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少主君、少主君。”溫和的男聲在耳旁響起,被撩開的帷帳外洩露了明亮的光,“您該起了。”

盧觀昭困得不行,翻了個身,喃喃道:“青竹,你讓我睡會。”

青竹無奈地笑了笑,他輕輕拍着盧觀昭的肩膀,哄道:“少主君,今日娿神宮宴,您需和主君、正君一同入宮,若是遲到了可就不好了。”

盧觀昭漸漸從睡夢中清醒,想起來了今天的日子。

這兩天她父親就一直十分忙碌,為這個娿神宮宴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盧觀昭問他何必這樣,反正她們家也沒有定親什麽的,娿神宮宴就當個尋常宮宴參加就好了,沒必要重視到這種地步。

盧觀昭心想以前都沒見他這樣。

盧父一聽這話反而對盧觀昭進行了充分的思想教育。

“昭姐兒你如今也到了可以相看的年齡,阿爹先給你看仔細了,再說了,你別老是渾渾噩噩的,東平侯素來風流不定性,你可別學了她去。”

盧觀昭:……

不過才過了一年,怎麽一個個就開始對她的人生大事如此着急了?這還是盧父第一次這樣催促她。

盧觀昭選擇退下。

盧父其實也有些有口難言,婚姻大事是結親而不是結仇,一般都會和盧觀昭進行商議,但是這一次盧父不好說出口,告訴他的昭姐兒,她婚姻大事英國公府已經做不了主了。

盧父一想到就來氣,這一個月來他暗示盧母已經無數遍了,甚至還因為盧母含糊不清的态度和她大吵了一架。

“你好薄涼的心腸!蘇江蓠的女兒你倒是如此上心,早早地就為她挑好了夫郎,輪到自己嫡親的大女兒就這樣敷衍含糊!盧晔我告訴你這事沒完!你等着吧,如果昭姐兒将來娶了個品行不好的男人進門,你也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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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母本身并不是個忍氣吞聲的性子,但她頭一次忍住了,她知道盧父的脾氣,把盧觀昭看得比命還重要,也知道這件事她也理虧,無法直接明說。

最終在盧父雷霆驟雨的不斷糾纏中,盧母透露了風聲,暗示了聖人對盧觀昭的婚事有心思,但她并沒有告知盧父自己的猜測。

要是告訴他聖人可能定的是恒陽郡主,盧母都能想象到他哭天喊地,當天入宮跑去跟皇後哭訴的模樣。

盧父知道了部分真相之後,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到了他們這樣地位的人家,婚姻大事被皇上看重也并不是一件好的事,誰知道皇帝心裏在想什麽,萬一賜婚了一個合不來的,或者是地位更高的呢?

和盧母猜測的恒陽郡主不同,盧父猜的是江都帝卿。

江都帝卿如今年有十八,也正是适婚的年齡,比昭姐兒不過大了兩歲,也不算是特別過分。

帝卿自幼深受帝後寵愛,脾氣幾乎是衆人皆知的驕縱高傲,盧父一想到盧觀昭要是真的尚了公主,恐怕是娶一尊大佛回來就難受得不行。

他不允許有人壓過他的昭姐兒,也不允許昭姐兒會對夫郎伏低做小。

盧父也已經完全選擇性忽視以盧觀昭的地位就算娶了公主也不需要伏低做小,只是受到限制。

但是皇命不可違,當今聖上又是個說一不二、獨攬大權的君主,盧父也只能把所有的不滿往肚子裏咽,在家裏暗自編排發洩,埋怨聖人亂點鴛鴦譜。

因此每每看到孟灼,盧父內心就是扼腕難受。

這一次娿神宮宴,盧父一是想看看除了江都帝卿,還有沒有其他聖上可能得人選,二是懷着對孟灼的愧疚,也為孟灼相看一番——

以孟灼的家世,是不可能做側夫的。

和盧父紛雜的想法不同,盧觀昭是完全沒有想法。

她勉強撐起精神洗漱,困倦地任由青竹為她梳頭更衣。

“少主君昨夜是睡不好麽?怎如此困倦?”青竹見少主君一副睡不醒的模樣,有些擔心,“還是被值日的奴婢吵到了?”

