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當她聽見秦聊蒼的話時, 盧觀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沒有想到秦聊蒼竟然會來詢問她,看他的态度,确實不是來找茬的, 而是真的在關心她。
看來他也沒有那麽讨厭她嘛, 盧觀昭心裏想。
盧觀昭自認為自己是個随和的人, 而秦聊蒼道歉的賠禮足夠抵消掉對她的不敬,面對關心她也不會冷淡回應。
盧觀昭保持着微笑, 她道:“多謝郡主關心,從嘉無事。”盧觀昭選擇禮尚往來關心他, “郡主回京不久, 想來是頭次參與宮宴, 若有需要從嘉的地方,從嘉定鼎力相助。”
盧觀昭說完,便見青年神色似乎柔和了一些,他與她對視, 卻很快移開目光,似乎對她話語裏的真誠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秦聊蒼想說我不是在關心你,但是當他看到英國公世女獨自站在院落裏望向月亮時, 那樣帶着一絲孤寂的神情,他的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既然話已經說出口, 再懊惱也沒有用處,秦聊蒼不是一個瞻前顧後的人, 他選擇面對這個讓他心神不定的女子。
近距離看, 秦聊蒼發現今日的英國公世女郎豔獨絕,驚人的耀眼。
她身着月牙白的麒麟紋常服, 因為參與的是裕王的婚宴,佩戴着相應品級的玉佩與環飾, 長發束起,露出帶着寶石耳珰的右耳,在夜色中都仍閃爍着光輝。
她看他時帶着微笑,但秦聊蒼卻能清楚的看出來她的微笑帶着疏離與客氣,和那一日鮮活而甚至有些放肆的模樣完全不同。
如果沒有見過英國公世女的另外一面,可能秦聊蒼并不覺得有什麽,然而當他曾經見過不戴着面具,十分真實的世女,忽然間就不想見到這個和他十分客氣的盧觀昭。
或許是秦聊蒼的沉默有些久,英國公世女有些疑惑,但是她卻仍然保持着禮貌的微笑詢問着他。
“不知郡主找從嘉有何要事?”
秦聊蒼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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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他們是在昏暗的角落獨處。
孤男寡女,若是被人發現,恐怕二人清白不保。
然而世女就好像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一樣。
她看着他,眼裏的疑惑是如此的真實,眼神不帶一絲绮念,也不帶着厭煩。
要說她不懂得女男大防,秦聊蒼知道是不可能的。
剛剛裕王不過是才開口說了賜婚的事,英國公世女便很快地為她和帝卿澄清,拉開了和帝卿的距離。
而現在,秦聊蒼卻想到了一個他最不願意猜測的一個答案。
英國公世女确實沒有把他當成男人看待。
秦聊蒼喉間莫名有些苦澀,盡管他面對這樣的人已經太多太多,但是面對英國公世女,他卻覺得有幾分難以忍受。
也許是因為世女是第一個承認他的人,秦聊蒼心裏這樣想着。
他将紛雜的思緒壓在心底,并沒有再讓世女等待太久。
“那日聊蒼多有得罪,若非世女殿下寬宏大度,聊蒼恐怕難以脫身。”
盧觀昭就看到秦聊蒼從懷中的拿出一個灰色的囊袋,遞給了她。
“此物……乃殿下貼身之物,落在那樣的地界被人撿去恐有生變,恰巧被聊蒼拾到,現下物歸原主,交還給世女。”
盧觀昭有些驚訝,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丢了什麽東西,見青年遞了過來,她便擡手接過。
随着動作,盧觀昭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男人的手上,由于動作的起伏,男人的衣袖略微滑落,露出了骨節分明的手腕與帶着微凸青筋的大手。
那日被秦聊蒼捂住口鼻,盧觀昭能感受到他手上因常年舞槍拿劍,握缰勒馬而留下的厚繭,如今親眼所見,更為直觀和驚訝。
不愧是猛男的手。
盧觀昭心裏想,好厲害。
這家夥完全就是她喜歡的類型啊,盧觀昭心中很是遺憾,如果不是年齡不對,以及他好像很不喜歡她,恐怕她還能勇敢追愛一下。
可惜了。
不過就算現在一切都剛好,時機也不對了。
盧觀昭如今也沒有太多思緒放在這上面上了。
剛剛和六皇女進行了十分危險的對話,盧觀昭需要消化和開始對未來進行準備,目前并沒有精力放在這些情情愛愛之上。
畢竟那可是失敗了全家一起完蛋的大事啊!
