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這幾日朝中頗為風平浪靜, 大約是要過年的緣故,上上下下都不想鬧出什麽事來,因此倒是一副和睦熱鬧的年節景象。

正月初一的祭祖聲勢浩大, 盧觀昭也參加了, 身為公侯世女, 她也要站在大殿上吹冷風。

各路皇親國戚、高官朝臣也都在一起吹,盧觀昭看到一些年紀大的嘴唇都冷得發白了。

她悄悄給腳換了個重心, 不動聲色打量遠處祭祖高臺。

和裕王相比,齊王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盧觀昭遠遠看着, 都能感到她的豪氣和快意。

那日和秦聊蒼分開後, 盧觀昭也暗中派人打探了齊王府,聽聞那日齊王于府中勃然大怒,懲處了衆多家奴。

至于具體什麽原因,說是因為家奴偷盜。

但盧觀昭不覺得是那麽回事, 想到那日追殺秦聊蒼的死士,盧觀昭猜測秦聊蒼應該是打探到了什麽讓齊王極其忌憚的消息。

齊王知道秦聊蒼嗎?

盧觀昭想到那日他一襲黑衣,暴露出來的面容, 思索後心下一動。

怪不得秦聊蒼會如此果斷的出手,原來是那個死士看到了他的臉。

盧觀昭沉思, 最終在祭祖大典的空隙找到了六皇女,和她說了齊王可能存在的問題, 但是隐瞞了秦聊蒼在其中的牽扯。

到底關乎秦聊蒼聲譽, 她也和他做過約定不會将此事說出去,因此也只是言明自己發現了齊王的一點端倪。

然而當盧觀昭看到六皇女露出了然的神情之後, 她意識到了六皇女對齊王與仁德太女之間也是有過猜測的。

“沒曾想過,從嘉與我猜測相似。”六皇女神情有些晦暗, 她聲音壓低了些,但語氣仍然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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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之事,就連聖人都覺得蹊跷,心下猜疑,然而無論怎麽查都查不出來,最終只能做罷,以病逝之名厚葬太女。”六皇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

她思慮片刻,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我那時……曾看到淑貴卿的侍從深夜從太女的殿內出沒過。”

她目光微沉,但仍對盧觀昭笑了笑:“或許也是我多心了。”

但盧觀昭知道,她的這句話也不過是一種無言的暗示。

“茲事體大……殿下還是小心為上。”沉默片刻後,最終盧觀昭如此說道。

仔細想想,恐怕當年太女之事,是真的有問題。

無論是六皇女還是盧觀昭都知道,沒有必勝的把握之前,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盛大的祭祖大典後,風頭正盛的齊王拿到了聖人安排的另一好差事,和田稅相關,一時間裕王一派被打壓。

而在這個過程中,也許是聖人覺得對賢德卿的懲罰也夠了,祭祖後,賢德卿被解了禁足。

對裕王來說還有另外一件好事——

她新夫郎的姐姐,新任膠東王,進京了。

膠東王是晉朝最有實力的藩王之一,她進京可算是大事一件。

盧觀昭還聽說,膠東王還帶着她的小兒子也上了長安。

而在和聖人面見的第一日,新任膠東王之子便獲封榮成縣主,在貴男圈中風頭無限。

在和好友交談間,紀溫儀感到奇怪。

“裕王夫當初獲封的可是郡主,怎麽到了侄子那兒,就成了縣主了?”她察覺到了什麽,“聖人這是對新任膠東王不滿嗎?”

六皇女只是一笑:“聖人或許自有考量。”

紀溫儀對六皇女的回答有些不滿:“懷瑾如今是愈發圓滑了,對朝中事頗為避諱。”她嘆了口氣,“到底是二王過于咄咄逼人。”

紀溫儀以為好友是因為兩個姐姐而避諱鋒芒,年前六皇女在宮中多受裕王刁難一事,她也有所聽聞。

一旁的盧觀昭若有所思,開口問道:“齊王殿下領的兩稅田案差事,布及藩地嗎?”

六皇女聞言微微挑眉,她喝了口茶,語氣如常,卻有些意味深長道:“聖旨言明,遍及王土。”

盧觀昭聽到這裏,就知道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差事。

稅收是一個國家的根本,也是一個國家良好運行的保障之一。

古往今來,因為稅收問題而造成民亂、暴動等事情數不勝數。

聖人派給齊王的兩稅田案,盧觀昭也知道一些具體措施。

簡單來說,就是将人頭稅改成田稅,并重新設計了劃分土地的等級。

在封建時代,是否擁有土地是判斷階級的标準,也是生存的保障。

對田地、稅收動刀子,讓齊王開這個頭,還布及藩王,恐怕齊王不好實施啊。

六皇女見盧觀昭似在思考,便開口問:“從嘉這是在想什麽?”

