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這雖然不是盧觀昭第一次看到殺人現場, 但還是第一次經歷這樣戲劇性的殺人現場。

長安燈會下的夜幕現在不斷升起一朵朵炸開的煙火,明明滅滅的光在狹小的巷子裏照亮又消失。

青石板上越來越深的血液時不時的清晰在提醒着她現在面對的是什麽。

盧觀昭聞到了血腥與煙火的味道夾雜在一起。

她和站定不動的男人遙遙相望,對方晦暗的黑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盧觀昭知道自己也不用跑了。

秦聊蒼很明顯也認出了她, 不然他怎麽這麽幹脆地把扯到一半的面罩給完全拿下來了呢?

盧觀昭覺得自己喉嚨有點幹澀, 盡管因為小巷的昏暗, 看屍體沒那麽清楚,但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忽然就這樣看到要上法治頻道的場景。

喧鬧的主街道和這樣窒息而沉寂的小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似乎只能聽見她們二人的呼吸聲。

盧觀昭僵在原地, 一時間既不知道該做什麽,也不知道要不要說話。

知道他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将軍, 和看到他真的殺人是兩回事。

男人的行動如此果斷, 現下神情也不見任何被發現的驚慌, 就知道他心理素質有多強大。

盧觀昭充分意識到了為什麽有的女人會害怕這樣的男人,她現在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如果不是刻在DNA裏的逼格以及她最後的堅持,恐怕現在她都條件反射大喊來人捉拿這個兇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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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觀昭似乎聽見了男人輕微地一聲嘆息,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随後便看見他緩緩地走來。

盧觀昭很想說你別過來,再過來她就報警了!

但是現實中沒有報警,報了警恐怕還需要她來給遮掩一二, 為了不顯示自己的退縮與軟弱,盧觀昭硬是站在原地沒動, 反而一臉鎮靜地看着對方。

盧觀昭注意到了他手裏的十字弓,大約猜到了地上的人是怎麽死的了。

看來就算她現在轉身就跑, 背後暴露的情況下也很容易見上帝。

秦聊蒼很顯然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靠太近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只是走到屍體前,随後蹲下身子摸了摸對方的脈搏, 才站起身來。

和盧觀昭距離兩三米,她也仍然要微微擡頭看着他。

“世女不應當出現在這裏。”男人收回落在屍體上的視線, 看向了她,昏暗的環境下,只能感受到他如這黑暗一般的壓抑。

他的眼神如同草原上的黑狼,銳利而帶着不讓任何獵物逃脫的壓迫。

他和之前看起來不一樣了,過去的模樣在盧觀昭心裏竟然開始有些模糊,只剩下他現在這個帶着些許攻擊性的狠戾模樣。

盧觀昭默了默,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屍體,緩緩道:“這話或許該由我來說,郡主不應當出現在這裏。”

大過年的滿大街的人都歡歡喜喜,你倒好,在這裏搞暗殺,竟然還能說出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話,聽聽是人話嗎?

男人目光似乎流連在她的臉上,想要觀察她的神情。

盧觀昭以為按照她對秦聊蒼略顯淺薄的了解,他應該會找個借口給雙方臺階下,但是卻沒有想到,今天的秦聊蒼的确好像有點不大一樣——

“哈……也是,世女這話說的沒錯,倒是我讓世女看到了不該看的。”

盡管語氣平平似乎還帶着一絲諷刺,但男人直接把話就這樣挑破了。

盧觀昭眉眼一凝,內心咯噔了一下,她直視秦聊蒼,沉聲道:“郡主是打算對我殺人滅口嗎?”

“怎麽會?”男人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英國公世女萬金之軀,怎是這些宵小可比的?”

他語氣誠懇,聽起來和往常似乎一模一樣:“且世女于恒陽有恩,恒陽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情。”

随後,男人話鋒一轉,“只是不知世女可否願意再幫恒陽一次。”

每當他自稱恒陽時,都給人感覺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

秦聊蒼的壓迫感不比其他人少,盧觀昭沉默地聽着,發現确實不是她的錯覺,面前的男人确實和往常不同。

他更加具有攻擊性,言談舉止也變得有些大膽。

盧觀昭不知道這是因為他今天見了血的怪異,還是因為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過去和他短暫的相處,對方都是隐忍的,沉默的,他的攻擊性掩藏在他平靜而顯得禮貌的言語中,而這一次卻不加掩飾。

盧觀昭直接問道:“郡主這是在商量,還是在通知?”

男人似乎頗為欣賞她的這種直白,盧觀昭見他微微一笑,竟讓她有些汗毛豎起。

她幾乎沒怎麽見他笑過,現在在這個環境裏笑起來,頗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秦聊蒼溫和道:“在和世女商量。”

高大的青年此時神情溫和,他高挺的眉骨微微揚起,墨黑的瞳仁卻深不見底,晦暗不明。

和那一次被挾持的烏龍對峙不同,這一次盧觀昭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如淵海般帶着殺氣的強勢。

是殺意啊。

盧觀昭心裏想,這家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恐怕是有一瞬間是真的想殺了她的。

讓一個人閉嘴的最好方式,那就是讓她永遠閉嘴。

盧觀昭理解,但也很清楚,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面前的男人都殺不了他。

所以盡管她經歷了剛才的驚吓,卻沒有那麽害怕。

秦聊蒼其實很清楚英國公世女溫和表面下強硬而銳利的鋒芒,但他也沒有想到,她能夠如此鎮定。

就算是當場見到他殺人,神情也只是從略微的訝異到現在的面不改色。

秦聊蒼都不由得更為欣賞她。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手中的十字弓,眼眸仍如同鷹隼一般牢牢地盯着對方。

他聽見世女說道:“你如今倒是裝也不裝了?”

