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秦聊蒼的反問比盧觀昭想的更為犀利。
而從他的話語中, 盧觀昭也聽出來了他同樣知道不少內幕消息。
也從側面向盧觀昭承認,他确實是在查齊王。
這件事盧觀昭确實知道,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她微微颔首, 同樣反問道:“看來郡主同樣消息靈通。”盧觀昭話鋒一轉, “但這與本世女所問有何幹系?”
此時的煙火已然結束, 适應了昏暗環境的盧觀昭只能模糊地看出秦聊蒼似乎微微一笑。
他的語氣平緩而有些微沉:“百行以德為首,上者, 當為仁人之君,且德禮誠信, 國之大綱*也。”
男人目光中帶着試探和銳利, 仿佛想要如此看到她的心底。
“世女認為, 齊王可當為君子?”
他緩慢的一字一頓,在“君”這個字這裏加上了重音。
盧觀昭只覺得有如驚雷在心中炸響。
這個人,竟然是在直白的問她齊王的品性,問她是否支持齊王為“君”。
盧觀昭內心震驚而感嘆, 面上卻只是挑眉道:“郡主如此驚人之言,這樣的把柄,就不怕本世女告密嗎?”
男人聞言卻面不改色, 他嘴角的笑容似乎擴大了幾分,如猛獸般的瞳仁裏是危險與無畏。
“殿下會告密嗎?”他聲音仍然是那樣的平和, 說出來的話卻給人極度危險的預警,“殿下與齊王, 恐怕也早有龃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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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她, 語氣卻十分篤定:“尚德行者,必惡兇險之類*, 恒陽知世女殿下非齊王之流,也惡齊王所犯之事, 今日之事,也必當不會做那背信棄義之徒。”
沒想到這人還挺有文化。
盧觀昭心道他分析的倒是沒錯,就算她和秦聊蒼真的有利益沖突,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齊王。
因為不屑,也因為不想和齊王有任何交流。
她沒有應下秦聊蒼的話,畢竟她最初的問題可不是來和秦聊蒼繞圈子,被他牽着鼻子走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盧觀昭道,“你我之間的秘密也不是一個兩個了,既然先前能為你遮掩一二,今日之事也不是不可以。”
盧觀昭選擇不再廢話,再拖下去恐怕青竹他們也該着急了,她決定速戰速決。
“先前的謝禮我很喜歡,如今若是郡主能拿出誠意來,今夜之事,本世女就當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不知道。”
郡主,你也不想被人知道吧?
盧觀昭腦海裏忽然蹦出一個梗,差點沒憋住笑出來,好在小巷昏暗,秦聊蒼并沒有注意她神色有一瞬間的古怪。
“世女果然是好說話。”不知道哪句話讓秦聊蒼心情似乎變好了一些,他語氣中暗藏的緊繃殺意一下子就不見了,他這一次也倒沒有再東拉西扯地繞圈子。
“恒陽查的是當年仁德太女之死。”
“biu——嘭!”
