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天色漸晚,等盧觀昭一行人返回本坊時,巡邏的禁軍已經開始上街。
盧觀昭踩着馬凳而下,便看見守在門旁站着一位年長的男人。
她有些驚訝:“馮叔叔,您怎麽來了?”
被稱作馮叔叔的是盧父身旁的貼身侍從,也是看着盧觀昭長大的,對她十分慈愛。
馮叔叔上前行禮,看着盧觀昭的目光包含着縱容和疼愛,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見她喝了酒還清醒着便放下心來。
“正君知道少主君回來後會來請安,便讓老奴來此等您,告訴您早些回去歇息,不必來請安了。”
盧觀昭聽了,便道:“父親現下可好?”
馮叔叔顯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麽:“正君今日心情愉悅,晚飯時還多用了一碗,少主君不必擔心。”
盧觀昭笑了笑,她往府內走去,朝着馮叔叔說道:“既是如此,那我明日一早再來請安,不打擾父親休息了。”
馮叔叔跟在一旁送她,親自拿着提燈在旁帶路。
馮叔叔道:“少主君今日喝了酒,老奴已經吩咐枕湖軒裏的下人警醒着,給少主君熬了解酒湯,若是有服侍不好的,少主君便打發來主院,老奴定狠狠教訓。”
盧觀昭笑道:“多謝叔叔關心,我不過喝了點酒,何必又喝解酒湯?青竹若是聽見叔叔這樣說他們,恐怕更緊張了。”
馮叔叔聞言立刻溫聲:“若是不喝,明日起了少主君少不得會頭疼,正是癸神日,少主君還是愛惜身子的好……”
盧觀昭發現馮叔叔真的和她爹一樣喜愛唠叨,但知道他是好心,盧觀昭趕緊表示自己一定會喝,不會陽奉陰違。
送到院落前,盧觀昭讓卓平送送馮叔叔,并表示明日一早定會去主院給母親父親請安,希望母親父親今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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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觀昭的院落早早就點上了燈,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便很快有人迎了出來。
她剛踏入園廊,便看見迎面而來的男子。
“少主君,您總算是回來了。”俊朗高挑的男子走到她身旁,接過她手中的提燈,目光關切,言語溫和,“已經備好了熱水與解酒湯,少主君素來癸神至時手腳冰涼,還是先喝了湯再去沐浴罷。”
“還是青竹周到。”盧觀昭玩笑道,她看向男人,“難不成馮叔叔真的狠狠敲打你們了?”
被稱作青竹的男人正是盧觀昭院落裏照顧生活起居的侍從,換算過來的說法就是“丫鬟”,也是自小就在盧觀昭身旁照顧的人。
人如其名,他樣貌俊秀疏朗,穿着統一的侍從服侍都掩飾不住清新脫俗,反而更加突出。
因為在枕湖軒服侍的人都知道少主君不愛胭脂粉霜的味道,因此他們都是用幹淨的皂角洗梳,身上也都是清爽的皂角香。
青竹的性情向來溫和,他聽了盧觀昭的調侃只是輕輕笑着:“少主君切莫打趣奴婢了,就算沒有叔叔的要求,奴婢們也會盡心服侍少主君。”
進入內屋,因青竹帶路拿着罩燈,早已在屋內等待的墨棋便上來替盧觀昭更衣。
入奢容易入儉難,在封建地主階級生活久了,盧觀昭已經适應這樣被人服侍的生活了。
她覺得自己沒法像穿越前輩那樣高舉□□反封建的大旗,到處對人說人人平等,保不齊她會被人當妖怪抓起來。
