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她和卓平的視線, 敏銳的男人望了過來。

盧觀昭很想裝作沒有看見,然而順着男人的目光,其他的男子也跟着看了過來, 一下子炙熱的目光幾乎将盧觀昭包裹, 讓她只想拉着手中的缰繩掉頭就走。

然而已經遲了, 注意到她存在的郎君們目光灼灼,要是她不上前打招呼顯然很不禮貌。

明明秦聊蒼的目光和其他郎君比起來并沒有那種仿佛要把她吃了的灼熱, 但是他略顯平淡的神情下有一種暗含洶湧的波濤,讓盧觀昭更顯的不自在, 甚至竟然還産生了一絲心虛。

為什麽心虛啊?

盧觀昭心中的小人甩了甩頭, 不就是先前沒答應聖人的賜婚嗎?她又不是拒絕, 而且就算她拒絕了,她也沒必要心虛。

就這樣給自己打氣,盧觀昭騎着馬來到衆人面前。

她自然不可能一直坐在馬上,她動作流暢地下馬, 拉住因為人一下子多起來而有些躁動的愛馬,朝着衆人微笑。

“幾位郎君這是在踏春?”

隐隐有些激動的情緒在郎君中流轉,今日他們這個小團體身份最高的是恒陽郡主與榮家大郎, 于是便由他們二人站在前方給世女回禮。

“世女殿下來此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和只是單純回禮的恒陽郡主不同, 榮家大郎顯然擁有更好的社交技能,他和盧觀昭也算是認識, 往日也說過話, 因此由他來回應她的調侃,也十分正常。

其實最開始盧觀昭并不想明知故問的, 而看着秦聊蒼那張在草長莺飛的春日下更顯得清俊的臉 ,她就已經脫口而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 這段時間老是碰見秦聊蒼,而對方并沒有和她單獨見面過,只是遠遠地觀望着,好像是在觀察着什麽。

就比如現在。

在和其他郎君客氣說話時,男人就像是個旁觀者,偶爾不加掩飾的打量目光讓盧觀昭都有些沒辦法假裝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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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時候,盧觀昭見他們似乎在交談,尤為對着秦聊蒼說着什麽,她不免也多嘴一問。

“你們剛剛是在聊什麽?這麽熱鬧。”

結果就見到幾位郎君面色有些奇怪,榮家大郎更是勉強笑着轉移話題。

盧觀昭見秦聊蒼神色冷淡,這個樣子她見過,是當有人攻擊他亦或者是給他難堪的時候,他便會展現出這樣的神情來。

秦聊蒼可能不知道,當他神情淡漠的時候,是給人距離感以及危險感最重的時候。

他的眉眼頗為鋒利,是英挺俊朗的樣貌,身材高大,肌肉線條流暢,站在這群瘦男中簡直是鶴立雞群,讓盧觀昭總忍不住将視線落在他身上。

感覺他還是穿着之前的服飾好看,盧觀昭心裏想。

倒不是說現在秦聊蒼的男裝違和,而是盧觀昭覺得和他的氣質嚴重不符。

晉朝男子服飾多飄逸感,寬大的廣袖與各色飾品讓他們行動受阻,尤其是世家大族的貴男們需要保持秀逸端莊的儀态而行動遲緩,秦聊蒼與之分外違和。

盧觀昭覺得秦聊蒼應當是在狂風中都屹立不倒的頑石,亦或者是草原上野蠻生長的草,他會掙破了世俗的枷鎖,在狂風中向着自由天地長去。

他不應當把自己塞進這樣的衣服裏,站在這群男人之中。

倒不是說這群男人不好,只是盧觀昭不習慣看到秦聊蒼如此而已。

更何況別人因為瘦是飄飄欲仙,秦聊蒼的胸肌完全都把衣服撐起來了,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格。

“看來是郎君們的秘密。”盧觀昭笑了笑,她看向一旁沉默的秦聊蒼,微笑并沒有變化,“有些時日沒見郡主了,今日的郡主有些不同。”

