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盧觀昭第二日是被青竹叫醒的。

“少主君、少主君,時辰到了。”

青竹溫和的聲音自帳後響起,盧觀昭迷迷糊糊睜眼,便看到帷帳被拉開,俊朗的男子坐在了她的床畔。

“少主君醒了。”男人很顯然本是準備更湊近些喚醒她的,見到她睜眼,便笑着輕聲道:“少主君,昨日您吩咐今日早些叫醒您,一會兒還要去正院請安,現在起來可好?”

青竹知道少主君一向脾性極好,只是會在起床這件事上有些小脾氣,如今見她只是懵懂地看人,便知道她還未曾完全醒來。

這樣的少主君也可愛極了,青竹唇邊的笑意加深,聲音又放輕了不少。

“可以讓奴婢喚人進來了?”

剛剛睡醒的少主君眼眸中帶着幾分水汽,就像是初臨人世間的小鹿一般懵懂可愛,她烏長茂密的黑發有些散亂在枕上,衣襟也因為睡姿的翻滾而拉開了不少,露出了白皙的肌膚與蜿蜒的鎖骨,讓她多了幾分脆弱感,仿佛觸手可及。

這讓青竹産生了一種想要把這般模樣的少主君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的沖動。

然而青竹也只是把這樣的心思壓在心底,見少主君起了,便起身吩咐外面等候的人進來。

房門被打開,一連串的男侍進門,盧觀昭洗了把臉感覺清醒了許多。

她洗漱完畢,青竹便上來幫她更衣。

盧觀昭打了個哈欠,低頭就看到青竹彎腰給她系腰帶。

“這腰帶是你新繡的?好漂亮。”

盧觀昭上手摸了一下,感受上面細密的針腳,又看了看栩栩如生的鶴紋,不得不贊嘆古代勞動人民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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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能放到現代,高低進入博物館當展品。

“雕蟲小技罷了。”青竹直起身子,替她整理衣襟,“況且少主君的東西,奴婢自然盡心盡力。”

盧觀昭擡頭,便看見他眼底有些青黑,有些心疼。

“你是不是又熬夜做這些事了?不過是個腰帶,府裏自然是有繡郎繡娘,又何必需要你熬夜?”她偏過頭,對着一旁靜候的墨棋道,“墨棋,今日讓你青竹哥哥好好休息,這院落裏的雜事你幫襯幫襯。”

聽了少主君的話,青竹的心如暖流而過,他整理好了主子的衣裳,又領着她在一旁坐下,為她梳頭。

他輕笑道:“這是奴婢心甘情願侍奉少主君,能讓少主君穿着奴婢親手做的東西,是奴婢的福分。”

他手下的動作很輕柔,生怕哪一點弄痛了她:“況且這都是奴婢分內的事,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奴婢感謝少主君挂念。”

盧觀昭知道青竹屬于那種嘴上說會注意,但是下次還是會繼續給她做這做那的類型,相處久了,也知道他其實有自己的堅持和主見。

盧觀昭只能道:“那也無需熬夜做啊,今後若是還見你如此,便以後都不讓你做了。”

“是,都聽您的。”青竹聲音很溫柔,他就像是鄰家親切的大哥哥一樣包容盧觀昭的一切,也聽從她的一切,有的時候會讓盧觀昭産生一種無論叫他幹什麽他都會幹什麽的錯覺。

盧觀昭又對着掃紅道:“掃紅,你且盯着。”

掃紅在一旁笑道:“少主君吩咐,奴婢自然牢牢盯着青竹哥哥,絕不讓他夜裏熬壞了眼睛。”

青竹注意到掃紅悄悄對他眨了眨眼睛,他面色微紅,便又低頭繼續認真為少主君束發。

少主君大約也不知道他存着的小心思。

若是盧觀昭解下腰帶仔細看看,便能看到腰帶內襯裏繡的小小竹子。

青竹昨日一見到新來府上的表少爺就隐約猜到了正君的意思。

表少爺是正君江南孟家正兒八經的小少爺,世家出身,身份高貴。如今少主君年紀漸長,想來正君也起了說親的心思。

青竹是少主君的貼身男侍,自幼陪在少主君身邊,又是府裏的家生子。他婉拒了家裏安排的親事,已經認定了就算沒有名分,也要一輩子跟着少主君。

當然,在所有人包括正君看來,青竹将來也必然會成為盧觀昭的小侍,青竹也是這麽認為,因此他這一次舉動,也只是想要在少主君心裏多留下些痕跡。

很多人都認為少主君溫柔多情,對待下人都平易近人,和顏悅色。當初有男侍不小心碰壞了少主君的金冠,正君大發雷霆要杖責發賣處置,都在少主君的勸慰下輕饒。

但青竹知道,少主君雖然平日裏很好說話,但一旦發起怒來,才是讓人心驚。而且少主君心有成算,她不過是很多東西都不大在意,不大期望,才有這樣的表現。

每每想到此處,青竹都有些心疼。

少主君對下人很好這點,倒是真的,英國公府裏有多少侍從想要分進枕湖軒,多麽豔羨他們,簡直數不勝數。

“我真好看。”少主君盯着鏡中的自己,忽然開口,青竹見少主君笑眯眯的,也忍不住笑道,“少主君龍姿鳳采,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郎。”