她也沒有什麽雄心壯志,搞什麽男女平等,有時候盧觀昭都在想是不是作為既得利益者,才不想改變任何現狀。
她自認為自己并不高尚,便放平心态接受男人們作為侍從來服侍自己。
墨書端上解酒湯,放好提燈的青竹上來又是各種替盧觀昭解發帶發冠。
盧觀昭先是注意到青竹腕上的纏絲鑲七寶金钏,忍住了想要摸的想法,說道:“這金钏戴在你手腕上真好看,看來我沒送錯人。”她挑選的樣式,要是能戴在她手上就更好了。
青竹有些害羞,他如琉璃般的眼眸含着溫柔的笑意:“奴婢多謝少主君賞賜,少主君不覺得奴婢糟蹋好東西才是。”
盧觀昭身邊的男侍都長得不錯,而無微不至的服侍很容易讓人沉溺于此,像是個蛛網般的溫柔鄉。
盧觀昭有時候在想幸好她意志力還算是堅定的類型,仍然堅守着幾分作為成年女性+現代人的底線,不然恐怕早就在後院沉迷男色了。
盧觀昭按捺住自己再多看兩眼金釵的想法,畢竟對于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這些都是男人的物件,她也不想過多暴露自己的內心。
她看了眼桌面上的解酒湯,總覺得味道古怪,有點不願意喝,她朝青竹商量:“青竹,不然這湯就不喝了,我今日并未喝太多酒……”
“青竹哥哥,不要聽少主君說的賴皮話。”端着水盆進屋的掃紅聲音铿锵有力,“我剛剛問了卓侍衛,少主君在席上暢飲,興致高了還與東平侯娘子互相勸酒,為着少主君的身子,青竹哥哥可不能只聽少主君的一面之詞。”
青竹略帶責怪和規勸的目光望來,盧觀昭只得讪讪解釋:“其實也不是很多……”
掃紅是個心直口快的可愛少年,他将水盆遞來給盧觀昭洗手,目光炯炯,看得她一陣心虛,只得閉嘴。
青竹有的時候看到少主君這樣孩子氣的模樣,就覺得心軟。
他在一旁侍帕,等少主君洗好了手,便輕柔地為她拭擦,一邊溫聲道:“少主君若是覺得難喝,奴婢讓人備着甜果,一會兒少主君喝完了吃兩粒可好?”
甜果就是麥芽糖,盧觀昭覺得自己被當小孩哄了,怏怏表示算了。
青竹輕笑,低着頭很認真。
少主君的手修長而柔軟,放在他手中還顯得稍小些,讓他心跳都不由自主得有些加快,他唇角也不由得帶着笑,動作愈發輕柔。
少主君日益長大,愈發出落得秀美清揚,行事也愈加沉穩,帶上金冠發簪更有名仕之風。
他放下少主君的手,看着少女仰頭将溫度正好的解酒湯飲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頸,随後默默地垂下眼眸。
每當服侍少主君,他都心中熱切,恨不得将少主君的一切都服侍得妥妥帖帖,只想讓她感到舒适而放松,讓她開顏,不為任何煩惱而煩憂。
少主君自小便如天上仙童一般玉雪可愛,而後如日漸閃耀的珍珠一般熠熠生輝,長成了如今世人最愛的模樣。
仙姿玉質,松風水月。
讓少主君名聲大噪的天穹節祀舞,他也永記在心。
每當看着少主君,他都無比慶幸自己能夠服侍着她。
窸窸窣窣的水聲至屏風後響起,青竹、墨棋站在屏風後随侍。
少主君沐浴時素來不愛人近身,尤其是洛水之儀禮後,但因着規矩如此,如今青竹和墨棋也只能是站在屏風後随時等待傳召。
有時候少主君也會問話,比如此刻。
“今日後宅可有什麽大事麽?”
青竹低聲告知了之前主君訓斥了蘇側侍以及二小姐的事,随後又說到了另外一件。
“少主君出門後,表少爺來了一趟,見少主君不在,便回去了。”
少主君疑惑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灼表弟?他是有何要事來找我嗎?”
