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晉京師長安城攘來熙往,街道兩旁叫賣的商販絡繹不絕,道路中牛車陣陣,貨物堆積,來往行人不乏有異族面孔,一派盛世之景。

除去商貿的繁華,長安城中的平康坊也負有盛名,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平康坊的奢靡之名都遠赴海外。

平康坊的富樂樓則是京中最為有名的富貴行樂場所,接待無數達官貴人,甚至先帝曾在此設宴款待群臣。

于富樂樓的雅廂內,不少穿着名貴奢華的女子正聚會玩樂,伴舞的男子們也各個樣貌過人,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只見衆人之中,腰戴金鑲白玉飾配,身着名貴刺繡竹鶴暗紋的女子豪氣飲下一杯酒,在衆人叫好聲中得意一笑,随後擡頭看向坐在上首的女子說道:

“懷瑾,從嘉遲到了這麽久,一會兒你可定要好好罰她。”

衆人一聽,也紛紛笑着應和。

“聽聞英國公府接來了位表少爺,也不知從嘉是不是被佳人絆住了腳,才這樣晚來。”

“英國公府的表少爺似是江南人,江南水鄉養人,從嘉有福了。”

“六殿下,一會兒您可別因為從嘉的求情就輕饒了她。”

坐在上首,被稱作六殿下的少女也含着笑容,她雖一襲白衣,但服飾的華貴較其他人相比更為精致,腰間佩戴的青龍玉佩也顯示着她不平凡的身份。

六殿下道:“這些話,可不能當着從嘉的面說。”

她看起來年紀尚輕,卻已經有了周身讓人不敢小觑的氣度,随後她笑着對起頭的女子道:“紀子彥,我看你是想看從嘉生氣的樣子吧?”

紀溫儀也是位意氣風發,英氣勃勃的少女,她從一旁的美少年手中接過酒,笑着道:“誰叫盧從嘉那家夥總是看起來高不可攀的模樣,總要讓她接地氣,你們說是不是?”

衆人一聽也笑,有人也玩笑道:“東平侯所言極是,在長安城誰人不知她盧從嘉,就連我那三歲的弟弟都說要嫁給她,真真讓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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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溫儀哈哈一笑,“那可是享譽京師的‘長安名姝’,京中貴男們可都是念念不忘。”

一旁斟酒、彈琴等伎人們心中也不由得心癢起來,若非是至交好友宴請,那位英國公世女可不常來富樂樓,甚至極少踏足平康坊。

英國公世女盧從嘉在長安城聞名,一是因為才名,二是姓名,第三則是最重要的一點——樣貌。

當初英國公世女在天穹節扮作女娲游街的模樣,可是深深刻在了當天在場的所有男眷心中,上至八十老叟,下至兒童都在讨論着這位如天仙下凡的秀美少女。

加之當日高臺祀舞,讓長安名姝的名號更是響徹京師,一度讓世女出街都被不少人圍堵。

也不外乎伎人也想一睹芳容。

“好啊,我不過來遲了幾刻,這就在背後編排起我了。”

先是開門聲,随後帶笑的聲音自門前屏風響起,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去,伎人們也都偷偷看着。

端坐上首的六殿下看到來人,眼中的笑意都真切了不少。

只見走進的是位高挑的女子,她正是時下世人最愛的容貌,秀美而不弱氣,英姿挺拔,因冬日寒冷,穿着藏青帶繡常服,身披墨色狐皮大氅,襯得膚白發烏。笑起時,原本秀麗的容貌更顯神清骨秀。

衆人位低者起身,朝着她行禮。

“不必多禮。”秀美的少女将披風給一旁侍奉伎人,示意貼身的小厮在外等候。

她走進上桌前,朝着上首的女子行禮。

“給殿下請罪,從嘉晚到,定自罰三杯。”

“欸——”一旁笑眯眯的東平侯紀溫儀道,“只是自罰三杯,從嘉,殿下同意了,我可不同意。”

盧觀昭擡頭,朝着紀溫儀挑眉道:“紀子彥,你又皮癢了是不是?”

