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等秦聊蒼跟在人群身後,靠近風波現場,便聽見裕王醉意滿滿又帶着明顯惡意的聲音。

“世女殿下不愧是人中龍鳳,如此果斷便能一飲而下,真乃當世豪傑,劉表,去再給世女盛上一杯,感受一下王府的熱情。”

被稱作劉表的女子帶着些許谄媚又不懷好意的笑容接近英國公世女,四周都是起哄的聲音,秦聊蒼見了眉頭皺起。

盡管六皇女與東平侯在一旁幫着英國公世女說話,但喝醉了的裕王仿佛就只想發洩自己的惡念,以強硬的姿态來教訓六殿下與東平侯。

“二位都是本王的妹妹,如今本王這樣大喜的日子,竟幫着外人卻不幫自家人。”裕王盯着六殿下,“小六,你是打算帶着表妹來下本王面子,以下犯上嗎?”

六皇女神色微沉,正要開口,卻被英國公世女拉住。

世女擡起酒杯,讓劉表更好地倒酒。

酒氣與各色熏香雜糅在一起,空氣中還夾雜着鞭炮留下的火藥味,秦聊蒼極其厭惡這樣的場景,尤其是見到這些被酒控制心神而露出醜陋嘴臉的貴女們。

他看向在場被圍攻灌酒的女子,她聽了這樣不加掩飾懷着歹意的言語,神色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仍然是帶着一貫溫和的笑容,和這些醜惡的女郎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反而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秦聊蒼注意到她的眼神實則是冰冷的,并沒有如她的氣息那樣懷着溫和的笑意。

在他的印象裏,英國公世女絕對不是一個任人欺負的女郎。

果然,世女微微一笑,她雖拿起了酒杯,目光落在給她倒酒的人身上,語氣中似乎是純粹的好奇。

“又是你,原來是裕王殿下的友人,不怪乎有裕王殿下的風姿。”

裕王能有什麽風姿?

這是在場的人內心的想法,當然他們也能夠給聽出來,英國公世女是在諷刺這個劉姓娘子,也是在諷刺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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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溫儀才注意到劉表,眉頭一皺,便猜測到那天宴請被六皇女驅逐後,這個劉表定然是搭上了裕王那頭。

果然是汲汲營營之輩。

裕王則并不在意這樣的諷刺,在她看來,能夠壓着英國公世女給她難堪已經是夠讓人高興的了,而世女耍耍嘴皮子只是負隅頑抗罷了,才是蠢材鼠輩。

“三皇姐,你這麽做未免也太過無禮,如此狂傲逼人,就不怕有人将此事告于母皇嗎?”一道男聲忽然插入,打破了僵持。

裕王擡眼,嗤笑了一聲:“本王說是誰,原來是江都。”

江都帝卿神色愠怒,他先是看了看英國公世女,似乎是在查看她是否有事,随後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對裕王指責。

“你也說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不想着王姐夫,卻在這故意刁難英國公世女,衆目睽睽之下,皇姐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名聲?若是繼續如此,恐怕不日皇姐心胸狹隘的傳言便傳遍京師。”

也就只有素來刁蠻任性的江都帝卿能夠這樣大膽地指責自己的皇姐,皇後之子,皇帝所生的第一個兒子,沒有繼承權的他天然地有着一層足夠讓他任性的保護。

然而喝醉了的裕王并不吃這一套,她也看不慣自己這個眼高于天的弟弟很久了。

裕王哈哈一笑,原本不大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都帝卿,語氣玩味而帶着一絲對男人的輕蔑。

“就連英國公世女都沒說什麽,怎麽江都你就這樣着急?若不知道,還以為你已經嫁給英國公世女。”她微微一笑,聲音裏也是惡意滿滿,“哦,本王忘了,你求請母皇賜婚于英國公府被拒,嫁不得她盧觀昭。”

裕王盯着江都帝卿剎那間有些蒼白的臉只覺得更想笑,“如此不知廉恥,上門倒貼,也不知道你的《男訓》讀到哪裏去了。”

“你……!”被這樣足夠嚴厲的指責,江都帝卿看着裕王如長輩一般為他好的模樣頓時氣急,但他請求賜婚的事從裕王嘴裏說出來,四周頓時議論紛紛,讓素來高傲的他頓時有些難堪和窘迫,臉色都有些蒼白。

裕王沒等他人說話,而是将苗頭掉轉回原本自己的目标,她道:“不愧是英國公世女,就連江都都念念不忘,還記得早年間世女殿下天穹節祀舞那叫一個漂亮,如今本王大婚,不若就讓世女再次一舞祝禱本王,讓本王與王夫沾沾福氣。”

裕王她真的殺瘋了。

盧觀昭看着裕王在衆人面前以撒酒瘋的模樣借機生事,神色也漸漸沉下去。

盧觀昭心裏想,是不是她平日裏看起來太好說話了,以至于這些人都忘了英國公府不是好惹的,她也不是個人人都可以拿捏的軟柿子。

今日皇帝親臨,政敵齊王的姨母又被拉下別駕之位押解歸京,裕王有些飄飄然,因此十分狂傲。

她說完了話,就等着英國公世女有什麽樣的回應,無論她答應或者拒絕,裕王都有辦法讓她乖乖就範,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威嚴不可冒犯。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英國公世女只是冷靜地看着她,随後仍然是那副該死的溫和模樣,仿佛是好奇她問出了什麽愚蠢的問題。

“憑什麽?”

