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裕王即三皇女,父親乃賢德卿,是和聖人從潛邸一路走來,在聖人面前也極其說得上話。
盡管裕王很胖,但是從她被肉撐起的五官還是可以看出她曾經不俗的容貌,加之穿着皇女常服,還顯得富态貴氣。
只不過現在她的樣子有些刻薄。
“給皇姐請安。”
“給裕王殿下請安。”
六皇女在前行禮,盧觀昭和紀溫儀對視一眼,也跟着請安。
裕王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們,她面上的怒火并未曾消散,狠狠地踢了小黃門一腳,并不理會她們三人:“來人,把她拖下去杖責六十大板!”
六十大板,就是要人性命了。
盧觀昭心中一驚,只覺得裕王脾性過于殘忍,處罰太過。
上書房的黃門哪一個不是精挑細選送過來當差的,怎麽可能會故意撞在一個親王身上?
盧觀昭看着不斷磕頭謝罪求饒的小黃門,雖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很面熟,這段時間出入上書房也總會看見她。
小黃門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現在瑟瑟發抖的樣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和盧觀昭的猜測差不多,魏秋覺得自己簡直無無妄之災。
她是這個月才選入上書房當差的,為了不落下把柄,從來都是小心謹慎,生怕哪裏做的不好給幹娘丢臉。
幹娘曾和她說過,往年兩位皇女在上書房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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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女雖賢名在外,但難以猜測其心思,一旦做不好便容易受罰。
三皇女最難伺候,性情急躁暴戾,下人們被訓斥責罰是常有的事。
如今六皇女入上書房,倒是和二皇女、三皇女不大相同,有仁德太女之風,對待下人寬厚,平易待人。
六皇女身邊的兩位伴讀也極好相處伺候,東平侯出手大方,言語幽默,時長能逗得衆人大笑,英國公世女芝蘭玉樹,溫潤而澤,不少小黃門、宮侍都喜歡伺候世女。
現在能在上書房當差也算是個肥差。
她今日照常伺候,端着茶盞準備為六皇女與她的伴讀送茶,卻不曾想往日宮人們行走的地方突然冒出個人來,來人身形不小且敦厚,一下子差點把她撞飛,手中的茶盞便這樣打碎在地上。
等待她驚魂未定回過神來,才發現突然出現的人是裕王。
想到曾經被裕王罰過之後的宮人死的死,癱得癱,魏秋就忍不住得發抖,內心一片驚恐絕望。
盧觀昭知道封建社會,等級森嚴,裕王身為皇女,天然地淩駕于衆人之上,但她實在是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年幼的生命就這樣消散。
未等盧觀昭說話,六皇女先開的口:“不知這位宮人做了什麽,惹得三皇姐如此震怒?”
裕王氣急,給六皇女也沒什麽好臉色:“皇妹不懂看麽?本王走得好好在路上,這個蠢貨一點腦子都沒有就往本王身上撞,以下犯上,目無尊卑,本王自當得好好給她個教訓!”
六皇女見小黃門年紀尚小,又瘦弱,如今磕頭到額頭都是血,也有些于心不忍。
六皇女對自己的兩位皇姐都十分了解,尤其知道裕王刻薄又暴躁的脾氣,折在她手下的宮人數不勝數。
裕王突然出現是不懷好意,六皇女其實很清楚。
畢竟裕王未說完的話其實大家都聽見了,如今裕王這樣大張旗鼓地要懲治這個小黃門,其實也是來給她看的。
六皇女內心劃過思緒,随後斂眸道:“還請皇姐息怒,為了這麽個宮奴生氣不值得。”她頓了頓,“宮奴年幼,怕是不小心所致,皇姐心胸寬廣,便饒了她一回,小懲大誡罷。”
裕王并未因六皇女的勸阻而收斂,反而更加惱怒,她盯着六皇女一會兒,不怒反笑。
“本王倒不知皇妹是如此寬厚的好人,這宮奴小小年紀都敢如此放肆,連本王都不放在眼,恐怕今後對皇妹更甚,為了避免這些東西奴大欺主,作為姐姐的定然要好好教訓這些下奴,教一教規矩,教教皇妹遇到這些事該怎麽做。”
六皇女眉眼一凝,再一次非常明顯地感覺到裕王确實有殺雞儆猴的意思,她剛要開口,就聽見裕王道:“怎麽?連皇姐的意思小六都不聽了?也要學着這宮奴以下犯上?”
竟将六皇女比作宮奴。
六皇女眼神微暗,銳利了幾分。
而她這邊的人都神色一變,紀溫儀更是被激起了怒火。
盧觀昭也見過裕王因不滿而發怒,卻發現今天裕王好像更加放肆了一些,有一種想要給六皇女下馬威看的意思。
她心下微動,想到了盧母給的情報。
近日皇後舊疾複發,為專心養病,将六宮協理大權放出。如今聖人後宮,賢德卿與淑貴卿在争奪這六宮協理大權。
這兩個正是三皇女與二皇女的父親。
裕王這樣嚣張,恐怕這後宮大權之争目前是賢德卿略勝一籌。
以姐勢壓人,盧觀昭知道六皇女不能再開口直接和裕王辯駁,畢竟那是她的姐姐,孝道擺在那。
盧觀昭眼見裕王身邊的人就要動手,紀溫儀也按捺不住,她先扯了紀溫儀一把,生怕紀溫儀怒火上頭不過腦子惹出更多事,随後她上前一步,緩聲道:
“且慢,臣有一事想對裕王殿下說,未免裕王殿下聲譽受損,還請裕王殿下聽臣一言。”
裕王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盧觀昭能感受到裕王因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打斷的陰鸷。
“哦?”裕王聲音似笑非笑,“世女殿下有何高見?”