盧觀昭知道肯定到不了天底下最好看的地步,也知道自家的侍從對自己都有着一層十分厚實的濾鏡,但也喜滋滋地接受了他的稱贊。

有的時候盧觀昭也會覺得這輩子自己生的實在是好看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人靠衣裝靠富養,雖然臉還是上輩子那張臉,但是氣質已經決然不同。

從一個市井社畜到公侯之女,再加上多年的世家教育熏陶,盧觀昭都覺得現在的自己人模狗樣。

收拾妥當之後盧觀昭便出了自己院落往正院走去,一般情況下只要不去前宅,青竹他們也可以陪着去,但盧觀昭想到青竹昨天熬了夜,便沒有讓他陪着,只帶了卓平。

英國公府有一片湖,稱碧漪湖,而盧觀昭的院落便在湖畔旁,稱枕湖軒,前往正院有兩條道,其中一條有點遠,盧觀昭為了趕時間走近的那一條。

近路有一必經分叉,另一邊正是更深的後宅之處。

“表姐安好。”

剛來到路口,盧觀昭便看到了昨日才入國公府的表弟。

這是條必經之路,在這裏看到他并不意外。

國公府的表少爺姓孟名灼,常年居于江南,年紀比盧觀昭小了三歲。

盡管年紀尚小,但仍能看得出他俏皮俊秀,紅唇齒白,有一種楚楚可憐的纖弱。

盧父對盧觀昭的說法是孟小少爺父親去世,母親另娶,憐憫他無父親照顧,便接到京城來。

盧觀昭昨天去接人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孟灼,十三歲的小男孩才剛剛抽了些條,在她看來像是剛上初中的小孩子,覺得他長得清秀可愛是個小弟弟,因此心裏全然把孟灼當成弟弟在看待。

她也不太清楚盧父心中所想,到底是孟灼還一團孩子氣,所以她只是單純的覺得這麽小的小孩,一個人上別人家來常住還挺可憐的。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盧觀昭的錯覺,有時和孟灼對話,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表弟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舟車勞頓多日才到長安,今日該好好休息才是。”盧觀昭回禮,見孟灼一身打扮十分完美,猜測他大約也是去請安的。

只是盧觀昭沒想到他也會這麽早,這個時間可不是平常請安的時間。

“多謝表姐關懷。”孟灼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小小的虎牙,讓他看起來更是一團孩子氣,“初來府上,孟灼自當禮數周全,給舅舅請安是應當的。”

二人既然相遇,自然要同行。

盧觀昭道:“這才卯時初刻,若是晚些父親也不會怪罪。”

這才早上五點啊!現在請安都這麽卷的嗎?如果不是昨天和父親那邊說好了自己會早點去請安,盧觀昭才不會這麽早爬起來。

孟灼輕聲細語:“表姐都已起,孟灼自當效仿表姐,盡自己的孝心。”

能摸到她出門的時間,他剛來府上肯定也沒有人給他通風報信,而且今天又是盧觀昭心血來潮難得起一大早,因此只有一種可能,他起得比她還要更早一些。

他才十三歲,還沒長身體啊!不要這麽卷啊!

男孩子一般長高都在十五六歲,所以現在他比盧觀昭還要矮一些。

他擡起頭,帶着些許仰慕又可愛的笑容道:“孟灼初來乍到國公府,唯恐哪裏做得不對,丢了國公府的臉面,還請表姐多多憐惜,教教孟灼如何在長安行事,帶孟灼見見世面。”

盧觀昭有些咋舌。

看孟灼這樣,她想到了自己。

這輩子她是成人芯子不表,上輩子她十三歲的時候還在學校操場玩泥巴,張嘴也都是今晚的動畫片。沒想到這裏十三歲的小孩恐怖如斯,說話又有調理又有禮貌就算了,還十分有邏輯,配合着他清秀的臉蛋,讓人無法挑剔。

“我倒是無礙,若是得父親同意,我定會帶你上長安街逛逛。”對于小表弟的請求,盧觀昭自然表示願意,于是她很快收獲了表弟又一可愛笑容。

得到了她的同意,孟灼內心雀躍欣喜,又因她親切的态度而心熱,他擡眸悄悄望了身旁的少女一眼,又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片刻,盧觀昭又聽見孟灼道:“昨日想找表姐說話,卻不曾想表姐出了門。”

盧觀昭秉承着和親戚聊天不冷場的原則,也溫聲回道:“還未曾給表弟道歉,昨日本應當在府裏與父親招待表弟,卻不曾想六皇女親請我赴宴,不得已便出了門。”

“表姐哪裏需要道歉。”禮數周到的孟表弟禮尚往來表示不礙事,随後語氣如随口一般,略帶着調皮道:“倒是孟灼第一次見表姐院裏的青竹哥哥,長得俊秀非凡又溫柔,真是好看!孟灼都忍不住想要和他親近。”

盧觀昭那種怪怪的感覺又開始了,她總感覺有哪裏不對,直覺讓她斟酌了一下說道:“表弟鐘靈毓秀,旁人不能及,父親也多有誇贊。”

盧觀昭就聽見孟灼似是謙卑道:“青竹哥哥陪伴在表姐身邊許久,想來舅舅也是十分放心,孟灼不及這點,只希望表姐也能和孟灼多說說話,別讓孟灼一人在府裏孤單。”

盧觀昭知道那種怪怪的感覺是什麽了,她看着孟灼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是綠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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