裕王一愣。

英國公世女将酒杯倒在了為她倒酒的女子頭上,她不帶什麽感情地笑了一下,“哎呀,不好意思失手了。”

劉表也被世女這一手給驚住,她擡起頭不敢置信,看到世女足夠漠然的眼神一下子被凍住了。

劉表忽然意識到,無論她如何假借裕王之手報複,英國公世女都沒有将她放在眼裏。

甚至世女也沒有将裕王放在眼裏。

“裕王殿下。”英國公世女說道,“祀舞乃是祭女娲娘娘的莊重典雅之禮,是為聖上祈求大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禮俗,前朝悼帝倒行逆施以此禮為己祭,終使百年王朝覆滅,在史書列傳留下諸多罵名。”

“臣只聽聖人之言,為大晉為祀,殿下您這是要行大不敬冒犯女娲娘娘,冒犯聖人嗎?”

這完全就是在暗示裕王是不是想謀反了。

四周原本喧鬧的聲音陡然一靜,目光全都落在了裕王身上。

六皇女在一旁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她站立在一旁,靜靜地看了盧觀昭一會兒,目光落在裕王身上,随後微微轉過身,朝着一旁自己的親衛耳語了幾句。

紀溫儀心神都放在自己的好友身上,并沒有注意到六皇女的舉動,她聽完盧觀昭的話差點就拍手叫好,只覺得這家夥的嘴皮子真是厲害。

裕王聽完原本看起來醉熏熏的眼神陡然銳利幾分,她也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若是剛剛的話被有心人傳出去,恐怕在母皇面前讨不了好。

她一時間沒有顧上盧觀昭倒酒一事。

不過在裕王看來,被倒酒的劉表不過是依附自己的手下一員罷了,這是她應當做的,應當承受的,不值得裕王多費心神。

裕王才剛要反駁,英國公世女卻沒給她機會。

“聖人曾誇殿下為人寬厚孝順,最惜手足之情,殿下贈荔一事也在京中獲得無數美名,如今為何卻又以莫須有之事加傷江都帝卿清譽,帝卿的聲譽清白事關着聖人皇後的臉面,也關系着皇家顏面,朝臣衆人都不知曉賜婚一事,怎麽裕王卻知曉?”

英國公世女似是有些不解,“若說真賜婚英國公府,那為何家母從未和臣說過?怕是殿下醉了,說了些醉話罷。”

江都帝卿原本蒼白的神色早已在英國公世女為他說話時而轉變,如今更是暗含着激動,他看向英國公世女的目光灼灼,反而更加炙熱。

秦聊蒼看着這幅百态衆生相,只覺得身為焦點的女郎竟是如此的耀眼。

他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世女多久,直到裕王身旁的忠義侯世女緩和說裕王醉了,裕王身邊的近臣也紛紛找起理由,他才回過神來。

他抿了抿嘴,對自己不受控制的舉動與內心感到厭惡和無力,片刻後,他趁着衆人注意力都在裕王那兒,悄悄地轉身走了。

這場風波在英國公世女同樣強硬的反擊中無形消亡。

盧觀昭知道,她和裕王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身居高位,不是說不參與皇位之争就能夠完全明哲保身,身旁總有無數的人想要将她拉入這樣的漩渦中。

然而盧觀昭并不害怕,她很早就意識到這是遲早的事。

只是無論是裕王還是齊王,她都不想選啊。

盧觀昭內心嘆氣,但面上仍然不變,裕王被人帶着到另外一邊勸酒,四周人也都散去,只是或明或暗的視線仍然在打量着她。

明星嘛,盧觀昭已經習慣了。

到底男女不同席,江都帝卿也不能停留太久,他上前來低聲和盧觀昭道謝,盧觀昭則搖了搖頭。

“帝卿不必多禮,事關帝卿聲譽之事,是從嘉連累了帝卿。”

“不,不是你的錯。”江都帝卿皺起眉,他有些着急,但又不好在人多口雜的地方再生事端,只能又借機和世女說了幾句話才離去。

男席中沒有人發現少了個恒陽郡主。

而在女席這邊,盧觀昭拿起帕擦了擦手,身旁是紀溫儀的安慰與替她生氣的低罵,她擡起頭,和一旁略有些安靜的六皇女對上了目光。

盧觀昭一怔,随後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她頓了一下,朝着紀溫儀道:“我有些頭暈,先去吹吹風,子彥你先替我擋一擋。”

“好說!”紀溫儀早就擔心她剛剛被裕王這樣針對而心情不好,知道她想先離席散散心,便一口應下。

好友有難,她之前幫不上什麽忙,這個忙定是要幫。

六皇女也起身,“到底是在裕王府,就怕有人給你使絆子,我陪你去。”

紀溫儀也道:“是這個理!裕王狂妄,下人看你一個人恐怕也會見人下菜,有懷瑾在,到底是皇女,下人們也不敢多有無禮。”

盧觀昭也就只有在這些皇女王府中才感覺到可能會被無禮對待,還真是新鮮的體驗。

因為好友的關懷,盧觀昭剛剛還感覺不爽的內心平複了許多,如有暖流而過。

她點頭應是,便和六皇女暫時離席。

遠處一直看着這邊動靜的江都帝卿見到了,他眼眸劃過一絲亮光,心下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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