青竹想到那位清秀又帶着幾分楚楚可憐的孟少爺,目光有些黯然,但仍然慢聲輕語。
“表少爺并未告知奴婢。”
少主君的聲音聽來并沒有太過在意,“既然如此,那明日請安我再問問表弟。”
水聲再次響起,青竹示意墨棋準備,自己拿起了兔毛披風。
過了一會兒,少主君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青竹先進去,見少主君已經穿上了單薄的亵衣,沒了華衣,沐浴後的少主君帶着一種奇異柔軟的美麗。
她望過來,眼眸便微彎,青竹也笑起,為她披上披風。
“冬日寒冷,少主君下次還是多穿些,別再穿得這樣單薄了。”
有一種冷,叫你的侍從覺得你冷。
盧觀昭看了眼一旁燃燒得正旺得銀絲炭,覺得青竹有點過分擔憂她了。
她随口道:“這不是還有青竹你嗎?不過是走回內廂的幾步路,披着披風哪裏那麽容易生病?”
“少主君,這話可不能亂說!”青竹趕緊呸呸呸了幾聲,有些嗔怪,“女娲娘娘會保佑您的。”
“好嘛好嘛。”盧觀昭知道青竹也是關心她,便笑眯眯安撫他。
她從小就有青竹陪伴在身邊,和他很親近。
青竹身高較少主君還要高一些,他低着頭,只覺得對着他笑的少主君在着朦胧的燭火下更顯妍姿豔質,讓他心都跟着熱了起來。
但今日的少主君看起來并沒有什麽興致,他也便按捺內心的柔軟情絲,安下心來服侍。
夜深了,青竹為少主君落帳,随後聽見少主君忽然問道:“母親回府了嗎?”
青竹低聲道:“剛剛墨書來報,已經回府了。”
少主君問:“可知道母親去了誰的院落?”
青竹道:“是主院。”
少主君聲音裏似乎帶着一絲戲谑,“母親竟然真的生了蘇侍君的氣,竟還破天荒的同父親吵架之後仍然歇在主院。”
關于主君的事青竹不能插嘴,他只溫聲道:“二小姐也被主君禁了足,說是三月不得出府。”
“三個月。”少主君嗤笑了一聲,“且看吧,下月初一娿神宴,母親定解了禁。”
青竹聽了,頓時有些心疼起少主君,他自然也知曉主母的偏心,如若不是少主君極其優秀,又占了嫡長,不然恐怕少主君的日子會不好過許多。
主母向來對少主君十分嚴厲,平日裏極少關心少主君,母女二人關系并沒有二小姐與主母之間關系好。
青竹想要安慰,但少主君卻道:“熄燈罷。”
青竹只得起身,吹滅了一旁燭火。
室內黑暗了下來,躺在床上,酒意似乎略微上頭,盧觀昭感覺有些困了。
她其實并沒有青竹想的那樣很在意母親,畢竟心态是成年人了,這麽多年下來也都能接受現實,拉開和母親的距離。
她也沒有那麽讨厭自己的妹妹,畢竟盧明雁對她從來都是格外尊敬。
她只是有些悵然。
盧觀昭翻了身,忽然想到今日六皇女說的恒武将軍。
這世間的男子,大多都不是盧觀昭的審美,比起飄飄欲仙的削瘦男人,她更喜歡那種有八塊腹肌的大X猛男。
怎麽說呢,她也沒想到個人審美就像是刻在DNA……啊不,刻在靈魂裏的一樣,都兩輩子了還是只喜歡一種類型。
也許是或多或少都察覺到她的喜好,她院落裏的男侍都不是那種瘦弱的類型,青竹算是佼佼者,看着瘦,實際上身上全是肌肉。
只是他們大約怎麽都沒想到她喜歡的更極端一點……
不知道那個恒武将軍長得怎麽樣,盧觀昭真的分外好奇。
也不知道皇帝将來會将恒武将軍賜婚給誰,盧觀昭在內心過了一遍世家貴女給恒武将軍配對,不知不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