衆人皆笑,上首的六皇女也笑道:“從嘉晚到,定然是有緣故,便讓她先好好解釋,再瞧着要不要罰她。”

紀溫儀也沒有因為六皇女的拉偏架而不滿,而是故作委屈狀:“殿下,你又為從嘉說話。”

盧觀昭無奈,她先拿起一旁的伎人斟滿的酒,喝了一杯,随後才在衆人的叫好聲中解釋道:“今日正是癸神到,拜了癸神才出的門,不得已晚到。”

紀溫儀愣了一下,随後想了想道:“也是,你我只差三天,是該到你了。”

癸神,又稱月神,指為女子送來孕育生命能力的神明,晉朝女子每到來月事時,都稱之為“月神到了”、“癸神到了”,會在這一天舉行敬神儀式,和第一次來癸水的儀式相比簡化了許多。

和盧觀昭上輩子所在的世界不同,這個古代世界的女人來月事并不代表着不詳、不幹淨,反而是一個非常神聖的事情。

在晉朝,來月事會被認為是被女娲賜予了孕育生命的能力,是神明的賜福,因此每當女子來月事時便需要敬神禮拜。

六皇女問:“那可還要罰她了?”

紀溫儀往身後的背靠一倒,擺擺手,“從嘉都說到這份上,女娲娘娘在上,可罰不了了。”

衆人又是一陣哄笑,盧觀昭在六皇女的示意下,坐了下來,身旁正好就是紀溫儀。

雖然盧觀昭晚到,但是座位卻仍然在六皇女左右,不僅僅是因為她和六皇女、東平侯是好友,還因為她的身份足夠高貴。

而她雖然只是世女,但是隐隐比東平侯這個已經擁有爵位的好友地位還要高一些。

從她的名字其實也可以看出端倪。

當今國姓為李,六皇女名為李觀瑜,觀為字輩,而盧觀昭的觀則是當今聖上親賜,讓她從襲的皇家字輩。

盧觀昭表示誰讓她老娘給力,當初懷着她便冒死救下命懸一線的仁德太女,雖然導致她早産降生,但也因此獲得了皇帝的賜名,是無上的榮寵。

盡管仁德太女後來還是走了……

盧觀昭剛坐下,一旁陪侍的伎人便也落座于她的身旁,她微微擡頭,便看到是位漂亮的少年。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還帶着一股稚氣,但是眉眼間已見豔色,身材削瘦,穿着輕飄飄的服飾仿佛飛天一般随時乘風飛去。

他的領口有些大,盧觀昭稍微一低頭都似乎能看到他薄薄的腹肌。

瘦而不柴,飄逸泠然,正是時下的審美。

“世女殿下,請用熱酒。”少年笑意盈盈,白皙的手腕露出,為她斟滿酒杯,親切而不過分殷勤,拿捏的剛剛好。

然而和少年內心所想不同,英國公世女的目光并沒有看不該看的地方,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耳飾上,是非常精致的寶石耳飾,做成了水滴的形狀。

英國公世女想,設計的有點好看欸。

不過她的目光也不過一瞬,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她在想什麽,最終回落在少年的笑容上。

在盧觀昭原本的認知裏,來月事的女生是最好不要喝酒,但是來到了這個世界,她發現在這個世界并沒有這樣的說法,這裏的所有一切都是為女性服務,似乎久而久之,女性的體質也在發生着變化。

少年的小心思盧觀昭自然也發覺了,不知道是不是上一輩子也當了二十多年的第二性,在面對這個世界的男人時,她很快就能猜測出他們的想法。

就比如面前的少年在勾搭她。

盧觀昭拿起酒杯,并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對少年動手動腳,只是笑了笑,便轉頭和其他人聊起天。

漂亮的少年并未氣餒,只覺得世女殿下與衆不同,反而更加殷勤。

盧觀昭并不知道一旁其他伎人的心思,也并不在意他們的目光,如果說最開始對這些炙熱的注視還有些不适,但随着她漸漸長大,已經開始習慣了這些目光。

她看了眼一旁跳舞的伎子,裙擺飛揚,羅裙豔麗。

啊,這套也不錯,配上金絲臂釵很有異域風格。

“懷瑾,聽聞裕王的王卿定下了?”

