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聖人親自給大家夥介紹了恒陽郡主,盧觀昭發現周邊的女人們反應各不相同。
盡管大家明面上都保持着真棒、非常棒的神情,但或多或少她們眼中的好奇、鄙夷、厭惡都各色浮現。
紀溫儀也在旁邊向盧觀昭偷偷發表自己的看法。
“哇,百聞不如一見,你瞧恒陽郡主旁的懷瑾,襯得像個瘦弱的小雞。”
盧觀昭差點沒被口水嗆到。
盧觀昭平複了一下,見聖人發言完畢,衆人恢複熱鬧,她也壓低聲音:“你這話要是被懷瑾聽到了,小心她給你好看的。”
紀溫儀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敬她。
紀溫儀聲音裏帶着讨好:“那就請從嘉為我保密了。”
盧觀昭剛要說話,一旁就有人笑道:“這才開始,二位殿下也不等着我們就喝上了。”
這些人打斷了盧觀昭想要繼續觀察恒陽郡主的想法和行為。
“被發現了,那不如一起喝罷。”紀溫儀很潇灑,她給了盧觀昭一個眼神,随後朝着說話的人敬酒。
像這種場合已經不是一般的酒席,還是他們這些世家大族之間的應酬交流會,觥籌交錯之間仍然保持着體面,并不會猛灌酒。
盧觀昭自然也習慣了這樣的宴席,只不過她不會像紀溫儀那樣來者不拒,其他人也自然不會硬着去給英國公世女灌酒。
當然,因為這場宮宴還有另外一層含義,衆人之間的讨論漸漸也落在了隔壁男席上。
“要我說還得是從嘉,她一出現,郎君們的眼神就再也沒有落在我們身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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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便是一頓嬉笑,有人也立刻跟着殷勤地拍馬屁。
盧觀昭知曉他們這是在吹捧,而且這些人吹捧得一副真心實意的樣子,讓她汗顏。
她光環到底有沒有這麽耀眼她很清楚,沒有到這種地步,更多是因為她的身份。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拍盧觀昭馬屁的,也有對過于殷勤的現象以及盧觀昭表示不恥的。
“到底是英國公世女受衆人誇耀,早聞世女殿下才貌雙全,詩詞歌賦乃當今魁元,不知殿下可否獻技,讓我等庸才受明月之輝熏陶。”
和盧觀昭相熟的人臉色微變。
雖然沒有流傳甚廣,但是和英國公世女關系頗近的人都知道,世女殿下什麽都好,就是極不喜歡賣弄詩詞,也對詩詞歌賦較為冷淡。
加之都知道英國公對世女極其嚴格,曾做出關上世女七日而逼她造詩寫論的事跡。因此對于世女極其厭惡作詩這一件事,基本上大夥都知道。
當然她們也不覺得世女殿下作詩技能很差,畢竟世女殿下也會脫口而出一些在她們看來的傳世名篇,盡管殿下總說是旁人所做,但大夥都集體認為是世女謙虛而已。
被人挑釁,盧觀昭也不是能讓人欺負到臉上的人,她保持着營業微笑:“薛娘子過譽,若說才學,娘子才是飽讀詩書,國子監夫子每每都誇贊娘子策論超群,從嘉不過是借着母親的光才得到衆人垂青,從嘉慚愧。”
衆人一聽便有人偷笑,薛武音靠家中蔭封才入的國子監,在裏面也是衆所周知的不學無術,如今被盧觀昭這樣明褒暗貶,大夥都發笑。
薛武音更是漲紅了臉。
“從嘉總是如此妄自菲薄。”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衆人看去,紛紛行禮。
“六殿下安。”
“不必多禮。”帶着宮侍走來的六皇女看了眼眉眼略帶不耐的盧觀昭,心裏只覺得好笑。
竟還有人覺得盧從嘉脾氣好來找麻煩,她盧從嘉可從來不吃虧。
因為六皇女的到來,衆人也不再圍着盧觀昭打轉,盧觀昭也不太喜歡這樣的應酬,見六皇女頂着了,便找個機會偷溜。
“欸,從嘉,等等我。”
盧觀昭剛溜到玉衡殿外的花園小路,便聽見有人在後面喊她,聲音也是非常的熟悉。
盧觀昭一回頭,果不其然看着臉上帶着酒後紅暈的紀溫儀也匆匆趕來。
又是她。
“你來做什麽?不是正行酒令當頭麽?”