又有煙花在空中綻放,光瞬間照耀在盧觀昭驀然睜大眼睛的臉上。
英國公世女怎麽也沒有想到,她聽見的竟然是這樣的驚天機密大事。
仁德太女,于十年前薨逝,她乃皇後血脈,皇帝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最寄予厚望的孩子。
當年她一出生便獲封太女,在衆人喜愛與關注中長大,仁孝溫和,德行卓絕,是當之無愧的皇太女。
只是在十五歲那一年,得了一場風寒,演變成高燒,三日內便薨逝了。
仁德太女去世時,皇帝曾數次過于哀恸暈厥,罷朝整整一個月月。
仁德太女也是皇帝唯一一個從小就帶在身邊的孩子,盧觀昭曾聽盧母說過,當初聖人甚至寵愛到親自喂養母乳,就是因為仁德太女是她第一個孩子,也因為那是有皇後血脈的孩子。
聖人三十歲才有的仁德太女,而之後的齊王、裕王等皇女皇子,也是在仁德太女之後才有的。
朝臣們大概也都知道,聖人是特地先讓具有皇後血脈的仁德太女降生,才開始生其他後卿的孩子。
忘了說了,這個時代的女子和盧觀昭上一輩子的世界的女人有一點不同。
她們能夠選擇生誰的孩子。
正如俗語所言,女人能知道孩子一定是自己的,男人卻不一定。
這個世界的女人能夠選擇什麽時間懷孕,懷上誰的孩子,選擇誰來當父親。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一個女人一天之內和多個男人發生關系,她可以根據自身需求,選擇所想要的X子和自己的卵子受X,當她不想懷孕時,身子則會将X子漸漸代謝掉。
這也是盧觀昭稍微長大一點後上晉朝生理課知識才知道的。
天知道她當時知道這個冷知識之後有多興奮。
當生育權掌握在女人手中時,為了想要繁衍下一代的本能會讓雄性如同開屏孔雀般争奪來之不易的繁衍權。
而這個世界的女人懷孕之後并不會變得很脆弱,生孩子時也不會九死一生,只是和沒孩子相比,也或多或少會有些不便。
這種不便就如同來月事前和來月事後的差別差不多。
因為生育會有風險,因此晉朝已經發展了一套完整的救治手段和流程,一切都以母體優先。
在這個世界,女人所需要的一切都是最優先的,和盧觀昭原本的世界有着極大差別。
畢竟晉朝就連月事帶都是最尖端産品,最低等的黔首都能只用花一個銅板或幹雜活就買到制作月事帶的好棉花。
跑題了,總而言之,仁德太女是皇帝最愛的女兒是大家夥都有目共睹的。
因此當仁德太女薨逝之後,朝中一些人被陰謀論又悲憤的帝王在無差別攻擊中清洗也是常有的事。
當時朝中鶴唳風聲,生怕被牽扯進這件事來,盧母也都小心翼翼。
在仁德太女葬禮上,聖人甚至因為戶部尚書不夠悲痛,穿戴過于整潔而痛斥對方不夠尊敬仁德太女,不夠悲痛哀傷竟還有功夫打扮而免職。
說仁德太女是聖人的心尖尖、寶貝蛋,怎麽說都不為過。
因此當盧觀昭聽到秦聊蒼說仁德太女之死和齊王有關的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汗毛倒豎。
她沒有了笑容,面無表情,就這樣看着秦聊蒼。
而這位青年将軍則是好以整暇,似乎不覺得自己剛剛扔下了什麽炸/彈。
他态度禮貌而溫和:“恒陽已給世女解惑,還望世女遵守諾言。”
他沒有将全部說完,盧觀昭很清楚,但僅僅只是這一件事,就足以讓朝野震動。
如果這件事的風聲傳入朝中,恐怕又會是一輪血腥的紛争,盧觀昭心裏想。
她語氣沉了下來:“将軍,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她目光銳利,“仁德太女一事,可不是能夠開玩笑的。”
她又稱呼他為将軍了。
秦聊蒼發現當世女嚴肅起來的時候,都會喚他将軍。
而每當她這樣喊他,都會讓他忍不住地戰栗和興奮,也讓他清晰地意識到,英國公世女對他是真的抱有着警惕的目光,從來不覺得他低人一等。
他很喜歡她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秦聊蒼讓自己忽視血液的沸騰,面色如常道:“不是世女想要知曉恒陽在查什麽的嗎?”他輕笑了一聲,“如今恒陽誠實告知,怎麽世女又不相信了?”
