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盧觀昭和孫正明去了城內的一家酒樓吃飯, 為了照顧孫正明的錢包,盧觀昭選了個普通的酒樓。

她知道孫正明寒門出身,家境并不太好, 看她穿着打扮, 也能看得出來若不是有官身在, 恐怕會更落魄。

明明已經之前在齊王手下打工,怎麽好像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一樣。

盧觀昭內心的思緒一閃而過, 看着孫正明舉手投足的從容總感覺她和齊王關系應當不是世人揣測的那樣。

“殿下可有忌口?”孫正明詢問她。

盧觀昭搖了搖頭,笑道:“既然大人是東道主, 客随主便, 大人吃什麽我便吃什麽。”

孫正明客氣地笑了笑, 她吩咐一旁的店小二點了一些招牌。

因為盧觀昭身份的緣故,她們并沒有坐在大堂裏,而是選擇了一個雅間包廂。

随着店小二出去,卓平在門外守候, 整個包廂內又只剩下她們二人,空氣中頓時有些尴尬的安靜。

不過只要盧觀昭想,就不會存在冷場一說, 她看得出來孫正明平日裏很少與人相處,又不太喜歡他人靠近, 于是并沒有刻意拉近距離,而是說道:

“雖說長安治安較其他地區都要好, 但孫大人出門在外, 還是得帶上仆從才是。”盧觀昭溫和道,“光天化日之下, 竟然還有人能如此膽大妄為,京兆尹一定能給大人一個公道。”

話音落下, 盧觀昭看見孫正明擡眼看向她,随後唇角微勾,帶着一種疏離的客套。

“多謝殿下關懷。”孫正明清朗的聲音如同冬日清晨的清冷陽光,“至于公道,某不在意。”

盧觀昭微愣,她說道:“是不在意,還是知道京兆尹查不出什麽?”

孫正明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多言,她轉移了話題:“聽聞前些時日殿下洗脫了恒陽郡主的冤屈,其間抽絲剝繭,殿下厲害。”

Advertisement

盧觀昭知道孫正明不想再說下去,她也只能客氣地謙虛了幾句,看着孫正明平靜又明亮的眼睛,大約猜測到對方很顯然也知曉一些內幕。

這頓飯吃得其實并沒有那麽暢快,孫正明雖然也展現出了基本的社交禮儀,但是盧觀昭能感覺到對方極為防備的內心防線。

倒不是說盧觀昭要突破對方心理防線,她和孫正明并不熟,但是她總是能感覺到孫正明對她格外注意又冷淡的态度。

在孫正明面前,還真的是食不言寝不語。

一頓飯差點沒把盧觀昭吃得憋死,她覺得當初還不如選擇回家吃飯,就算是面對盧母的冷臉她都能就口飯吃,而不是坐在這裏感覺渾身不自在地沉默塞飯。

只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盧觀昭忽然聽見孫正明開口了。

“還未曾說過,多謝殿下之前的贈與。”

盧觀昭擡起頭來,看見孫正明如玉一般的清冷面容,她坐姿也是挺拔的,平靜地望過來時并沒有給人感覺話語的突兀,反而好像顯得真心。

“不必言謝。”今天都不知道受到對方多少個謝謝了,盧觀昭保持着禮貌的微笑,“若非那日大人相勸,恐怕從嘉還會惹得不少麻煩事。”

是孫正明先提起此事的,盧觀昭選擇自然而然接話下去。

“只是從嘉有一事不明,大人您是怎麽知道齊王對從嘉之事的?”

盧觀昭倒沒有選擇暗示,她總感覺面對孫正明只需要有話直說即可,面前這個看似高冷的女郎會給她想要的回答。

孫正明似乎沒想到盧觀昭會突然開口詢問,她神色有幾分訝異,随後恢複如常。

“我想殿下先前便已經覺得我與齊王有私。”

盧觀昭發現自己和這些官場上的老油條相比臉皮還是不夠厚,她覺得自己已經夠直白了,沒想到孫正明還能更大膽。

孫正明簡直就是在指着盧觀昭鼻子說你不是認為我和齊王有染了嗎?

