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血腥味比病毒擴散的更快, 暗紅的顏色噴濺在地面和一小部分狗頭上。
陶未感受着腹部傷口的愈合，眼睛緩慢轉向四周。
剛剛朝她發出低吼的狗群們此刻全都附趴在地，它們的健碩前爪像人類一般半跪着, 巨大的狗頭深深埋在地上。
它們在顫抖，情緒中第一次出現“恐懼”的情緒。
那是比“忠誠”還要直白的情緒，是在面對“絕對支配者”時才會浮現的情緒。
陶未眼睛裏閃過細小的血線, 她撫摸着離她最近的狗頭, 黑狗立刻殷勤地晃動腦袋，始終下垂的尾巴終于高高豎起, 蒲扇似的在空中擺動。
“乖。”陶未從自己的血泊裏站起身, 白大褂幾乎變成了另一個顏色。
頭頂的燈光猶如瀑布，将收容間內一切陰影沖刷的無所遁形。
她擦了下嘴角的血，閉上眼睛, 迫不及待想要試驗一下新技能。
把雷鶴變成狗。
不過她很快發現不行，因為她“察覺”不到雷鶴的動向，無法确定雷鶴是否處在她的範圍裏。
換句話說，她現在和雷鶴沒有“交點”，也沒有“媒介”。
那就先做點別的。
從這裏出去，吃掉“鄰居”。
陶未仰頭看向天花板上的攝像頭, 掌心逐漸浮出一層薄薄的粘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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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巨型犬們攤開手, “幫幫忙寶貝們, 讓我們鬧出點動靜, 大動靜。”
*
雷鶴從議會圓桌前離開後, 第一時間重連了永恒曙光的聊天室。
“沒用，他們什麽都知道, ”他揉搓着自己的臉，艱難地說, “我沒辦法，只能交代，議會答應我只要把‘她’的本體挖出來，就不追究我們所有人的責任。否則…..”
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其他人卻跟着心頭一跳。
“我他媽只出了錢，”王冠憤憤，“你們議會能拿我怎麽樣？”
“何氏不止你一個繼承人，”雷鶴瞬間變得冰冷，“別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別吵，”葉自秋兢兢業業演着戲，“我們會把人找出來的，我已經侵入了所有懷疑對象的家庭監控，如果有人表現出奇奇怪怪的行為，我會立刻通知你們。”
這句話讓大家又都放松下來，茅辰逸問，“有沒有李路和良禽的下落？”
“暫時沒有，”雷鶴靠在牆壁，煩躁地扯了扯衣領，警衛們在幾步遠外的地方警戒，“良禽身上的定位都扔在了中心裏，我們也還沒來得及在李路身上安裝定位器。我把這事上報了，議會聯系了聯邦交管局，正在逐一排查中心城內的交通監控系統，但這需要時間。”
良禽松了口氣，葉自秋已經把錄到她們的監控記錄全都覆蓋掉了，交管局什麽都查不到。
“我認為你可以出來了，茅部長。”事到如今，雷鶴覺得已經沒有互叫代號的必要了，議會已經知道了他們做的所有事，這讓他有種必須裸//奔的惱怒與頹喪，所以他急于把其他人也拉下水，共享這種無法反抗的羞憤。
“現在議會已經全權接管了中心武裝的調控，在外的所有特別行動隊正在全部往回趕，內部安保也分批進入各樓層警戒。甚至連…….”說到這，雷鶴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像是生怕被誰聽見一樣，“連‘白色右手’都被召出來了，‘她’一露頭，我們就會知道，你沒必要繼續躲下去了，失控的高危需要你。”
茅辰逸沉默了兩秒，才用微妙的語氣問，“‘她’對我的恨意非比尋常，我出去之後很容易直接死亡，這是議會的意思麽？”
雷鶴盯着牆角，肯定道，“當然，但別太擔憂了，‘導師’，你是中心的寶貴財富，議會怎麽忍心讓你死呢？快別廢話了，你出來，我們呆在一起，我保護——”
他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來，頭頂的警報忽然撕心裂肺響了起來！