有人開口,盧觀昭只得把心思轉了回來。

裕王正是三皇女,是如今争奪太女之位的有力候選人之一。

其他人多尊稱六皇女為殿下,但紀溫儀和盧觀昭她們自小和六皇女一起長大,大多都互相稱表字。

聽到紀溫儀的疑問,六皇女回答了。

這畢竟也不是需要隐瞞的事,聖人的旨意估計這兩日也就下達了。

六皇女李觀瑜道:“是,聽父後說,是永平郡主。”

盧觀昭心中暗自驚訝,而紀溫儀已經啧啧出聲:“這麽些日子下來,竟是永平郡主,看來裕王殿下得償所願。”

盧觀昭知道紀溫儀言下之意,永平郡主是藩王膠東王之子,膠東王是晉朝最有實力的藩王之一。

三皇女想要争奪太女之位,有一個藩王岳家支持,是更上一層樓。

不怪三皇女和她父親賢德卿精挑細選這麽多天,最終定下膠東王之子,和三皇女争奪太女之位是二皇女齊王,同樣背景不俗。

二皇女父親淑貴卿,位份雖然和賢德卿都是從二品,但是占了一個貴字。

加上淑貴卿姓薛,是世家大族,其母親是鎮國大将軍,身份貴重。後來二皇女又娶了左相之子,三皇女為了在朝中勢力不落下乘,自然得在婚事上加把勁。

不過這些事和六皇女、盧觀昭她們都沒什麽關系,六皇女連朝堂都還沒進去。

裏面的彎彎繞繞,盧觀昭大概知道,但謹遵老母親教誨,不參與皇權之争。

因為這些話題也敏感,衆人也沒有多說,最終話題回到盧觀昭身上。

“聽聞國公府的表少爺進京,不知是什麽樣的一位美人?”

說話的女子有些輕佻,讓盧觀昭略微皺眉,而六皇女與紀溫儀也都頓時略微收斂了笑意。

作為好友,他們二人都知道盧觀昭是最不喜歡其他人如此輕佻的對待國公府裏的人的,而且還是用如此戲谑的語氣。

紀溫儀已經替盧觀昭感到不爽,正要發作,就見盧觀昭仍是帶笑,只是眼眸已無笑意,随後聽到她略帶冷意的聲音。

“劉五,你醉了。”随後英國公世女又慢慢道,“國公府的事,又豈容你多嘴胡言。”

沉靜的目光讓劉表只感覺一個激靈酒醒了不少,趕忙低頭道歉。

“殿下恕罪,是我逾越了。”

六皇女也随之開口,沉聲道:“鄧文材,帶走,今後孤不想再見到她。”

等人被六皇女的侍衛帶走,有人說了些趣話,才将氛圍重新活絡起來。

其餘人這才想起來,盧從嘉是最不喜有人拿國公府裏的人打趣說笑,尤其是國公府的男子。

只是她們不知道,盧觀昭只是純粹不喜歡這種帶點羞辱人意味的顏色玩笑。

紀溫儀抿了口酒,目光随意掃向四周,仍能見到不少伎子正或多或少着偷瞧着盧觀昭,剛剛發生的事不但沒讓人感覺世女殿下喜怒不定,反而似乎更吸引了這些小郎君。

紀溫儀微微搖了搖頭。

都說藍顏禍水,她看這盧從嘉何不是也是個禍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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