因為自身緣故,裕王其實很讨厭那種衣冠楚楚之輩,但看在盧觀昭是英國公世女的面子上,她還是壓抑住了怒火,倒是要聽一聽盧觀昭要怎麽勸她。
無非就是勸阻,裕王低頭看了眼仍瑟瑟發抖的小黃門,冷笑一聲,眼裏劃過殘忍的趣味。
那麽就給這宮奴一份希望,再将她拖入絕望,裕王最喜愛看到這樣的神情,內心的暴戾能得到安撫。
“回殿下的話,上書房乃是朝臣常入之所,聖人也時常臨駕,裕王殿下若是在此嚴懲宮奴,怕是會極快傳入朝中,讓朝臣們誤會裕王殿下是暴戾恣睢之人,于殿下名聲有礙,也讓賢德卿郎*因殿下受朝臣彈劾。”
紀溫儀聽到“誤會裕王殿下是暴戾恣雎之人”差點笑出聲,難道裕王殿下不是嗎?如果不是看從嘉如此泰然自若、浩氣凜然的樣子,還以為從嘉在諷刺裕王殿下。
裕王本來是想聽聽盧觀昭說什麽,之後再用行動狠狠打她的臉,但聽完盧觀昭的話,裕王神色微變,她頓時也意識到了這是什麽地方。
上書房向來莊重嚴肅,在這裏已經算是半只腳踏入朝堂,一些等級高的大臣甚至都不用特地打招呼都能出入。
今天要是裕王太過,恐怕第二天齊王那邊聽到風聲就能立刻對裕王進行激烈的彈劾攻擊。
盧觀昭的話也讓裕王想到她父卿雖然已經說動聖人,但是還沒有完全拿到六宮協理大權。
然而如果這時候退縮,會讓裕王面子上挂不住。
盧觀昭又适時道:“如今這小黃門有錯在先,若是輕輕放過也有礙殿下顏面,然殿下若是親自嚴懲恐有風言風語,六殿下乃是您的親姐妹,若是讓六殿下代勞,便能告知衆人您深仁厚澤、寬厚待下。”
裕王身旁也有近侍察言觀色,眼見裕王随面上不顯,但很顯然已經有些動搖,便悄悄上前。
“殿下,您從後殿而來之事萬萬不可落下馬腳,若是在上書房逗留太久,讓六殿下等人知曉您從何處而來可就不好了。”
裕王也想起來自己來上書房之前是幹什麽的,她雖然容易沖動但并不蠢,此時只能将這口惡氣先吞下,冷笑了一聲。
“世女如此巧言令色,怪不得母皇多次稱贊,既然如此,那便由小六你來懲戒她,記住,若是讓本王不滿意,便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麽好說話了!”
說完裕王便拂袖而去。
逃過一死的魏秋激動得再一次磕頭,這一次是真心實意滿懷感激之情:“多謝六殿下!多謝世女殿下!殿下們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今生今世奴婢願用性命報殿下們的救命之恩!”
六皇女望着裕王遠去的方向,她回頭看了眼剛剛裕王出現的地方,若有所思,随後便命人扶起這個年幼的小黃門。
“若是要報恩,便報英國公世女,孤并沒有做什麽。”
被扶起的魏秋立刻聽命,瘋狂向盧觀昭謝恩,眼裏的感激與狂熱之情讓盧觀昭都感覺到難以招架。
她搖了搖頭,“我不過借殿下威風,否則也無法。”她看向六皇女,“殿下,接下來……”
她的話并沒有說完,因為剛剛裕王已經放下狠話,像這種處理不好很容易讓六皇女和三皇女之間起龃龉,對還沒入朝堂的六皇女不好。
紀溫儀在一旁則不高興,恨不得給裕王套麻袋:“裕王未免也太過嚣張,竟然還羞辱殿下!太過狂傲無禮了!”
盧觀昭道:“裕王有恃無恐,恐怕與賢德卿郎也有關系。”
紀溫儀也想到了後宮的事,雖然說聖人後宮不好言明,但是到底她也出身皇族,父親乃平陽大長公主,也聽聞不少前朝後宮的大事。
紀溫儀皺起眉,掃了一眼頭破血流的小黃門,問六皇女道:“殿下打算怎麽做?”
六皇女從思考中回過神,她朝兩個小夥伴笑了笑:“無礙,三皇姐貴人事忙,大約過幾日會忘了此事,這個孩子我便先帶回宮,若是之後三皇姐問起來,我便說父後看上了她,讓她入長春宮侍奉,皇姐也說不了什麽。”
盧觀昭見六皇女看起來神色如常,心下一動,也忽然想起裕王剛剛起争執的地方有些不對。
她剛想問這個撞到槍口上的小黃門,見沒見到剛剛裕王是從什麽方向來的,便又聽見有人來報。
“江都帝卿到。”
三人都紛紛一愣,六皇女略微皺起眉,紀溫儀則是心情轉為愉悅,揶揄地看了盧觀昭一眼。
六皇女示意身旁人先将小黃門帶走,随後便看到身着華服的男子走了進來。
怎麽回事?
盧觀昭覺得今天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如果不是因為裕王耽擱了一會兒,她現在已經出宮美美吃晚飯了,而不是又被江都帝卿堵在宮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