紅光炸亮，智能系統一直刻板的機械音裏居然聽出了急促，它在每一層樓裏同時發出尖叫，“警告！極高危異常體-6672正在嘗試突破收容！警告！極高危異常體-6672正在嘗試突破收容！！”
“什麽？！”雷鶴愣了一下，随即差點把腕機摔出去，“沒搞錯吧？在這種時候？！”
他的腕機和警報前後腳響了起來，上面只有來自O5的通知。
[照常去做。]
照常？雷鶴明白了，這是O5只打算管有關于“她”的事，其他他們并部插手。
雷鶴沒辦法，只能立刻撥通2隊、3隊、9隊隊長的通訊，腳步匆匆朝電梯沖去，“去拿9500現實穩定錨！申請打開地下13層權限！申請使用現實扭曲應對彈、超高頻電磁脈沖手榴//彈，還有真空湮滅彈！”
9隊隊長驚疑不定，“湮滅彈嗎部長？在地下13層？”
“該死，按我說的去做！”雷鶴瘋狂按着電梯按鈕，他原本還想調動更多人，但智能系統通知他O5只允許他使用三個隊伍。
雷鶴快氣炸了，他能感覺到O5對“她”的欲//望比自己還要強烈，但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轉頭朝聊天室吼，“茅辰逸，別他媽窩着了！6672正在突破收容！去調幾個D級出來給它緩解寂寞！”
“我正在聯絡地心監獄。”但茅辰逸沒有回複要出來的事。
這只狡猾的老狐貍！
與此同時，安全屋外的姜硯猛然擡頭，一只手下意識想要去摸藏在腰間的腕機，但他立刻忍住了。
他記得陶未說過的計劃，如果現在已經開始了，那麽他必須做好他該做的事。
電梯“叮”的一聲抵達-6層，雷鶴在這裏遇上了特別行動隊和內部安保隊，他們需要一同前往-13層。
頭頂的警報已經快要把人的耳膜炸破了，顯然下面的情況非常緊急。
“-13層權限已開放！”智能系統自動彈開防衛措施，“6672的收容間正在持續傳來攻擊響動！”
“知道了！快把那該死的警報聲關掉吧！”雷鶴走在隊伍中間，不忘壓低聲音朝身後的人吼，“立刻開啓穩定錨！所有人，檢查槍械保險！”
陶未聽不見外面的響動，她仰着頭，看着一群大型黑犬瘋了似的撞擊着天花板上攝像頭的位置。
這些黑犬踩着同伴的身體，用一身巨力撞碎了鏡頭，用牙齒将裏面的電線拽出來咬斷，把那些“眼睛”撞成一個個小坑，再把口水和粘液一起粘在上面。
斷裂的電線在半空中搖搖擺擺，時不時冒出“噼啪”的火星。
偶爾大狗們不小心會擦到一旁的電流牆，瞬間就會被削掉一塊皮肉。
但沒關系，這種傷勢很快就會痊愈。只是濺在地上和她白大褂上的血不會消失。
忽然，一臺支棱出來晃晃悠悠的攝像頭短路似的開始狂閃紅光，陶未看了過去，發現那貨閃的很有節奏，确認不是電路故障。
能接入這裏的……是葉自秋？被狗群們徹底撞報廢的攝像頭有好幾個，所以現在出現任何電路錯亂也不會被注意到。
她立刻明白了葉自秋的意思，這是一種提醒，提醒她外面有人來了。
外側，現實穩定錨亮起碧綠的光，無形的壓制沿着走廊瞬間張開，如幕布般緩慢溢進收容間內。
所有的黑狗同時停下動作，耳朵豎起，悄無聲息轉頭望向那個方向。
按照，9500現實穩定錨足夠将狗群完全消解，那些黑色的狗皮會像顏料溶于水一般化開，露出內裏原本生物的脊骨來。
但那是在陶未吃掉狗醫生之前才會發生的事。
現在，9500穩定錨對于“6672收容間”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笑話。
陶未站在黑色的海洋中央，一只手放松的垂着，持續不斷的粘液從她掌心汨汨流出，在反光的地面上向外擴散，距離高壓電擊牆越來越近。
她烏沉沉的瞳孔內，血線不斷交織，意識如兇狠的觸手，無視收容間牆壁的阻礙，踩着平靜的現實不斷向外探去。
視野內，一切都變成了幽暗的灰黑色。
收容間外的走廊上布滿監控，一只又一只眼睛悄無聲息在攝像頭邊睜開，為屬于“極高危”的意識充當引航員。
一切包括牆壁與門的阻礙都無法阻止她意識的擴散，她伸出的意識觸手跳躍在空寂的走廊之內，撫過每一寸夾角與陰影。