其實是假話,前兩天盧觀昭在碰見秦聊蒼,只是對方沒有理會她和她說話而已。

秦聊蒼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和他搭話,微微一怔之後原本冷淡的神情不着痕跡地緩和了許多:“多謝世女關心。”其餘有的郎君見了,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差。

原因無他,在盧觀昭出現之前,其實這群郎君們正暗搓搓地擠兌恒陽郡主。

今日的踏春邀約是榮家大郎遞的請帖,按照慣例也給長風侯府遞了帖子。

如果按以往慣例來看,一般恒陽郡主是不會理會這樣的請帖,在許多郎君看來,恒陽郡主十分清高,也難以令人接近。

盡管長安民風較其他地區相比頗為開放,但是并不代表着這些貴男們能接受這麽一個對于他們來說過于五大三粗的男子。

站在恒陽郡主面前總感覺憋得慌,仿佛是在面對家中的母姐那樣備有壓力。

沒想到今日恒陽郡主竟然接了請帖,還真的出現在了東郊洛江邊。

作為邀約的組織者,榮家大郎自然好好招待這個極有聖寵的郡主,他對于恒陽郡主身份或者是北境的軍旅經驗并沒有什麽意見,雖然面對恒陽郡主也莫名有些膽怯,但還是好好招待了這個突然到來的男人。

榮家大郎管得了自己,但管不了其他人的想法,也就導致了在其他郎君暗中排擠秦聊蒼時,他也沒法做什麽。

英國公世女的出現打破了這樣的暗潮洶湧,騎在高大黑馬上的世女英姿飒爽,一身便捷騎裝讓人移不開眼,她高高紮起的長發在身後飄揚,回望過來時妍姿豔質的沖擊讓人驚豔不已。

榮家大郎一直覺得若非早就心有所屬,恐怕也會被英國公世女這樣的天之驕女給吸引目光。

當她騎馬而來時,身旁更是掩飾不住的騷動。

在和恒陽郡主說話時,榮家大郎敏銳地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不同尋常。

榮家大郎也算是年幼時便與英國公世女相交,她們年歲相仿,小的時候家族互相交際時也會帶上她們。

因此榮家大郎對英國公世女也算是較為了解,更何況曾經還有一個人跟他說過對方的許多事。

英國公世女是個外熱內冷的人,她展現出來的溫和與優雅,是一種疏離客氣的禮貌,平易近人的同時又似乎隔着一層距離。

她對待郎君們一視同仁,也絕對不會偏頗任何一位郎君。

但是今天所見卻好像并非如此,她在人群中其實最先看到的是恒陽郡主,在與衆多公子打招呼後,第一個問候的也是恒陽郡主。

而那個從剛開始就淡漠得仿佛不在意任何人的郡主,也緩和了神情,自然地回答世女的問題。

榮家大郎站在一旁突然發現,比起其他郎君們面對世女的殷切,恒陽郡主和世女的交流并沒有矮一截的崇拜,而是平等又自持。

那種自持并非是在女郎面前的故作高傲,而是真心地把對方當做能夠與之同等對待的存在。

而世女也是如此。

榮家大郎是個賢惠溫順的郎君,他看出來了世女和郡主之間的不一樣,也看出來了世女在言語之間似乎在為郡主說話。

“久聞郡主馬上功夫了得,若是将來得了空,從嘉邀郡主一同東郊跑馬。”世女這樣笑道。

榮家大郎還記得,就在剛才不久,還有郎君暗中嫌棄恒陽郡主粗鄙如女,舉止輕狂,男子跑馬應當端莊而非粗放。

如今得了世女相邀,榮家大郎都看見那個郎君的臉色都不好了。

他看了眼唇角勾起的恒陽郡主,榮家大郎想到了一個人,他心情略微暗淡,随後朝着世女與郡主笑道:“如今卻也不是不可以。”

