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三天時間過得比紀溫儀想象得要快多了。
這三天她總是有點暈乎乎的, 仿佛是在做夢一樣。
她被父親關在公主府裏,母親也很煩憂。
平陽長公主這三天往宮裏跑的次數比過去三個月都還多,最開始聖人都似乎不敢見, 反倒是尚在病中的皇後接見了自己的小舅子。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皇後在中間起了作用, 聖人終于見了自己的弟弟。
而紀溫儀就發現從宮裏回來的阿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已經不再見到她就是劈頭蓋臉地訓斥,而是告知她老老實實等着娶榮成縣主吧。
其實最開始紀溫儀見到阿爹那樣生氣, 又是找皇上找皇後的,心裏總有一絲期望, 希望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
然而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 聖人把阿爹勸服了。
又因為被父親勒令在府裏哪裏不許去, 心情極差的紀溫儀只能在家裏頹喪了三天。
當初她在兩個好友面前一腔熱血,看着從嘉的眼睛就覺得自己滿腔熱忱不能讓兩個好友失望。
待等到回府,阿爹阿娘齊上陣,尤其是阿爹, 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晉朝對公主極為優待,盡管平陽長公主和聖人非同父血脈,但感情卻很好, 因此聖人登基後,平陽長公主仍舊能在長安橫着走。
他為帝卿, 在府上說一不二,驸馬又是溫吞的性格, 素來對丈夫也多有疼愛, 知道平陽性格剛烈,因此只要不過分, 并不插手管教孩子的事。
而本來因為父親嚴厲又在某些方面格外溺愛縱容的紀溫儀原本應當往纨绔方向生長的,但是又因為遇到了盧觀昭這個假小孩和六皇女這個少年老成的真小孩, 她還沒歪就拐回來了。
只不過她的好友并不在意也不會插手她感情生活,因此她和六皇女、盧觀昭不同,早在洛水之儀後便有了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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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溫儀是小團隊裏經事最早的,也是最風流的那一個,富樂樓裏可還有她的一個專屬包廂。
賜婚之事傳遍長安之後,父親便告訴她,榮成縣主性情驕縱難馴,眼裏容不得沙子,她的那些通房得統統遣散了。
紀溫儀本來想到要娶個不喜歡的回來就已經很喪了,聞言自己的愛夫們都要被遣走,頓時不樂意還大鬧了一通。
平陽長公主無奈至極,紀溫儀是他唯一的孩子,不得已又去找了聖人。
而紀溫儀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她的兩位好友成功解決了恒陽郡主被褫奪将軍封號的事情,也找出了榮成縣主落水的真相。
真相就是——
榮成縣主和恒陽郡主打鬧中無意間落水,縣主男侍觀棋短見薄識,耽誤主子險釀重禍,為顯聖人宅心仁厚,已交由膠東王處置。
然而賜婚聖旨已下,榮成縣主嫁給她的事情已經不會再更改,通房可以不全都遣散,但必須散掉一半。
紀溫儀當晚就回自己的院落和最愛的小侍尋求心理安慰,第二天告訴父親她要扶為側夫。
公主府又鬧個人仰馬翻。
尚未迎榮成縣主入府,東平侯就擡了側夫,在京中也八卦也傳得沸沸揚揚。
和人仰馬翻的平陽長公主府不同,此刻的太極殿充滿着祥和的氛圍。
“朕便知道,你們倆不會讓朕失望。”坐在上首的聖人含着笑意,和那日的不怒自威的壓迫不同,今日的聖人如同鄰家長輩一般,和藹親切。
“小六,昭姐兒,此事真相如期查明,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獎賞?”
六皇女表示能為聖人分憂是應該做的,無需獎賞。
面對這樣的聖人時,盧觀昭自然也不會搞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掃興,她十分放松模樣笑道:“我和六殿下可不同,聖人您那兒可都是好東西,無論什麽獎賞從嘉都願意。”
如同小輩那樣親昵的語氣讓聖人很高興,比起臨深履薄地對待她,聖人更喜歡親近的小輩能夠自然又親善地交流。
聖人笑起來,她點了點盧觀昭:“臉皮這樣厚,怪不得老盧三天兩頭被惹得生氣。”
盧觀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但有些不服氣道:“從嘉素來脾氣好得身邊人人皆知,那是母親的問題,聖人可不要偏心。”
聖人早就知道英國公府的情況,也知道英國公夫郎是個大大咧咧脾氣的男子,不太對英國公的胃口。
但是聖人很喜歡盧觀昭,從她總是親密地喊盧觀昭為昭姐兒便知曉。
想想也很正常,畢竟一個出身高貴,才德兼備又樣貌出衆的女郎在京中雖然不少,但是都不像英國公世女各方面都十分突出,性格更是好到讓人說不出一點壞話。
這樣的人放在誰面前都提不起惡感,更何況是聖人看到大的女郎。
而且有的時候看着盧觀昭從容不迫又溫和有禮的模樣,聖人總會想起自己那個早逝的孩子。
大概也是盧觀昭這麽大的年紀,笑起來時眼睛就像月牙兒一樣。
聖人這一生經歷過很多腥風血雨,然而最痛的還是太女的去世。