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是趕來的特別行動隊與內部安保隊。
全副武裝的警衛們壓低腳步聲，按照命令分散開來，占據高點，将槍口對準通向6672收容間的走廊入口。
作為現場最高指揮官，雷鶴站在隊伍最後方，警惕地看着手中的現實穩定錨。
當他看到錨上不斷推進的“已穩定”的進度條，還有終于安靜下來的收容間時，他臉上終于露出如釋重負的笑來。
“也不知道那條傻狗又怎麽了，非得在這種時候跟着添亂。”跟随而來的內部安保部副部長摸出幹淨的手帕，擦了擦了額頭的汗。
“可不是？”雷鶴冷笑了一下，“不過還好它只是動一動，并沒有繼續搞出更大的動靜來。”
他擡頭朝一邊招招手，随便叫來兩個全副武裝的隊員，“兩分鐘之後一批D級就會到場，你和我一起去電梯那接一下，等把人送進去，那條蠢狗就會安靜下來了，任務也就完成了。”
“是！”
他給其餘的特別行動隊下令警戒，每一把槍都要确保開啓保險。
但是還不夠。
雷鶴從腰間取下槍，仔細檢查裏面的現實應對彈，一共8顆，沒有什麽問題。
他又摸了摸戰術腰帶上的手榴//彈和投擲炸//彈，數量充足，足以應對大部分突發事件，可以說直接武裝到了牙齒。
應該不會出什麽事了，雷鶴從下屬那裏接過版包式頭盔給自己戴上，這樣安慰自己。“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也許是怕了議會不敢冒頭了，也許是在吞噬高危的時候受了傷，不得不短暫休息。
總之“她”現在一定、肯定不在中心裏，更何況良禽還在“她”手上，再解決良禽以前，“她”肯定不會就這樣回到中心來。
所以這段時期應該都是安全的。
更何況議會都已經親自加入了抓捕“她”的行列，自己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對，就是這樣。
雷鶴完全沒注意到，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所帶來的壓迫感，在自己心裏甚至遠遠超越了一只極高危。
就算他站在一群最高配的武裝力量中間，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悸也完全無法消除。
該死的，他忽然感到後悔，自己就應該也一直躲在安全屋裏不出來。
為什麽議會偏偏只找他一個人，卻不找茅辰逸？
正當他沉下心思索時，一旁的安保部副部長忽然撞了他一下。
雷鶴不耐煩擡頭，卻對上了副部長驚恐的眼神和不斷指着穩定錨的動作。
“雷、雷部長….您看、看這個……這是不是不太對啊….？”
他心底一沉，指腹下意識搭在扳機上低頭看去。
只一眼，雷鶴立刻頓住。
只見那原本平穩推進的綠色進度條突兀的在某一處停了下來，甚至還沒吞掉象征着“異常”的紅色的一半。
這意味着穩定錨穩定住的現實已經到了極限，可按照進度條來看，這範圍實在太小了，根本不符合常理。
“搞什麽？”雷鶴眉心死死皺着，“是不是哪裏沒調試——”
剩下的話他還沒說完，因為停滞不動的進度條突然動了。
可并不是他們所期待的那種。
綠色的“現實”倏的被紅色的“異常”吃掉了一塊，然而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猩紅的“異常”瞬間暴漲，以所向披靡的速度猛然将剩下的所有綠色全部吞沒了！
9500現實穩定錨爆發出比系統警報更尖銳的叫聲！
“請注意！周圍現實已被嚴重扭曲！請立即撤離！請注意！周周周周周、周、周、周——”
那一刻，雷鶴如遭雷擊！
他立刻擡頭想要朝前方的武裝人員大吼撤離，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距離走廊入口最近的兩名特別行動隊隊員不知何時如同雕塑般僵硬下來。
他們的大腦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一只手摸了一下，屬于“認知”的那一部分登時颠倒。