“你能偷跑了,我就不行?”紀溫儀笑嘻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盧觀昭聞到了十分濃郁的酒氣。
盧觀昭有些嫌棄地拍掉她的手:“你這是喝了多少?”
紀溫儀道:“也沒有多少。”她也不在意盧觀昭的舉動,二人往花園深處走去,不遠處殿內的熱鬧倒襯得這安靜了不少。
“這地兒不錯。”紀溫儀四處打量,說起了剛才席上的話題,“你才走,她們便讨論起了恒陽郡主,我聽了一會兒才出來。”
盧觀昭正呼吸新鮮空氣,她瞥了紀溫儀一眼,知道這家夥一喝多了話也多起來,像是自言自語不需要人回答,有時候還口無遮攔,好在這裏沒有人,現在也沒有說出什麽很過分的話。
盧觀昭當有人陪着散步,欣賞周圍景色,感嘆不愧是宮內,一個玉衡宮都精美華麗,能想象到其他宮宇有多恢弘。
玉衡宮多竹林,靜雅而幽娴。
果然,紀溫儀并沒有等待盧觀昭的話回答,而是彎腰摸了摸腳邊正燦爛綻放的淡色薮春,咧着嘴角道:
“大夥都知道聖人有給恒陽郡主在這場宮宴上相看妻主的意思,你是沒瞧見她們惴惴不安的樣子,生怕聖人定下了自己。”
紀溫儀想到就覺得好笑,她啧啧了兩聲:“既然避如蛇蠍,早早裝病不來參加宮宴就是了,何必擺出這番模樣,不知道還以為郡主非她不可似的。”
紀溫儀望向一旁長身而立,于白雪皚皚中都顯得英挺秀美的盧觀昭,心下一動,忽然想問問她的看法。
“說起來,倒沒有見你對此說過些什麽。”她晃悠着靠近盧觀昭,“從嘉,雖然知道你比恒陽郡主小,這件事和你沒什麽關系,但你是怎麽看的恒陽郡主?”
紀溫儀饒有興致:“馮大頭說恒陽郡主身材粗壯,樣貌不堪,如此野性難馴的模樣易使妻綱不振。”她也有些贊同,“一個會帶兵作戰的男子,讓人望而生畏,不像男子,倒像個女人。”
盧觀昭見紀溫儀一直盯着自己,一副一定要從她嘴裏知道答案,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盧觀昭有些頭疼,她自己內心豐富多彩的想法怎麽可能暴露出來給別人聽,但是敷衍過去紀溫儀也一定會發現。
這就是有十分了解自己的發小的壞處了。
盧觀昭問:“你一定要知道?”
紀溫儀點頭:“那當然,我從小就覺得你想法和常人不同,總是很有趣,這次關于恒陽郡主你竟一言不發,倒是讓我很是好奇,你不覺得他不像個男子嗎?”