秦聊蒼聞言輕笑了一聲,他緩緩道:“既然都被世女瞧見了,裝模作樣又何必呢?”

他非常輕描淡寫地承認了之前的面具,而展露出自己不做掩飾的真實面目。

“世女聰慧過人,想來也并不意外。”

确實,看到他這個咄咄逼人又步步為營的樣子,盧觀昭有一種啊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說道:“畢竟郡主乃大晉頭一位軍功赫赫的男将軍,擊退敵軍萬裏,又獨自帶兵斬敵軍首領于馬下,怎又會是任人可欺的普通人?”

“世女過贊了。”青年微笑着,他穿着一身黑,顯得高挑健壯又給人壓迫感,“世女果真是鎮定自若,言語周到嚴密,只是聊蒼不知,世女現下打算怎麽做呢?”

剛剛還頗為溫和的氛圍一下子又變得冷凝,地上的屍體還尚有餘溫,而男人很顯然也不想再兜圈子了。

盧觀昭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她剛剛和他東拉西扯的時候也在緊急頭腦風暴,也知道現在這個困境,只能靠她自己。

盧觀昭也微笑道:“本世女雖泰然自若,但也不至于看到人死在面前毫無所動,只是不知道此人究竟犯了何事,要郡主親自上陣擊殺?”

男人神色不變:“世女可知,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盧觀昭語氣也沒有變化:“郡主這是在威脅本世女?”

男人停頓片刻,目光牢牢地盯着她,像是想要從她眼中想要知道她在想什麽。

“殿下說笑了。”片刻後,男人語氣微沉,“只是不知殿下在知曉了此人為何事來殺聊蒼,将來會站在聊蒼這一邊嗎?”

好、好直白。

盧觀昭覺得和秦聊蒼說話确實不一樣,和那些七拐八繞的齊王裕王之流交談,可從來都沒有這麽直白貼臉過。

盧觀昭心裏吐槽,但是仍然面不改色。

她微微一笑:“恐怕郡主搞錯了一件事。”

秦聊蒼神色一暗,目光銳利了幾分。

英國公世女微笑着,慢悠悠道:“正如那次富樂樓之事一般,今日之事,也應當是郡主求着本世女不說出去,而不是來威脅本世女。”

他便見世女用腳踢了踢地上早已失去多時的死士,緩緩道:“此人,是齊王派來的罷?”

秦聊蒼黑眸驀然睜大了一瞬,随後原本的微笑竟擴大了不少,放在他烏濃清俊的眉眼上竟顯得野性而如烈焰般能将人灼燒。

“不愧是英國公世女。”他如此感嘆着說道,眼神如猛獸盯上獵物,目光灼灼,“你是如何知曉的?”

盧觀昭輕描淡寫:“先前富樂樓之事後,我便派人查了韋荃,見她和齊王府的人有來往,便知曉了。”

盧觀昭表現出對秦聊蒼的目光不在意的模樣。

她說道:“既然我猜對了,郡主當如何?”

她看着男人神情似在思索,片刻後便聽見他開口:“世女想知道什麽?”

他松了口,那便是談判成功了,盧觀昭心裏想。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沒辦法對對方做什麽,但是秦聊蒼殺人的事情成了在盧觀昭那裏的把柄,盧觀昭表示了自己不會對威脅妥協,而是用态度告訴他這件事只要有足夠的好處,那就可以談。

像上次那樣。

人命不是小事,但是盧觀昭在知道這件事背後有齊王之後,就知道這個死去的人定也不是普通的殺手。

大人物手裏的小棋子,對于齊王她們來說恐怕都不算是一條命。

盧觀昭将此事嚷嚷出來說秦聊蒼殺人要坐牢?不可能的。

且不說封建時代的上位者所享受的權力完全超乎普通群衆,今日這件事盧觀昭也很清楚,和秦聊蒼纏鬥的人,是真的要殺了秦聊蒼。

你死我活的生死鬥争,輪得到盧觀昭來聖母?

當然,最重要的是——

她為什麽要為一個不認識的殺手和秦聊蒼撕破臉皮?

盧觀昭坦然接受自己的冷漠。

而現在,這件事成了盧觀昭想要知道秦聊蒼和齊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的突破口。

秦聊蒼奈何不了她,而她也沒有理由與利益相關的是對秦聊蒼做什麽。

畢竟因為之前的提醒,她也還欠他一個人情。

而現在,她也不能保證,如果她真的不配合,他會不會做出什麽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秦聊蒼犯沖,怎麽每次遇到他都是這些事?

聽到了秦聊蒼的松口,盧觀昭便稍微放心了一些。

只要事情還能談,主動權就會在她的手上。

而現在,盧觀昭确實有一個最想問的問題。

“你查齊王,究竟所為何事?”

小巷內有片刻的沉默,然後盧觀昭聽見了秦聊蒼似笑非笑的聲音。

“世女倒是一針見血。”他緩緩道,“只是在回答之前,聊蒼也有一問。”

沒等盧觀昭開口,他便已經問了出來。

“世女是否知曉,齊王的磨鏡之好與娈/童虐待的愛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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