灰黑色的視野內，兩簇火苗幽燃起，陶未能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聯系——和同屋內的狗群一模一樣的聯系。
她低頭看着馬上要觸碰到電流牆的粘液，嘴角微彎，用口型說，“汪。”
那兩名特別行動隊隊員也跟着同步張了張嘴，“汪！”
被支配者将對支配者獻上永恒不變的忠誠。
他們在隊友錯愕的眼神中從戰術背包裏取出幾枚手榴//彈，擡手就要向走廊深處扔去。
“你倆幹什麽？！”一旁的隊友瞬間懵了，大喊一聲向前一撲，想直接把手榴//彈搶下來。
但他才剛剛一動，自我意志就被陶未握住了。
第三簇扭曲的火苗燃燒起來。
那名武裝隊員提線木偶似的放下槍口，和兩名隊友一樣從包裏拿出手//雷。
整條走廊都是陶未的捕獵區，她的“眼睛”在天花板上睜開，靜靜注視着下方每一個人。
現在，-13的所有活物都在她的“覺察”之下，極高危的意識在剎那間猶如風暴般掃過前排武裝！
火苗蔓延的速度甚至比病毒還快！
一只又一只手榴//彈從腰道理取出，按下啓動，擡手扔出。
雷鶴聽見了仿佛下餃子般的聲音，還有自己恐懼驚叫的聲音。
他抱住頭，目眦欲裂，用盡渾身力氣重重朝後方猛然一撲！
火光炸閃，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瞬間響起，似乎将整個中心活生生炸穿了，比地震還恐怖的震蕩轟然崩開！
濃煙遮蔽了所有監控，借着外界制造的混亂，陶未平靜的将掌心粘液按在蔚藍色的電流牆上。
[粘液炸//彈]，感謝爆炸蝸牛的饋贈。
霎時間，整個收容間上上下下，所有粘液全被爆裂的火焰引爆了。
山崩地裂，地動山搖！火光與濃煙以摧枯拉朽之勢狂暴地撞向牆壁！
原本防爆的設施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崩斷聲，牆縫處硬生生被炸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電擊牆壁徹底報廢，厚重的合金大門向一旁歪斜，露出一道窄縫。
狗群們發出低吼，順着縫隙在濃煙中沖了出去，如巨浪般撞上後方幸存的武裝隊員！
陶未沒管，轉身向着最近的夢終墳墓跑去。她需要混亂，混亂能幫助她轉移O5的視線。
[認知轉變]能夠轉變所有生物的認知，這其中當然包括有思維和意識的異常體。
但想要吞掉“鄰居們”的異核并沒有那麽簡單，首先她得打開另外兩扇門。
不過她有更簡單的方法。
“怎麽回事！！”雷鶴幾乎被炸懵了，再回過神時滿眼都是那黑色的海嘯。好在頭盔自動開啓空氣過濾，沒讓他被濃煙直接嗆死。
他擡手用幾發子//彈射穿一只狗頭，随後立即轉身踉踉跄跄跑向出口電梯。
“請求支援！”雷鶴沖着頭盔裏的通訊頻道大吼，“6672突破收容！那家夥控制了前排武裝！自己把自己炸出來了！請求支援！茅辰逸！！9500現實穩定錨失效了！！！”
茅辰逸扶住傾倒的單人沙發站了起來，他眼底浮現出凝重，快步朝安全屋出口走去。
雷鶴聽見他說，“撐住，我現在去開啓萬值穩定錨，其餘的特別行動隊已經朝你那邊趕了，至少撐到那個時候。”
“砰！”
不知道誰又引爆了手//雷，-13層再次發出震動。
開槍聲，震爆聲，野獸般的嘶吼聲，還有人類的發狂聲瘋狂沖刷着雷鶴的耳膜，他糾集起一小撮幸存者邊打邊退，根本無暇顧及到底是哪裏發生了爆炸。
在無人注意的位置，陶未從滾滾濃煙中邁過歪斜的大門，面前是不斷向外擴散的泥土。
“嗨，你還好嗎？”她嘴角上翹，再也沒有第一次撞上墳墓時的狼狽。
因為本應只會不斷向外擴散的墳墓在看見她後，竟然猶豫一秒後開始向回縮。
陶未一腳踩在泥土邊緣，附身低笑，“來都來了，怎麽不邀請我進去坐坐？”
另外一邊，不安的歌譜将自己折了又折，藏進已經傾倒的管風琴內。可無論怎樣，沒有手腳的它都無法逃脫這一方封閉的收容間。
爆炸聲，腳步聲離它越來越近。
那一刻，原本只會被人類所懼怕的唱詩班，仿佛第一次聽見絕望的死神在為自己頌唱悼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