盧觀昭喝了口水,感覺沒那麽困了,她微微搖了搖頭:“冬日早起困乏是常有的事。”她只是一想到要社交一整天就有些心累而已。

“少主君今日少不得累,一會兒奴婢讓卓侍衛給少主君預備着提神香囊,要是累了嗅一嗅也是好的。”

盧觀昭覺得青竹真是每個細節都能注意到真是厲害:“我現在只是剛起床睡意未散罷了,不必這麽麻煩。”

青竹沒吱聲,決定還是要拜托卓侍衛,他專心為盧觀昭打扮,勢必要将她一身上下做到完美。

盧觀昭看着鏡中的自己,再一次感嘆人靠衣裝馬靠鞍。

在生産力較為低下沒有電燈的古代,盧觀昭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沒有了黑眼圈和眼袋,也沒有了作為現代社畜的疲憊目光。

鏡中人身着公侯麒麟繡紋墨色金絲常服,點綴諸多寶石珍珠,腰扣白玉鈎,配碧色白澤玉佩,頭戴金冠插簪,眉眼如畫。

盧觀昭眨了眨眼,鏡中人也眨了眨眼。

姐真好看,盧觀昭心裏想。

“少主君,該帶耳飾了。”青竹拿起桌上的寶盒,讓她來挑選。

感謝晉朝女子能夠打一邊的耳洞,雖然很多盧觀昭喜歡的款式都不能用——畢竟那都是男子款式,叮呤咣啷很限制人的行為儀态,但是還是有很多樣式供她選擇。

盧觀昭對好看的首飾一腔熱情也就傾注在這了。

她挑了個翡翠的,戴上去和墨色的常服相襯,盧觀昭表示很滿意。

“少主君仙姿玉貌,真讓人移不開人。”青竹看着更衣後更顯得氣質斐然的少主君,不由得喃喃,他止不住內心的自豪,“少主君定是長安城最俊朗的女郎!”

“行了,不必拍我的馬屁。”盧觀昭頭一次因為青竹直白的誇獎和真誠無比的眼神而感覺有些招架不住,仿佛她摳鼻孔都能被誇少主君摳得好的樣子。

盧觀昭道:“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先去正院了。”

“奴婢在枕湖軒等少主君歸來。”

盧觀昭每次出門都能聽到青竹說這句話,她點了點頭,便帶着卓平前往正院。

而青竹則是盯着少主君離開的背影,眼神中的愛慕卻再也無法抑制住。

墨棋走上前,看了遠去的少主君,說道:“青竹哥哥,你別難過,這次娿神宮宴,也不一定是正君為少主君挑選側夫。”

青竹沉默半晌,最終笑道:“只要能讓我在少主君身邊伺候,無論是誰都好。”

和青竹這些盧觀昭身邊的人驚豔一樣,孟灼看到盛裝打扮後的盧觀昭也很驚豔,一時間眼睛都移不開。

正院裏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看着盧觀昭,滿眼的驚嘆。

少女英姿挺拔,潋滟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繁複而精致的墨色常服反倒更襯得她金尊玉貴,綽約多姿,笑起來時更如畫中人一般郎豔獨絕。

“我兒長安城中無人能比。”非常自豪且驕傲的盧父如是說道,他拉着自己女兒的手怎麽看怎麽滿意,眼中的疼愛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盧觀昭對盧父的八百米厚濾鏡習以為常,她無奈道:“阿爹,這話可不能讓其他人聽了,會引起衆怒的。”

盧父表示不贊同:“我才沒有說錯!”

