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你看起來倒是悠閑。”

面對秦聊蒼不痛不癢的調侃, 盧觀昭表現得很淡定——

盡管這個男人已經如此膽大包天地動起“手”來。

冷不丁地黑帷被撩開,男人的面容一下子變得清晰。

秦聊蒼此刻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他的眉眼不見疲态, 反而在這深夜之中顯得格外有神。

黑眸中略帶審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眼裏, 明明俯下身子的秦聊蒼看起來極其具有壓迫感, 他被拉長的陰影幾乎将她也包裹在黑暗之中。

然而盧觀昭內心卻感不到一絲害怕,她和男人目光交彙, 被打破的安全距離似乎還夾帶着他的氣息。

是幹淨清新的皂角香,并沒有其他雜七雜八的熏香味道。

盧觀昭微微仰着頭, 黑帷輕輕搖晃了一下, 她看着他烏濃清俊的眉眼, 笑了一下。

“這便是将軍的待客之道?”

男人的眼眸快速地眨了一下,瞳孔微微晃動,下一秒便直起身子,看起來十分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只身深夜進入侯府, 世女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聖人責怪。”

盧觀昭努力壓下自己剛剛不由自主加快地心跳,她讓自己保持平緩的呼吸:“那麽将軍會告發我嗎?”

摘下帷帽讓她變得輕松了一些,而毫不在意的模樣也讓秦聊蒼又忍不住看向她。

注意到男人的視線, 盧觀昭挑了挑眉:“将軍打算這樣和我站着說話?”

Advertisement

秦聊蒼頓了頓,他起手一個“請”的姿勢。

“準備倉促, 世女切莫怪罪。”

盧觀昭施施然坐在他的對面,矮塌旁燃燒着令人舒适的爐香, 而擺在案桌上的茶水也冒着缥缈的霧氣。

“将軍怎麽知道是我來了?”

面對盧觀昭的問題, 秦聊蒼回答得很快,他在面對正事上尤為敏銳, 也絲毫沒有退縮與之前的幾分澀意。

此刻坐在他對面的盧觀昭能感覺到他足夠深沉的氣勢和沉默地打量。

很明顯,他大約猜測到了她來訪的目的。

“這世間, 唯有世女得我長風令牌。”秦聊蒼背脊挺拔,如同山岳一般帶着令人安心的沉穩氣息,而此刻這一份沉穩帶着幾分銳意,他直白地替盧觀昭回答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恒陽謝世女信任之情。”秦聊蒼道,“這份恩情,恒陽定當湧泉相報。”

他垂下眼眸,聲音平穩:“世女此時造訪,想必是來詢問恒陽今日之事。”他頓了頓,“恒陽自然言無不盡,知無不言。只是恒陽現下仍有一疑慮,還請世女解惑。”

盧觀昭大半夜跑來确實是來問今天發生的事情的。

聖人只給了她們三天時間,因為她的沖動,又把六皇女扯了進來,因此盧觀昭只能争分奪秒。

今天在宮裏問完江都帝卿,盧觀昭就已經決定出宮之後離開來找秦聊蒼。

聖人聖旨裏确實是讓秦聊蒼閉府思過來着,但是并不代表着不讓人進去啊?

更何況盧觀昭走的并不是正門,都沒有驚動禁軍就進來了。

至于為什麽她能夠知道長風侯府暗門的位置,這還是盧母告訴她的。

消息同樣靈通的盧母似乎在她出宮之後便知道發生了什麽,盧觀昭還沒回府便已經派人前來詢問。

在知道了盧觀昭的打算之後,英國公便暗示了長風侯府的玄機。

盧觀昭不清楚為什麽老娘會知道,但是時間緊迫,她也來不及仔細詢問。

反正只要回家就能問,先把秦聊蒼的事情先解決了。

因為在六皇女宮裏耽誤了一段時間,又因為意識到六皇女不僅僅只是對當初仁德太女薨逝耿耿于懷,她完全就是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在追查當年之事,因此盧觀昭思考了許久才動身出發前往長風侯府。

盧觀昭也沒有想到,六皇女确實心中早有猜測當年導致仁德太女去世的真兇是誰,也更沒有想到榮成縣主當初能被趙柏引入萃德宮有她的一份功勞在。

六皇女很早便已經在宮裏發展了自己的勢力了。

而她也是在意識到當年太女之死并不是一家導致,才有些激動而在盧觀昭和紀溫儀面前流露出破綻。

“都有影子。”六皇女這樣和盧觀昭說道,“在這後宮中的淑貴卿與賢德卿,都有着他們的影子。”

盧觀昭震撼不已。

在種種事情之下,來長風侯府的時間便已經晚了。

這麽晚了,她一個女子這樣出入一個男子府上,如果被人發現那真是跳進洛江都洗不清了,幹脆光明正大告訴所有人他們倆有一腿。

但問題在于,他們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見多了大場面,秦聊蒼對于她的深夜來訪接受良好,甚至還給準備好了茶水。

盧觀昭一邊喝茶,一邊暗搓搓地吃一口大小的糕點,覺得一個晚上沒吃什麽東西的胃得到了滿足。

聽到了秦聊蒼的問話,盧觀昭自然應允。

然後她便聽到了男人帶着微沉的嗓音問道:“世女今日之只是單純地為了幫恒陽嗎?”