盧觀昭內心有些尴尬,但是她讓自己表現得從容不迫,鎮定道:“先前确實是這麽想的。”

盧觀昭承認了,在女人沉靜的目光中,她繼續道:“只是觀大人所言所行,卻不覺得大人是這樣的人。”

孫正明放在桌上的手動了動,她呼吸有一瞬間的淩亂,但很快調整過來,盧觀昭并沒有發現。

盧觀昭能感覺到孫正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後緩慢地喝了一口茶,朝她勾起了一個看起來沒什麽感情的微笑。

盡管是個略顯冷淡的笑容,但盧觀昭卻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壓力,就好像是看見深夜裏悄然綻放的霜白昙花,謝後就只剩下無言的夜幕。

女人聲音略有些低沉,她緩緩說道:“齊王如今被放出,既是自顧不暇,自然也管不到其他事。”

盧觀昭微微一頓,她沒想到這一次孫正明倒沒有轉移話題,也沒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就這樣暗示她,齊王已經顧不上其他的了,自然也管不到她。

但盧觀昭還是不清楚,孫正明之前到底是不是在給齊王做事。

“居高位狂傲自大者,下多浮動。”盧觀昭看見孫正明直視着自己,明明是冷淡的個性,但眼睛裏透亮的光卻顯得有些懾人,她的語氣竟有幾分悠然,“人栖名主而居,為欲而争名奪利。”

“世間并非非黑即白,殿下,處高位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

盧觀昭內心一震,她原本客氣禮貌的笑容緩慢地消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交淺言深,乃之大忌。

盧觀昭是不敢相信孫正明竟然說出這種近乎于提醒的話。

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教導,而是一種含蓄的提醒與來自常年沉浮官場人的經驗之言。

孫正明在說,每個人都是為利争先,告誡她先前種種不應當過于糾結,要看的是人的行為與動機。

孫正明在教她。

她早就知道孫正明很厲害,不然她怎麽不但能從齊王團隊中全身而退還沒被找麻煩,而且如今坐在禦史中丞的位置已經足夠久,算是寒門出身的人裏官位較大的了。

沉默片刻,盧觀昭擡起茶杯,以茶代酒,笑容中多了幾分真誠:“聽君一言,從嘉感獲,敬大人一杯。”

無論孫正明內心到底在想什麽,是真心在提醒她,還是随口一眼,亦或者故意引她猜測,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盧觀昭意識到自己有的時候确實過于太鑽牛角尖了。

無論是對待工作上的事,還是對待感情上的事。

孫正明沒有拒絕她的敬茶,只是在碰杯的時候,二人的手有輕微的碰觸,盧觀昭能感覺到孫正明有些敏感地猛然一縮,但見對方又和很自然從容地喝下茶,盧觀昭把那種怪異的感覺又抛之腦後。

孫正明的手還挺大的,盧觀昭內心劃過這道想法,也把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和盧觀昭這邊頗為融洽和諧的氛圍不同,英國公府的正院裏則是有些壓抑。

跪下下首回話的青竹更是內心湧現着無法壓抑的苦澀。

“回正君的話,少主君并非去的平陽長公主府,而是去東郊跑馬了。”

正君聲音多了幾分放松:“沒去就好,東平侯現下乖張鬧得府中事在京中沸沸揚揚的,別牽扯到昭姐兒就好。”随後正君又多了幾分不滿,“帶壞了昭姐兒就更不好了。”

青竹能感覺到正君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雖然語氣依舊和藹,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青竹有些發冷。

“青竹,聽說你這段日子總攔着表少爺去找昭姐兒。”