內心可惜歸可惜,但是她面上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來,盧母貴族教育的第一步,就是告訴她時刻要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不要讓其他人尤其是下人輕易猜測出她的想法,給她們媚上以及擅自決定的機會。
拿起繡囊時,女子柔軟的指腹無意間觸碰到秦聊蒼的手,他微微一僵,随後卻也十分自然地将手收回。
他看着世女将囊袋打開,看到了裏面的東西。
“原來是這個。”世女有些訝異,很顯然她早已忘記了自己曾經丢失過一個耳珰,有那麽一瞬間,秦聊蒼竟感覺有一絲後悔還給她。
“多謝郡主。”世女朝他道謝,笑容和剛剛的客氣疏離相比,顯得真誠了許多。
秦聊蒼只感覺自己的心情竟一下子好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了這番舉動,二人之間緩和了不少。
世女朝他有些抱歉地笑道:“剛剛宴席上的事,讓郡主看笑話了,想來郡主也驚到了,怕是從嘉打擾到了郡主的心情。”
英國公世女果真是滴水不漏,話語讓人如沐春風。
身處高位的女子能夠如此和顏悅色地與人交流,不見一絲一毫的狂傲與居高臨下,只讓人受寵若驚。
秦聊蒼垂下眼眸,平靜回道:“今日是裕王殿下的大喜之日,裕王大約是欣喜而酒醉,世女聰慧過人,安撫裕王,如此善事,又怎會影響聊蒼心情?”
哇,不愧是在女尊朝代能當上将軍的男人,腦子就是靈活,講話也是漂亮。
盧觀昭愈發覺得秦聊蒼很不簡單,也覺得這個男人真是該死的吸引人。
唉,不能再想了,既然無緣,也沒有辦法。
看在之前那場烏龍的緣分上,盧觀昭決定以後要是秦聊蒼有什麽困難就幫一幫,就當做為她死去的心中小鹿做祭奠了。
想到這裏,盧觀昭朝着青年道:“從嘉離席已久,莫約席上也有人要找過來了,今日多謝郡主為從嘉尋得失物,日後從嘉定會報答郡主。”
青年颔首,他神情仍舊是沉靜而寂然,然而在盧觀昭準備轉身的那一刻,她聽見了他略有些低沉的聲音。
“聊蒼曾見今日王大人與薛大人至裕王府後廳,相談甚歡,不知世女可否知曉?”
盧觀昭心中驀然一驚,她回過頭,看向男人。
然而高大的青年卻仿佛只是單純的告知她這一情報,并不是真的在詢問她的想法,對方清俊的眉眼平靜如常,見她望來,只是再次微微颔首,便轉身離去。
盧觀昭站立原地,心中思緒紛亂而還有一些複雜。
英國公近日在朝中多被禦史彈劾,盧母曾告知盧觀昭大約是因為她曾在朝中舉薦中書舍人楊柳生為監察使,前往江南調查官鹽摻雜一案的緣故。
而管理江南鹽務的鹽鐵司使,是薛家家主,也是裕王的岳母。
秦聊蒼口中的王大人,恐怕就是朝中禦史中丞。
而這位禦史中丞,看來背後就是裕王。
他将此事告知她,很明顯是在提醒她,裕王針對她還有另外一層含義。
是一些政治交鋒。
這樣的政治敏銳度,盧觀昭嘆服。
被賣了個人情,盧觀昭心情卻莫名變得很好。
她慢悠悠地往宴席晃去,十分自戀地想着,是不是猛男心裏也有她啊~
但她其實內心深處也非常清楚,秦聊蒼大約是沖着英國公府的人情來的。
畢竟他身懷着巨大的秘密,恐怕也要人來幫忙。
不過這些都是盧觀昭自己的猜測而已 。
猛男大約不知道吧,盧觀昭一邊慢悠悠走一邊思緒紛飛地想,就算沒有這個人情,她也會幫他的。
而盧觀昭并不知道的是,回到宴席上的秦聊蒼便離開打道回府,他內心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兒。
秦聊蒼察覺到世女在同他告辭之後,便想要和他拉開距離的态度和想法,而莫名的,他心中卻不想如她所願。
內心思考不過一瞬,他便将今晚打探的情報說出了一二。
他要英國公府的人情,他也要和英國公世女的聯系。
秦聊蒼是個毅然又果斷的人,甚至如今的模樣也只是他的一層迷惑他人的保護色。
他不願再糾結內心的想法,既然如此,便順應而為。
順應之後,恐怕也會有機會知道英國公世女和其他女人有沒有什麽分別。
然而二人相繼離去,卻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長廊上站立着一個面色憤怒而陰鸷的男人。
男人身旁的貼身侍從有些膽戰心驚,卻不敢多有勸阻。
俊朗的男人咬牙切齒,滿眼憤恨地盯着恒陽郡主離去的背影。
那是江都帝卿。
江都帝卿沒有聽見英國公世女和恒陽郡主在聊什麽,但是他卻能看見他們的舉動,也能看見世女離去後放松的神情。
他們相談甚歡。
江都帝卿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從未見過世女這樣放松而愉悅的神情,也沒想到恒陽郡主竟然敢出現在世女面前,還和世女單獨相處!
難怪是軍營裏和女人常年待在一起的莽夫!不知羞恥,沒臉沒皮!
如此粗鄙醜陋,粗壯難看,竟然還敢出現在世女面前!
好啊,江都帝卿狠狠地想,一個粗鄙的男子竟敢來和他搶女人!
恒陽郡主是吧,他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