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牧野聞歌
◎李、李太玄?!◎南淮笙與秦寒之在桌前對坐,與秦王府清爽凜冽的書房氣息不同,屋內淡雅的熏香萦繞在他鼻尖,讓他一時間有些心思恍然。
片刻後他收起心緒,反客為主地朝秦寒之發難。
“方才柳兄說屋內有貌若天仙還精通琴棋書畫的花魁娘子在等我,我還不信,”南淮笙做出一副登徒浪子模樣,頗有幾分冒犯地細細打量着秦寒之那張無可挑剔的臉,說,“現在一看,這哪是花魁娘子可比的?”
秦寒之眸光微動,端起一杯茶盞淺酌,完美地擋住自己滑動的喉結,片刻後他放下茶盞,反問道:“原來淮笙很期待見到此處花魁?”
南淮笙一噎,心裏不由又吐槽起柳詠來,這家夥好說不說中元節跟他來這套,他還以為大白天撞到什麽鬼幽之物了,真是吓人不淺。
不過這話他可不能跟秦寒之說,否則可就丢人了。
他梗着脖子虛張聲勢道:“那是自然,不然我大老遠随柳兄過來作甚?”
秦寒之聞言垂眸壓下眼中的一抹異樣之色,狀似不已經地反問:“觀淮笙方才的情貌可不是如此?”
謊言被當面戳破,南淮笙一陣氣短,支支吾吾好半天都說不出下一句話來,主要是方才實在太丢臉,若屋裏真有什麽洪水猛獸他還能做個狡辯,可誰讓這兒只有個風度翩翩的秦王在呢。
過了好半晌,他才重新想到主意找回場子:“還不是怪你,明明就在隔壁,卻偏要跑到這兒來見面。”
是的,只要把第一責任推出去,他剛才那些丢臉的舉動就可以當做不存在了,南淮笙不介意自顧自掩耳盜鈴。
秦寒之聞言卻輕笑出聲,他順從地說:“是我之過,該提前告知淮笙一聲。”
堂堂秦王主動認錯,南淮笙自是欣然接受,他大人不記小人,十分慷慨地說:“我原諒你了,”不過片刻後他又說,“但柳詠唬我那麽久可不能算了,那本詞集得讓他自己掏錢買。”
他才不要白送一本給那家夥,以後四方書坊出版的書籍柳詠通通都得花錢自己買,半分不削價的那種,南淮笙惡狠狠地想到。
秦寒之沒想到他表哥竟然還給他自己挖了“這麽大”一個坑,只能失笑地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南淮笙心情徹底平複下來,這才問道:“寒之尋我來此處恐怕有別的事?”
倒不是他多心,如果只是尋常,那秦寒之大可直接來尚書府找他或者讓他去秦王府,而今日卻是讓柳詠出面,拿詞集做幌子帶他繞路進了煙花巷,這分明是在掩人耳目。
南淮笙略作思忖,事情恐怕只能跟昨日杜尚書所言有關了。
于是他又小聲問道:“可是因為太子少傅一事?”
秦寒之眸色微沉,他看向南淮笙:“你已知曉?”
“嗯,”南淮笙嗯了一聲,解釋道,“昨日回府後外祖父找過我,他與我闡明了利弊,”南淮笙歉疚地看着秦寒之,說,“是我對不住你,昨日若非我讓你同我去書坊,也不會連累你陷入如此兩難境地。”
秦寒之聞言微微一怔,他未曾想到南淮笙擔心的卻是這種事,他壓下胸中流竄的暖意與自責,片刻後又将眼瞳中的那抹不舍與堅決深深掩藏。
沉默片刻後,秦寒之說:“杜尚書有意讓你回江南省親,韓祭酒那邊杜尚書今日應該已經替你告假,你此去江南便在家中好生休養,待風波過去後再回監也不遲。”
南淮笙沒想到秦寒之居然和他外祖父同樣想法,他擔憂地問道:“那你怎麽辦?而且說好要祝你一臂之力,我這還沒賺到錢呢。”
他說着有些沮喪起來,這次吳太師一派想必不會輕易放過秦寒之,外祖父昨晚說過,兩邊若是把事挑開,秦寒之于大皇子的争鬥就會搬到明面上,那麽朝中大臣自然就要選擇自己更看好的儲君人選來站隊,屆時就連五皇子肯定也會牽涉其中。
大皇子與五皇子背後分別有太師與太保做後盾,大皇子一派甚至還有皇後和皇長子這兩張大牌,秦寒之卻勢單力薄,想要拉攏朝臣組建自己的勢力自然只會花費更多。
南淮笙無不擔憂地望着秦寒之。
秦寒之淡然一笑,安撫道:“這朝堂自然是父皇一言九鼎,他又怎麽會為難我一個閑散王爺。”
南淮笙卻不吃這套:“可大皇子和吳太師還有皇後都會為難你。”
秦寒之無奈又寵溺地看向南淮笙,說:“如今,我自然也不比怕他們,不過是兵來将擋而已。”
南淮笙心思電轉,不知是想到什麽,他一雙笑眼最後微微圓睜:“我懂了,你從前是在扮豬吃老虎!”