盧觀昭見紀溫儀也看了過來,她頓了頓,避重就輕道:“看來聖人看中齊王殿下,授予如此重要的差事,想來齊王殿下也定能辦的很好。”

紀溫儀聽了,則忽然開口道:“我倒不這麽認為。”

盧觀昭和六皇女都有些吃驚,紀溫儀見她們如此,有些羞惱:“怎麽都這樣看着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六皇女笑道:“只是沒曾想子彥竟也關心起這些事。”

紀溫儀不滿嘟囔道:“你這是什麽話?說的我好像是很不學無術的樣子,平日裏一起在上書房讀書,我可沒有拖後腿吧。”

盧觀昭笑着安撫道:“是,是我們錯了,那你也說說你的看法。”

紀溫儀是個很疏朗随和的人,聞言十分大氣地原諒了她們:“齊王此人沒耐心得很,這樣徐徐圖之之事,齊王保不齊會用偏激手段,亦或者将差事甩給他人。”

六皇女雖然面上不表,但是心中也頗為同意紀溫儀的說法。

實際上,她想得更深一些。

六皇女認為,聖人将這份差事給齊王,其實是一次試探。

試探齊王的能力,以及她行事的手段和背後的想法。

盧觀昭則意識到一件事,從齊王領下這份差事的那一刻,她就已然和各路藩王對立。

如果齊王成功辦下此事,将來各地藩王必定不會支持她為太女。

而辦不下,則聖人恐怕會認為她能力不夠。

此為聖人的陽謀與帝王之術。

往日齊王的風光與張揚,在此刻被聖人巧妙用技打壓。

一招下來,齊王與裕王皆被敲打。

不愧是皇帝,盧觀昭驚嘆,也帶着一絲嘆服。

而通過這件事,盧觀昭意識到了聖人的意圖。

恐怕六皇女也意識到了,她與盧觀昭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幾分了然與凝重。

紀溫儀則在一旁喋喋不休:“聖人為什麽要将這件差事給齊王?如此重要的差事,給朝中有經驗的大臣不好麽?”

六皇女喝了口茶,悠悠道:“恐怕正因如此,才将此事交給齊王。”

“到底是親王,分量夠了。”

紀溫儀還是有些不明白:“那麽聖人圖什麽?給齊王一個歷練的機會?”

六皇女微微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給紀溫儀解了惑,說出了盧觀昭也意識到的,聖人的意圖。

“想來……母皇意在削藩。”

盧觀昭也心下贊同,她也是這麽想的。

對于盤踞了晉朝快一百年的土地兼并與藩王問題,建武帝開始出手了。

膠東王進京後的第一個大宴會就這樣到來,聖人為表對膠東王的重視,将宴席擺在了大明宮。

大明宮一般都是聖人聖壽、皇家宴席等才開席的宮殿,也是當年聖人登基後宴請群臣的宮殿。

其餘的時候一般都是在集英殿設宴。

因為場合的盛大與正式,盧觀昭穿上了朝服。

朝服繁瑣而厚重,一身寶石環佩與玉飾走起路來會發出微微清脆的聲響,為了儀态,盧觀昭還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步伐。

她其實不太喜歡穿這樣繁瑣的衣服,覺得非常不方便。

不過像這樣正式的場合,她也不可能反其道而行。

盧觀昭其實還挺好奇新任膠東王是什麽樣的人。

聽聞她是個八面玲珑,溫潤而澤的角色。

不過盧觀昭聽說過,新任膠東王是在一衆姐妹中厮殺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如今她的姐妹,就只剩下一個腿有殘疾的妹妹了。

盧觀昭覺得她估計也很不簡單。

如今膠東王還敢親自赴京,不知道是真的忠心,還是做做樣子。

盧觀昭想到她還帶着自己的兒子,猜測她估計打着将兒子嫁到長安來的主意。

盧觀昭赴宴是和盧母一起參加的,英國公對此次膠東王歡迎會想得更多一點。

盧母對她道:“昭姐兒,旁人我不知曉,但近幾日關于聖人派給齊王的差事,我想你大約也明白這背後的深意。”

盧母知道自己女兒是聰明人:“膠東王此次入京,一進長安兒子便獲封縣主,恐怕打着将兒子留在京城的主意。”

盧母和盧觀昭的腦回路高度重合,盧觀昭有些不情願地在想她們确實是母女。

盧母不知道她內心的各種吐槽,而是繼續耳提面命道:“如今齊王、裕王已經成親,就剩六殿下還尚未娶夫,然而聖人不會再讓膠東王家再出一個王卿,因此縣主的妻主極有可能會從剩下的皇親國戚中選擇。”

盧觀昭聽懂了盧母的暗示:“母親是覺得女兒會被選中?”

但是她沒有想到,盧母微微搖了搖頭。

盧母道:“我不是說你會聖人被選中,而是想讓你低調一點,不要讓縣主或者膠東王注意你,惹來麻煩。”

盧觀昭覺得自己好端端似乎又被訓斥了。

她很想反駁自己從來都很低調,奈何身份沒辦法讓自己低調。

但頂嘴會更麻煩,盧觀昭只是作老實狀點頭。

然而最終誰都沒有想到,縣主在大殿宴席上,直接開口了。

唇紅齒白的俊秀少年指着盧觀昭,燦然笑道:“聖人奶奶,我想嫁給英國公世女。”

全場嘩然,對上聖人不怒自威的眼睛,盧觀昭冷汗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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