盧觀昭沉默了,她信他說的仁德太女之死有蹊跷,但也警惕他還藏起來的信息。
畢竟半真半假的話最容易誤導他人。
真是夠危險啊,這個男人。
盧觀昭發現絕對不能小瞧任何一個人,僅僅只是幾次短暫的碰面,她總是能發現秦聊蒼的另外一面。
也是,人本身就是多面的,盧觀昭其實也很清楚,秦聊蒼今天這樣的表現她也并不意外,只是震驚于他終年不在長安,竟然還能知道京城發生的事。
恐怕就算他遠在北境,對朝中的事也多有探查。
不容小觑。
片刻後,盧觀昭開口了,“多謝将軍告知,為從嘉解惑。”她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随後擡眸望向男人,“今夜之事,從嘉定然守口如瓶,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盧觀昭頓了頓,繼續道:“只是還有一事,還望将軍答應。”
秦聊蒼道:“殿下請說。”
盧觀昭:“我要看看屍體。”
秦聊蒼本以為她是要警告他或者是和他撇清關系,卻不曾想是這樣的請求。
不過說是請求,倒不如說只是她客套的話,因為還沒等他說話,女子就已經蹲下身來,查看起地上已經逐漸冷掉的屍體。
“還不曾想殿下竟有仵作之才。”秦聊蒼看着神色如常翻看屍體的英國公世女,再一次覺得她和尋常貴娘子不同,一次次又打破他的慣有想法。
英國公世女沒有因為他話語裏将她比作仵作而生氣,只是頭也不擡淡淡道:“從嘉也不知将軍有步探子之能,想來軍中斥候都比不過将軍。”
秦聊蒼被刺了一下,但他不覺得難受,反而勾起唇。
他對英國公世女的稱贊接受良好。
他本就不是那些尋常的閨中待嫁的郎君,而是上過戰場殺過敵,歷經生死的“粗野”男人,無論是諷刺還是真的稱贊,秦聊蒼都不在意。
“殿下看出了什麽?”秦聊蒼略微走近了一點,看着世女蹲下低頭時滑落肩側的長發,露出了翡翠欲滴的耳珰,他垂下眼眸。
世女片刻後才道:“确實是死士,後牙藏着毒。”
秦聊蒼挑眉,沒想到她能做到這一步,還将這個死士的嘴掰開看了。
就見她站起身,從懷中掏出手帕拭手,卻沒想到随之舉動而掉落出來四五個香囊和手帕。
秦聊蒼:……
盧觀昭:……
秦聊蒼眼眸微眯,看向面不改色擦着手的世女,仿佛掉落的男子物件不是她的東西一樣。
頭皮發麻如坐針氈十分尴尬的盧觀昭完全忘記自己還有一大堆被人硬塞的東西了。
別看她外表鎮定如常,其實心裏在瘋狂尖叫。
不會被當成玩弄少男心的變态渣女了吧!
盧觀昭強作鎮定地擦手,低咳一聲正要不動聲色狡辯、啊不解釋一番,便聽見男人有些冷飕飕而帶着諷刺的聲音。
“早聞英國公世女多情風流,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世女殿下果真潇灑恣意,深受衆多男子喜愛。”他語氣中的諷刺更為直白,“竟是與多個男子都有牽扯,當真是左右逢源。”
盧觀昭本來有些心虛的,但是被他指着鼻子罵左右逢源立刻就不爽了。
這家夥是不是有點過于嚣張了?
盧觀昭冷笑了一聲,她毫不客氣道:“此事和郡主有何幹系?本世女的事也輪不到你來插手。”她将話故意引到讓他不高興的點,“郡主還是想想自己未來的要嫁給哪位妻主罷,再去想怎麽管妻主的事情。”
她也冷飕飕諷刺:“想來郡主也足夠賢惠,能為妻主處理好後院男子們的事。”哈,來管她,自己想想将來嫁給別人要和多個男人争風吃醋去吧!
盧觀昭看着男人的神色沉了下來,內心暗爽不已。
敢來諷刺她,就不要怕她罵回去。
片刻停頓後,盧觀昭看見男人竟微微一笑,她內心警鈴大作,正要開口便聽見男人似笑非笑的話語。
“也是,殿下說的不錯,恒陽應當幫妻主處理好後院。”英俊的男人微笑着,只是眼中不見笑意,如鷹隼一般盯着她,讓人遍體生寒。
“世女殿下有所不知,聖人曾為恒陽擇選妻主,并答應了恒陽一件事。”
哪裏不對,盧觀昭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道:“聖人答應恒陽,只要恒陽想,選誰都行,而被選的那個人,至此一生都只能有恒陽一個人。”
他勾起的唇角流露出幾分諷刺的惡意,“世女殿下,如若恒陽選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