青竹低垂着眼,冷靜回答道:“回正君的話,青竹不敢做出以下犯上之事,只是表少爺每每來找少主君,便都是少主君睡下休息之時,奴婢不敢使少主君煩憂,便請表少爺過了時辰後再來。”

盧父自然也知道是這個原因,但後面府裏的人也都知道了,休息好的少主君要麽又跑出去,要麽就是被盧母喊去上書房,表少爺也根本沒有再接近的時間。

明明盧觀昭出入朝堂之後比往常更閑了一些,但是就是莫名其妙的孟灼怎麽都抓不到對方。

唯有青竹知道,少主君是被上次表少爺蹲點給蹲怕了,早早安排掃紅去探聽表少爺在府中的行進路線,然後選擇性避開。

但是青竹卻不能把這件事到處去說,他也不會說出去,自然要給少主君找補說話。

然而今日被正君喊來正院,青竹卻意識到了今日正君說的話會不簡單,內心不好的預感讓他感到不安。

果不其然,正君并沒有在剛才那件事糾纏下去,而是說道:“青竹,如今你也大了,若是在其他府上,恐怕早就已經被擡了小侍了。”

青竹內心一緊,他低眉順眼,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性,他溫聲說道:“奴婢不敢貪心妄想,能在少主君身邊伺候已經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自然是你的福分。”正君并不客氣地說道,“這裏裏外外有多少郎君想要伺候我們昭姐兒,你自己心裏也很清楚,若非小時候是昭姐兒選了你,又保你從家中避免被發賣,你現在恐怕都不在長安城了。”

青竹想到少主君,內心柔和了一些,也讓自己有了更多面對正君壓力的勇氣:“是。”青竹低聲道,“青竹便用此生報答少主君大恩大德。”

正君很想說不過是奴婢之身,報答是必須的,而不是應該的。

但他今日的目的不是這個,于是并沒有繼續攀扯,他天然地對在女兒身邊照顧的仆從有戒心,生怕哪裏沒有照顧好他的昭姐兒。

正君說道:“英國公府有英國公府的規矩,唯有等到主子大婚才會擡身邊的側室,不像東平侯那樣沒規矩。”

正君這一次倒是直接說出了喊來青竹的來意。

“我瞧中了灼哥兒,只是也要照顧昭姐兒的想法,日後若是灼哥兒前去枕湖軒,都不可攔着,你可知曉?”

于是等到和孫正明吃完飯回來的盧觀昭,就看到了在枕湖軒涼亭裏坐着的孟灼,她一頭霧水,并難得在衆人面前展露了自己的生氣。

盧觀昭對很多事都很寬容,是因為她體諒每個人的難處,但是她最讨厭一件事——

那便是有人無緣無故沒有通報一聲就闖入她的地盤。

對于她來說,枕湖軒是她休息的空間,沒有她的允許,她不能容忍有人就這樣大大咧咧地進來,她感覺到了被冒犯。

看着高興地走過來的孟灼,盧觀昭頭一次沒有理會,她看向一旁的青竹,冷聲道:“誰許表少爺進來的?”

掃紅回答得比誰都快,孟灼甚至都來不及插話。

“是正君的意思。”掃紅低垂着頭,掩飾着自己的不滿,“正君告知奴婢們,表少爺若來枕湖軒,要好好招待。”

盧觀昭一直都知道盧父對她很好,但也一直都知道盧父從來沒有覺得她長大了。

父親将自己的所有心血都放在自己身上,也多了她并不喜歡的掌控欲。

可是盧父也忘了,盧觀昭已經長大了。

于是在衆人的目光中,素來溫和的少主君冷着臉,帶着讓人心生怯意的壓迫感,冷冽道:“枕湖軒究竟是我的住所,還是正君的住所?”

除去愣愣站着的表少爺和他的仆從,院裏的侍從們跪了一地,青竹在跪下時手腕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石質矮凳,腕上的玉镯碎裂,在鴉雀無聲中發出了聲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