秦寒之:“……”倒也不必拿豬來形容。
“我就說嘛,”南淮笙一拍手,仿佛早就看破一切,“你入國子監的時候白易安也在,這白易安如今都當上太子少傅了,你卻還在正義堂留級,這根本就不合理,若是你當真半點才能也無,那又如何能中舉還能讓韓祭酒縱容你随意告假。”
要知道當老師多會偏愛優秀弟子,那只能是韓祭酒看出了秦寒之的才華,所以才百般包庇他。要知道宮鬥劇裏可從不缺隐忍藏拙卻最後翻盤的皇子,秦寒之的身世和處境可不就正好合了這一出麽。
南淮笙自覺抓住了其中關竅,頓時對自己的眼光無比自信,他自得地看着秦寒之,不愧是他一眼就相中的靠山。
秦寒之沒想到南淮笙還能歪打正着,他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緩緩道:“當年三皇兄才能卓絕鋒芒畢露,父皇對他寄予厚望,”說到這裏,秦寒之眸光微沉,“可後來有一次大乾派使者出使東盧,三皇兄被點入列,最後在東盧遇刺致此生再無法行走。”
南淮笙心中波瀾起伏,他早先就聽說過三皇子遇到事故所以不良于行,但秦寒之在此提出三皇子之事,顯然是在說此事乃是人為。
他問道:“難道三皇子之事與吳太師一派有關?”若三皇子受皇帝看中,顯然是魯王這個大皇子的地位最受威脅。
秦寒之笑意冷然:“三皇兄出使之事便是吳太師當朝舉薦,美其名曰積攢功業。”
南淮笙:“那刺客也是……”
秦寒之卻搖頭:“刺客自然只能是東盧人,從此兩國交惡。”
南淮笙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道:“三皇子因才華展露得皇帝器重,所以吳太師一派為了替大皇子鏟除競争對手,不惜買通東盧人刺殺三皇子,導致大乾與東盧邦交破裂?”
這是何等奸佞,竟為了一己之私不顧國家安寧!
秦寒之沉默地颔首,三皇兄因為顯露才華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而他也因此失去了母親。
血海深仇無盡無涯但總有報時,只是這次定然不能再讓南淮笙也陷入險境。
南淮笙卻一陣後怕,大皇子一脈如此兇殘,秦寒之這麽多年在宮裏又是如何熬過來的?
他不敢多想,只直勾勾地盯着秦寒之。
感受到南淮笙灼灼的目光,秦寒之反倒微微一笑,将他喜歡的荷花酥推到他面前,沒頭沒尾地說:“京中近日恰好有位翰林學士要去官下江南,你便與他一道罷。”
“怎麽突然又說這麽?”南淮笙有些不自在地撇撇嘴,拈起一塊荷花酥塞進嘴裏沒滋沒味地嚼着。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京城的,就算他幫不上什麽忙,好歹還能在秦寒之心情不好的時候說個笑話逗他開心,現在離去反倒顯得他像個抛棄戰友獨自逃命的逃兵。
可他要是不離開,又會将外祖父甚至是南家都牽扯其中,南淮笙想不出更好的解法。
秦寒之見南淮笙悶悶不樂,一反常态地抛卻一身禮數,牽過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掌,笑道:“淮笙總有回來的時候,我日日與你寫信。”
南淮笙忽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貓都炸開來:“我才不是舍不得你,”他并未将手抽回,只是耳垂微微泛紅,十分驕矜地說,“你若是舍不得我這個至交想天天給我寫信的話,我勉為其難回一回你。”
秦寒之當然不和他争,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那位翰林學士八月上旬便回離京,淮笙可盡早做好準備。”秦寒之提醒道。
南淮笙:“話說這位翰林學士是誰,我不能直接自己帶人回秦淮麽?”