在兩個人有些驚訝的目光中,榮家大郎說道:“郡主長自北境,多見草原茫茫遼闊,曾聽聞長風侯也多帶郡主在草原騎馬,想必騎射之才長于我們這些常居閨中的郎君們,郡主離家多月,長安城也就這東郊能夠讓郡主奔馬舒緩思鄉之情,今日踏青主題本就是自由多變,做什麽事都可以。”

他笑了笑,俊朗的面容上是真誠地勸說:“也不拘郡主與我們這些俗人吟詩作對,那兒便有其他難捺不住蹴鞠的,既得世女相邀,郡主不若便一同去罷,可別下了世女的面子。”

盧觀昭聞言有些驚訝,她看着榮家大郎,得到的是溫和的微笑。

盧觀昭微頓,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那個微笑和六皇女很相似。

她心中惋惜地嘆了一口氣,也朝對方笑了笑。

在衆人的目光中,盧觀昭自然不會推诿:“我哪有什麽貴重面子?在幾位貴家面前我可不敢自專,許久不見了,公子竟還一上來便打趣我。”

榮家大郎輕笑了一聲,沒有接着盧觀昭的話往下說,而是看向秦聊蒼:“郡主?”

在其他郎君要吃人的目光中,秦聊蒼也按捺住有些驚訝的心情,他看了榮家大郎一眼,便朝着盧觀昭道:“既然世女盛情,聊蒼便不推辭了。”

搞得好像很勉強的樣子。

盧觀昭心裏吐槽了一句,但是面上仍然淡定如初,朝着一旁的卓平讓她再牽一匹馬來,便跟這群郎君們告辭。

有榮家大郎在,盡管還有幾位郎君多說了幾句似乎是在勸阻,然而并沒有什麽用,反而只能親眼見得英國公世女和恒陽郡主遠去的背影。

“你自己定親便算了,為何還要阻止我們同世女見面說話!”有人氣不過,郎君的自矜讓他們無法将怒火展現給英國公世女看,只能發洩給榮家大郎。

恒陽郡主那個粗壯又舉止輕狂的男人能和世女好好說話嗎?不給他們機會就算了,竟然還把機會給了這麽一個讓人看不上的男人。

榮家大郎神情變淡了一些,他看着說話的郎君,對方在他的目光中聲音不自覺地變小了一些。

“薛公子,帖子是我下的,人是我請的,請求卻是世女提的,你若是能控制英國公世女便去,和我吵嚷什麽?”

他語氣溫和,卻不失幾分強硬道:“那位是郡主,也并非是你們能夠随意折辱的人。”榮家大郎的話語讓其餘的郎君都不由得閉上了嘴,“郡主出自北境雖不如長安,但他仍是長風侯所出之子,就算沒了封號,身份也一樣尊貴。”

“在我的席上,我看不得出現這些欺淩的事來。”

榮家大郎說完話,衆人有着片刻的沉默,他也并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看,又巧妙地說了幾句,衆人面色便都緩和了下來,很快又恢複了剛才的熱鬧。

插曲就這樣過去了,榮家大郎餘光掃到遠處已經騎上馬的兩個人,原本已經按下的難受情緒又慢慢湧上心頭。

恒陽郡主看向他時的幾分感謝的和緩眼神讓榮家大郎明白了什麽,他想到了自己。

在那個人看來,恐怕他便是那背信棄義之徒罷,也是因此,自他定親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哪怕是明面上的客套都不再存在。

她那雙溫和明亮的眼神,也再不曾落在他身上。

和榮家大郎的複雜又痛苦的情緒不同,盧觀昭只覺得有些汗流浃背。

和秦聊蒼一起離開那群郎君之後,男人的神情仍舊是那樣有些冷淡,但在上馬後的第一句就讓盧觀昭有些招架不住。

“世女就那麽怕娶了我嗎?”這是秦聊蒼開口的第一句話,也是差點讓盧觀昭跌下馬的一句話。

盧觀昭:不要搞突然襲擊好不好!!給點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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