盧觀昭長睫動了動,她擡起眼眸,和男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脫離了那種略顯青澀的抱赧之後,是一股帶着攻擊性和極具有探查性的壓迫力,而盧觀昭此刻能清晰地感覺到,坐在她面前的不是那個會在小巷裏臉紅的男人,而是一位步步為營,深謀遠慮的将軍。

盧觀昭面對壓力的時候總是能夠激起一股強硬的自我保護,就像是衆目睽睽下面對聖人的死亡問答,就像是面對無禮的裕王、齊王泰然自若的對應。

此刻的盧觀昭也是如此。

她同樣姿态英挺有禮,卻絲毫不害怕此刻秦聊蒼的試探。

明明他們二人之間的早就沒有了最初的那種劍拔弩張的沖突,然而此刻那種針鋒相對卻似乎又絲絲環繞在她們空氣的每一寸角落。

盧觀昭坦然道:“不是。”

男人的黑眸是了然的躍動,他也露出了帶着幾分危險的笑容——他似乎自己都沒有發現,當他心神被挑起真實的情緒時,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你是為着長風侯府的人情來的。”

“不。”被女人否認,秦聊蒼微愣,下一秒,他聽見了世女的回答,“我是為了你的人情來的。”

秦聊蒼在世女平靜的眼神中,很快意識到了她的意思。

不是他們私下底的那些悄無聲息的人情,而是在明面上,在朝堂上都有目共睹的人情。

“而且我也非常清楚。”世女微笑,她并不知道她這樣從容不迫又潇灑淡定的笑容有多麽吸引人,“你不可能真的做出推榮成縣主落水這樣的事。”

秦聊蒼心跳在她蘊含深意的話語以及直白的坦誠中加快。

“若是你想要殺榮成縣主,恐怕有一百種不動聲色就能殺死他的手段,又何須做下這些低級之事?”

秦聊蒼黑眸燭火微躍,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英國公世女:“照世女所說,恐怕這宮中便沒有我的對手了。”

英國公世女則是毫不在意他赤裸裸的目光,而是挑眉問道:“若非你也從中激怒,榮成縣主也不會選擇對你動手吧?”

是的,根據在江都帝卿那裏的打探來看,這件事情的最開始的确是江都帝卿想要做局,拉榮成縣主和恒陽郡主一起出事。

江都帝卿确實讓人教唆過榮成縣主,并打通了所有關節,最後的結果也如他所願,榮成縣主落水,而恒陽郡主也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中間有過小小的意外,那就是秦聊蒼的戰鬥力出乎意料地強,并且反而是榮成縣主想要推秦聊蒼下水。

這裏的戰鬥力指的是嘴皮子。

江都帝卿也想起來自己在他嘴裏就沒有讨到好過。

榮成縣主動手了。

榮成縣主沒推動。

榮成縣主被自己的力道反推。

榮成縣主落水了。

盡管江都帝卿對自己的話進行了額外的包裝以及春秋筆法,但是盧觀昭還是根據他的證詞中提取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這件事告訴我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在心裏說完這個冷笑話,盧觀昭等待着秦聊蒼的回答。

男人唇角勾了勾,似乎絲毫不在意這樣的細節被她發現。

盧觀昭發現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時,簡直是該死的性感。

秦聊蒼:“世女打算怎麽查?”他挑起眉,身子微微前傾,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她還有其他的意圖。

“世女是打算借此事,在宮中查什麽人,亦或者……什麽事嗎?”

盧觀昭眼眸微暗。

而男人已經悠然繼續道:“六殿下也毫不猶豫替恒陽說話,但是恒陽卻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大的面子。”

“世女是想趁着齊王出來之前,把她當初留在宮中的痕跡查一遍嗎?”

盧觀昭沉默片刻,她看着男人略帶挑釁的眼神,忍不住問道:“人不在朝堂,事情卻知道得這麽清楚,你如今倒是毫不隐晦了。”

男人朝她假笑了一下,挑眉間那股難以掩飾的幾分年輕将軍的意氣風發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真是厲害啊這個男人。

盧觀昭再一次印證了自己對他最初的印象,他真的很危險。

也很聰明。

讓人不容小觑。

“試探的話不必再說了,将軍。”世女玩樂般的和緩氣息在她放下茶杯後消散,她凝視着他,帶着沉穩的正色。

“今夜我冒險來訪,一是為将軍洗脫冤屈,二是和将軍一樣,同查當年太女之事。”她直視着他,“最後一件。”

“将軍從北境至長安這些時日,多關注齊王、裕王,今日又是膠東王的針對,當年将軍凱旋之後,在北境也并不安穩罷?”

明明只是陳述一般的疑問,但是他們之間咄咄逼人的氣勢卻陡然間調轉了人,輪到她來問他了。

“将軍人在北境,卻對京中事了如指掌,如今到了長安,平日看着深居簡出,然而卻事事都沒落下。”

盧觀昭也将身子微微前傾,她目光炯炯:“将軍,是否當年長風侯之死,北境布曲那一役,也有蹊跷?”

回應她的,是對面高大的男人暴漲的危險氣息和帶着幾分殺意掠過的漆黑瞳仁。

然而她不為所動,如同說着家常話一般,話鋒一轉,擡起自己的手臂,廣袖滑落,露出了手腕。

她說道:“忘了說了,将軍是否還記得白日的冒犯之舉?将軍怕是在水裏昏了頭,竟還咬了我一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