秦寒之意味深長地看了南淮笙一眼,說:“這位恐怕你也認識,他劍術了得,有他與你同行,我和杜尚書都放心些。”
劍術了得的翰林學士?
南淮笙心中疑惑,他怎麽就不記得自己這段時間結交過什麽劍術了得的翰林學士,難道是國子監那位深藏不露的夫子?
秦寒之見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壞心眼地提醒道:“淮笙從前還跟我提起過這位翰林。”
“啊?”南淮笙這下真的懵了。
他何曾跟秦寒之提過哪位翰林,他都不認識那些朝廷官員啊,唯一一個還是昨天不湊巧遇上的太子少傅。
等南淮笙再追問時,秦寒之卻閉口不言,無論如何都告訴他這位翰林是誰,仿佛在故意跟他唱反調一般,害得南淮笙好奇地抓心撓肝。
他本來還想回府去問他外祖父,可惜這日之後杜尚書卻像是忙起來了,整日整日地瞧不見人影,就連秦寒之也一連告假半月未曾再去過國子監。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是八月,初一這日是南淮笙和那位翰林約好離京的日子,鄉試還有數日便到,南淮笙與幾位備考的好友說過不用送他,沒想到唐孟龍幾人這日一早卻仍舊将他送至城門外,就連李玉漱都派人送來了餞別禮。
只是南淮笙朝城門口的方向望了又望也沒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壓下心中的失落,朝唐孟龍等人拱手道:“諸位便送到這裏吧,過幾日可就要鄉試了,我還等着多幾個舉人好友呢。”
唐孟龍和文仲明說:“自然不然你失望。”
李玉生少年老成地叮囑道:“此去路途遙遠,南兄萬望保重。”
楊延和這小孩兒卻拍着胸口說:“不怕,你已經有舉人好友了。”
南淮笙差點被他逗笑,唐孟龍卻看着這個年僅十三歲的舉人牙癢癢,誰讓他如今還是個秀才呢。
蘇西山拱手道:“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會,我烹了些小食,南兄若不嫌棄便帶上罷。”
他話一說完,蘇子歸便将一只沉甸甸的食盒遞給南淮笙,笑道:“兄長的廚藝我管做擔保,南公子一嘗便知。”
南淮笙連忙接過食盒,這蘇大佬的廚藝誰能不知,他也能做擔保的,回頭他可要寫八百字小作文好好将嘗後感記錄一遍,後人可沒誰有他這口福。
柳詠打趣道:“南兄這是有了新人忘舊人,見了美食便不拿正眼看我這酸書生了。”
衆人被柳詠逗得捧腹大笑,南淮笙還記着他半月前吓唬自己的事呢,十分高冷地說:“都說秀色可餐,柳兄還沒到這份上,我自然緊着美食看。”
“嘿!”柳詠憋屈,怎麽還能這樣損人,難道這就是國子監第一辯的實力?
要不是為了給某個靠譜的表弟當月老,他何至于得罪這牙尖嘴利的南淮笙,當真是吃力不讨好。
不多時,杜尚書與一位俠士打扮的壯年男子出城來。
杜尚書朝南淮笙叮囑道:“此去路途遙遠,切記莫給李學士添麻煩。”
南淮笙恭敬地說:“笙兒記下了,”他又朝這位李學士拱了拱手,“南淮笙見過李學士。”
這位李學士豪爽一笑,說:“既已去官,我便是一介白身,南世侄喚我李太玄便可。”
李、李太玄?!
南淮笙這下懵了,他難道是在做夢!
【作者有話說】
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曾任翰林學士,後賜金放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