最後的話是紀溫儀壓低聲音說的,大概她也知道這種話不能大聲嚷嚷。
盧觀昭嘆了口氣,她想到了剛剛那個站在殿上,俊美而有些過于冷漠的男人,他對衆人打量的目光十分冷淡,并沒有局促,也沒有故作鎮定,而是疏離又守禮,沒有落下任何話柄,在男席那邊沒待多久就走了。
是個狠角色。盧觀昭莫名這樣覺得。
而且有點帥過頭了,身材真好。盧觀昭感嘆。
她不覺得不像個男人,反倒是超級像個男人,簡直是長在她的審美點上。
可惜這世間的審美和這個完全相反,盧觀昭內心替恒陽郡主惋惜嘆氣。
不過她也不會把自己的X癖跟紀溫儀講,只是微微一笑。
“子彥,你覺得恒陽郡主非尋常男子麽?”紀溫儀一愣,随後點點頭,她見盧觀昭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定後微微側過身來,神情中慣常溫和的笑容帶着幾分鄭重——
她是認真的。
紀溫儀腦海裏蹦出了這句話,随後聽見盧觀昭平緩卻有力的聲音。
“恒陽郡主保家衛國,戰功赫赫,是吾輩之楷模,如此能臣将士,早已超脫于性別之限,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你我與今日宴席中許多人一樣,都不曾比他有功于國,他秦家一門滿門忠烈,又怎能在背後空口污蔑與議論呢?”
這也确實是盧觀昭內心的想法。
無論在哪個時代,軍人都是最值得尊敬的。如果說在沒見到之前盧觀昭還沒有實感,但是等真正見到這個曾在戰場上厮殺的将軍之後,盧觀昭便覺得自己以前想要看熱鬧的想法是有多淺薄了。
生死間的兇險讓他面對這樣的議論與刁難都十分淡漠,恐怕于恒陽郡主而言,她們這些京城中的世家貴族才是些無能的纨绔。
紀溫儀沉默了。
她收起了有些吊兒郎當的模樣,片刻後朝盧觀昭行了個禮。
紀溫儀肅然道:“聽君一席話,子彥醒悟,前言總總,是子彥冒昧淺薄,謝從嘉直言點醒之恩。”
紀溫儀很清楚盧從嘉的為人,這是她的真心話。
小的時候,她曾覺得盧從嘉性子軟弱,對下人、平民總是十分平和,如此平易近人,反倒覺得沒有英國公世女的氣度。
但是後來她和盧從嘉出門游玩,遇到些亡命之徒,年幼的她吓破了膽,從嘉卻能冷靜周旋,最終拔劍偷襲殺死了為首之人,在府兵趕到後安排井井有條,以英國公世女的身份命京兆尹即刻親自趕來将兇徒捉拿歸案。
紀溫儀便知道,從嘉不是軟弱,她只是是個性情溫柔的人,只是這樣的溫柔隐藏着鋒利的尖刀,遇到危險絕不退縮。
而現在紀溫儀又被盧從嘉寬廣而博大的心胸而感到震撼。
要知道盡管人人都明白恒陽郡主是有功之臣這樣的事實,但是人往往總會以貌取人,就算表面上對恒陽郡主恭恭敬敬,但實際上卻也能保持內心的鄙夷。
畢竟男将軍少見,但将軍可不少,有功的将軍更是不少。
京中權貴多如牛毛,也不是什麽人都會給恒陽郡主面子的。
紀溫儀也從來沒想過盧觀昭的審美是恒陽郡主那樣的身材和長相,因此盧觀昭這種真心之言便十分難得可貴,也顯得她的品性高潔,芒寒色正。
盧觀昭正要緩和這樣過于嚴肅的氛圍,便忽然聽見有什麽聲響自不遠處響起。
“誰?”盧觀昭出聲,紀溫儀也是一驚。
她們二人對視了一眼,随後又往前走了幾步,轉過竹林拐角,盧觀昭就這樣僵住。
她眼睛微微睜大,厚如城牆的臉皮也差點沒有支撐住。
只見竹林拐角後站着四個人,後兩個人是侍從可以忽略,剩下來的……
盧觀昭頭一次尬到冷汗都留下來了。
只見站在她們二人面前的一位是微笑着望過來的二皇女,一位是剛剛談論的主角……
對上恒陽郡主深黑的眼眸,盧觀昭:……
無人小路背後說人必隔牆有耳定律誠不欺我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