孟灼在一旁也按捺住狂崩的心跳,緊緊盯着盧觀昭道:“表姐早安。”

盧觀昭回禮,她還未曾開口,就聽見孟灼繼續道:“表姐今日飒爽英姿,熠熠生輝,讓孟灼自慚形穢。”

盧觀昭對這些很誇張的贊嘆都有些尬,內心汗不已。

為了避免他繼續,盧觀昭決定轉移話題。

她見孟灼今天也是特地打扮,顯得可愛又清純,像是春天的第一抹碧色一樣鮮嫩,尤其是繡着精致纏枝紋的裙擺和嫩色褙子,簡直是盧觀昭的夢中情衣之一。

盧觀昭誇贊道:“表弟何必妄自菲薄,你今日也十分清爽漂亮。”

孟灼抿唇一笑,頓時高興得不得了。

“時辰也差不多了,既然都來了那便走罷。”

盧母這時也恰好出來,先是看到了眉眼明亮的長女,她內心的苦澀又開始湧上來,實在是不想再想,只催促趕緊走吧。

聽聞今日恒陽郡主也會參加宮宴,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盧母雖然年齡已超過參會限制,但是暗中囑咐了盧父身邊的人,好好看看這恒陽郡主到底怎麽樣。

娿神宮宴出動了整個長安城的世家男女,入宮的宮道都堵上了車。

男女七歲不同席,盧觀昭是自己坐的一輛。

她撩開車簾,窗外熱鬧非凡,牛車馬車一起上陣,根據地位的不同,分別走在不同的宮道中。

進入了內宮城門也還在堵,盧觀昭想着一直堵着坐在上面也無聊,便撩開了車簾,示意卓平她要下車。

“少主君是要走進去嗎?”卓平示意車夫停車,一旁便有小黃門迅速上前詢問,卓平看了眼前方的路,“可進入宮內還有一段路,少主君不若多等片刻?”

盧觀昭道:“不必了,大清早的走走也好。”

她沒有踩馬凳,而直接跳了下去,吓了旁邊的小黃門一跳,好在動作潇灑,并不顯得醜陋。

國公府的馬車十分顯眼,小黃門自然也知道盧觀昭是誰,她恭敬道:“給世女殿下請安,奴婢名為木子,若是想要步行入宮,還請跟奴婢來。”

看小黃門很熟練的模樣,就知道也有不少貴人是這樣幹的。

“那便多謝你了。”盧觀昭朝小黃門笑了笑,見她冬日都累得滿頭大汗,不由道,“卓平,看賞,再給個帕子讓木子擦擦汗。”

盧觀昭感嘆,果然宮裏沒有一件事是輕松的,她起已經很早了,四點鐘起床,然而像這種大型宮宴,恐怕這些宮人起得只有更早,說不定一晚上都沒得睡。

木子有些受寵若驚,這還是頭一次有貴人如此真誠地朝她道謝,關注她們這些宮奴。

不愧是享譽京師的英國公世女,她有些激動地點點頭,小心翼翼接過帕子和賞銀,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進行帶路工作。

盧觀昭讓車夫自己去宮中馬廄,帶着卓平就往內宮走去。

步行至內宮僅僅只是在車道兩旁,因此四周仍然十分喧鬧。

還未等走多遠,就被人喊住。

“從嘉、從嘉——”

盧觀昭往斜對面看去,便看到了朝她不停擺手吸引她注意力的紀溫儀。

紀溫儀快步走來,十分高興:“我說還有哪個跟我一樣懶得排隊下車的,果然是你盧從嘉。”

盧觀昭也嘿嘿一笑,擡起拳頭,紀溫儀立刻就懂,和她碰了拳。

二人又聊了幾句,她們因為伴讀的緣故,幾乎天天都見面,因此很多事情也不會故作鋪墊,想到什麽說什麽。

紀溫儀這一次也是如此,她看了看今天更加耀眼奪目的盧從嘉,也注意到了四周不斷落下或明或暗的目光,她偷笑了幾聲,壓低聲音道:“從嘉可知今日娿神宮宴,恒陽郡主也會參加嗎?”

盧觀昭也聽盧母說了,她點了點頭,學着紀溫儀的樣子壓低聲音:“是有什麽問題嗎?”快說來八卦一下。

紀溫儀露出了看熱鬧的神情:“聽聞恒陽郡主粗野高大,滿臉橫肉像個粗莽女子,聖人若是欲在宮宴上為郡主挑選妻主,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會被選中。”

盧觀昭沒有過多在意紀溫儀口中可能得倒黴蛋,因為她不覺得和自己有什麽關系,而是因為紀溫儀形容恒陽郡主的話,腦海裏漸漸勾勒出了一個殺豬壯漢的形象。

啊這,心裏的好奇忽然一下子就沒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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