍着痛告訴了她。
“……所以他走之前找了我,讓我務必看好你,錦夏,他真的很想努力活下去,你不要怪他,他沒有想離開你,他只是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今日大晴無風,室外溫度平均在16度左右,是個很溫暖的天,陽光灑在姚錦夏的身上,她卻覺得越來越冷,如墜冰窟。
淚水不知什麽時候流了出來,打濕了她的衣襟,她開始慌張失措,她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沒做呢。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趕去桐市包餃子了?他,他……他不是……快要康複了嗎?他還說想吃我包的餃子,我……我……我還沒有……”
“錦夏?錦夏!”王霄麒看她不對勁,連忙上前扶住她。
姚錦夏捂着發疼的心口,她的雙腿控制不住地酸軟無力,如果沒有王霄麒,她此刻已經狼狽的倒在了地上。
“別這樣,錦夏,你別吓我啊,你要是再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跟喬荞交代?怎麽跟叔叔阿姨交代?錦夏!”
“新遠……新……”喉嚨疼得說不出話了,姚錦夏痛到五官扭曲在一起,她渾身發冷,想再叫一叫那個名字,可怎麽都發不出聲來。
王霄麒怕她再這樣下去會出事,急忙掏出手機說:“錦夏,你看,這是新遠的手機,我帶回來了,他給你錄了一些話,你拿着,等你好一些的時候再聽。”
後來王霄麒把喬荞叫了過來,兩人一起把姚錦夏送回了家。
回到了家,她把房門反鎖,然後打開手機,找到了谷新遠給她錄的一段錄音。
只有錄音,沒有視頻,姚錦夏不敢細想這是為什麽。
這段長達十分鐘的錄音是在十一月十七日完成的,也就是谷新遠過完生日的第二天。
記得十六號的晚上他們才通過電話的,所以他是在一覺睡醒後才想錄下對自己說的話嗎?
那為什麽不能當面說,不能在電話裏說,非要錄下來,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他們不會再見面了嗎?
姚錦夏畢竟不是谷新遠,她并不知道當時谷新遠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錄下了這些話,所以在她聽完錄音內容前,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哭。
點開錄音,少年的聲音緩緩流出:
“現在是早上六點四十三分,天還沒完全亮,但我猜你應該快到教室了吧。
本來我沒打算這麽早醒的,可是我還是被疼醒了,不過你別太擔心,我現在精神狀态特別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康複的前兆,還是要回光返照了。
前段時間,醫生跟我說,如果我想延長生命就只能截肢,可我沒同意,我爸還因為這事跟我吵架,他都很久沒來看我了。
昨天我和你說,他有事來不了,其實是騙你的,事實真相是我們父子鬧矛盾了,他不想來醫院見我。
對了,我有和你說過我弟弟嗎?我六年級的時候我爸不是再婚了嗎?後來就有了一個弟弟,他叫谷思嘉。
思嘉,思家,他的名字一定是長輩們很用心取出來的,不像我,新遠,只能到很遠的地方待着,我猜你肯定會說我又想多了,一個名字而已,幹嘛要斤斤計較。
哦對了,還有我媽媽,我的親生母親,有次看電視,我看到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電視機畫質的原因,她看起來還和從前一樣年輕,但我覺得她為了她的夢想,應該也吃了很多苦。
在這個世界上,吃不了苦的人最終都會被淘汰掉,我想我可能是下一個被淘汰掉的人。
雖然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想安然無恙的走出醫院,走到你的面前,牽起你的手,告訴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可是我……我做不到了。
我覺得我快死了,我沒辦法兌現我的承諾了,錦夏,你能原諒我嗎?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許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麽嗎?
去年我許的是要和姚錦夏一直在一起,我要與她共度餘生。
今年我許的是要一直陪着姚錦夏,如果不行,那就請讓她一生平安無憂。
現在三個願望你都知道了,你要答應我,就算以後沒有我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多看看這個世界。
沒有人會永遠活在回憶裏,錦夏,你要安好啊!”
……
錄完了這段錄音,谷新遠聯系了遠在霖城的王霄麒,等王霄麒趕過去的時候,谷新遠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态。
當時他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可即便如此,谷新遠在最後清醒的一段時間裏還是堅持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了王霄麒。
王霄麒“失蹤”的第二個周末,他其實是去了桐市參加谷新遠的葬禮。
——
整整一天,姚錦夏都沒出過房門,姚旭明怕她出事,就站在放門口跟她說話,楊佳煮了餃子,問姚錦夏要不要出來吃一點。
房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楊佳繼續敲門:“錦夏,冬至了,出來吃點餃子吧,你這樣,媽媽和爸爸很擔心你呀!”
夫妻倆站在門外,唉聲嘆氣的,突然房門從裏面打開,姚錦夏出來了。
“錦夏,你……”
“媽,我想吃餃子。”
“好,媽媽給你煮好了,就放在桌子上,你快來吃吧。”
到後來,谷新遠沒吃到的冬至餃子,最後都讓姚錦夏吃了。
整整一大盤的餃子,姚錦夏都吃完了,吃到最後她撐得差點吐出來。
2025年12月21日,冬至。
從這一年開始,再也不會有人想吃她親手包的餃子了。
思緒如潮,時光穿梭,她還記得那時候他說過的話。
——我們還會再相逢嗎?
——會的,我們一定會再相逢的。
——我會等你回來的,我們一定會再相逢的。
這一次,她對着空氣又問了一遍:“我們還會再相逢嗎?”
沒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也不會再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她想,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們不會再遇見,我們将永不相逢。”
“沒有人會永遠活在回憶裏,但姚錦夏會永遠懷念回憶裏的谷新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