面對着自己最小的女兒和英國公世女,聖人并沒有流露出分毫內心的陰霾。
她慈愛地看着她們二人,自然不會落下賞賜。
她們二人功勞不小,盡管膠東王最終成功讓榮成縣主嫁入長安,然而因為六皇女和盧觀昭,原本以膠東王為被害方的結果發生逆轉,變成了兩個郎君的不小心。
無論膠東王心裏怎麽想,聖人都很愉悅。
盡管六皇女和盧觀昭有嘗試為了紀溫儀試探聖人,然而因為聖人的絕口不提,她們二人都很無奈,便也知道此時板上釘釘,不會再改變了。
聖人對她們多有褒獎,在她們将要離去時喊住了盧觀昭。
“昭姐兒先留下,朕有事想要問你。”
盧觀昭心下有些不安,但仔細想想她最近老實得很,為了秦聊蒼的事跑了三天,就連盧母都不來念叨她,覺得應該沒有出什麽大事。
她和六皇女對視了一眼,也見到了六皇女本人的一頭霧水。
在六皇女離去之後,太極殿的內室也只剩下盧觀昭。
她深知此刻的聖人是以和她拉家常的長輩态度對待她的,所以她也絕對不能展露出任何害怕或抵觸的模樣。
盧觀昭眨了眨眼睛,面上的疑惑一覽無餘,她好奇問道:“陛下,留下從嘉是有什麽事嗎?”她嘟囔道,“我可沒有幹什麽壞事。”
聖人笑出聲,她促狹道:“是啊,你與東平侯那小子長大之後便老實許多了,小六當初一個安靜的老實孩子,愣是被你們二人帶得風風火火,當年一起把朕的瑤池弄得一團糟的事,朕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聖人像是想到了什麽,笑容加深:“要不是你,朕還看不見老盧那張臭得跟石頭一樣臉,朕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表情。”
盧觀昭幹笑了一聲,作老實狀:“若非聖人慈善,不然那會兒從嘉恐怕都走不出大明宮。”
聖人哈哈笑起來:“朕也是第一次看見老盧不顧顏面直接脫鞋揍你。”
盧觀昭是個假小孩,因此對該事件也記得很清楚,尤其是盧母那張盛怒的臉尤為清楚。
當時氣到對方一時間腦子都轉不過彎來,直接脫鞋就來揍她,要不是盧觀昭跑得快又會秦王繞柱,恐怕都被狠狠揍一頓。
盧觀昭一臉不好意思的羞愧:“陛下,好女不提當年勇。”
聖人又被盧觀昭逗得笑容不停,肩膀都有些難以抑制地聳動。
“世人都道長安名姝惠風和暢,平易近人,是君子典範。”聖人笑道,“可哪裏知曉你以前還是個混世魔王,如今的促狹也不逞多讓。”
聖人很喜歡英國公世女,她感慨道:“如今你也長這麽大了,就連儀娘都要娶夫郎了。”
盧觀昭想到了紀溫儀的賜婚,面上雖然羞澀的笑容不變,但是內心卻微微沉下。
明明她神情沒有變化,但是聖人似乎還是看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聖人慈愛地看着她,溫聲道:“昭姐兒,是在替儀娘不忿麽?”
盧觀昭心中一驚,立刻打起精神來搖頭,她說道:“聖人賜婚自是有您的考量,從嘉雖不太懂,但也知道聖人是不會對東平侯不好的。”
盧觀昭并沒有用什麽聖人做什麽都是對的,都是紀溫儀的福氣這樣的話來搪塞回去,因為她很清楚,面前能夠從一衆皇女裏殺出來當皇帝的建武帝不會相信她那樣的回答。
她也不過是有上輩子的社畜經驗,但并不代表她有官場經驗,也不代表她那點道行能在聖人面前裝多久,與其僞裝,倒不如大大方方展現出來。
和聖人相處過,也被盧母教育過,她知道要如何展現自己內心的想法。
那就是絕對不能裝模作樣,她的絕對優勢就是在聖人面前如同小輩一樣的親昵和放松,所以不能讓聖人覺得她變了。
很顯然,聖人也很滿意她的回答。
聖人知道她們三人十分要好,也知道對于紀溫儀來說榮成縣主并非良配,畢竟盧觀昭在衆人面前都表示差輩兒了,紀溫儀和榮成縣主嚴格來說也是兩個輩分的人。
聖人面對朝臣時會不流露半分心思,只會在心中記小本本,讓朝臣自己猜,但是面對這個自己看着長大又分外喜愛的小輩,她會給幾分自己的暗示。
“昭姐兒,膠東王疼惜榮成,朕自然一視同仁,聊蒼如今得你相助,也為他了卻了和膠東王之間的嫌隙,你與小六做得很好。”
盧觀昭腦海閃過一道光,很快意識到聖人言語下的幾分含義。
膠東王果然有針對秦聊蒼。
面對着還尚未出入朝堂的盧觀昭,聖人并沒有太多言,她也并不在乎盧觀昭聽不聽得出來她話語裏的含義,只是笑着話鋒一轉。
“儀娘要娶夫郎了,小六那兒皇後也在看着安排。”聖人笑眯眯地看着盧觀昭,“昭姐兒,有沒有相好的男子啊?”
聽到聖人的話,盧觀昭內心那顆懸着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原來如此,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啊。
盧觀昭十分羞澀模樣,像是在聖人面前很不好意思提這樣的話題:“從嘉一心向學,從未考慮過此事。”
聖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她話語裏的幾分抗拒和推脫,而是繼續如同尋常長輩一般慈愛道:“那日恒陽落水,可是你把他救上來的?”
腦子忽然被這句話給炸成了煙花,盧觀昭也終于想起來了自己一直以來忽視的一個問題——
老天啊,如果按照紀溫儀那場賜婚的緣由來看,她好像也和秦聊蒼有了肌膚之親!
她忙得一時間都忘記了紀溫儀是怎麽被賜婚的了。
她再難以控制情緒,不由得睜大眼睛看着微笑的聖人。
聖人則笑容加深:“這三日也多虧你,聊蒼能夠洗脫冤屈,恢複名譽。”
“昭姐兒,你什麽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