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
第 77 章
盧觀昭這幾個問題問得有些不明不白, 但其實她們二人都知道彼此在暗示什麽。
盧觀昭心中的那塊缺失的拼圖終于放在最後的空位上。
她也終于知道最開始在路上遇到的水賊到底在找誰了。
是在找秦聊蒼。
恐怕他早就做了什麽,而今天發生的一切也和他有關。
“你到底在做什麽?”盧觀昭冷靜地問他,但是內心思考也仍然沒有停下。
“我……”秦聊蒼像是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盧觀昭沉默了片刻, 再一次開口:“和北境有關?”
秦聊蒼頓了頓, 最終似乎是知道要怎麽回答, 他擡起眼眸,鄭重道:“抱歉将你牽扯入此事……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們會出事。”
秦聊蒼微微側過身, 他神色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與從容,只是黑色的瞳仁裏是一絲祈求和期盼。
“我們進去說, 在院落裏恐會被發現。”
盧觀昭頓了頓, 最終和他一同入內。
木質的門輕輕關上, 發出了蒼白的“吱呀”聲響,也帶走了屋外明亮的光線。
昏暗的室內有一種密閉的壓抑。
上個月還如此親密相處,仿佛已經成為默契的又不斷靠近彼此的愛侶,但如今二人彼此面對的沉默又預示着他們之間其實仍然存在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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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信任彼此, 但是卻又互相隐瞞。
盡管他們都理解彼此的隐瞞。
“觀昭,此次王羽忽然生事,派人追殺你應當是與我有關。”
秦聊蒼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大約……是因為你将會是我的妻主。”
“你被發現了?”盧觀昭從他的話中聽出來了另外一層意思。
因為他被發現, 所以才牽扯到被賜婚的她。
“蠻族殘黨對我恨之入骨,我與她們在戰場厮殺不死不休, 我對她們很熟悉,她們對我也同樣如此。”
秦聊蒼拳頭緊握, 眉宇間徹骨的恨意與殺意交織, 氣勢逼人,不由讓人心生膽怯。
“果然如此。”盧觀昭喃喃, “鎮國大将軍與蠻族殘黨有染。”
“齊王也參與其中?”雖說這是疑問句,但是盧觀昭說出來卻變成了陳述句。
男人眼中劃過一絲贊賞與驚訝, 似乎沒有想到她這麽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我這幾日上街,便感覺似乎整個贛州氛圍有些緊繃,雖說尋常百姓沒有什麽不同,但是街上巡邏士兵倒是每日都在增加,城中關鍵要道都有暗哨把手,不得不讓人心生警惕。”
盧觀昭話鋒一轉:“那麽你這些時日到底做了什麽?你還未曾回答我。”
面對女郎的質問,秦聊蒼一頓,他意識到自己接受不了她那樣帶着一絲警惕又有距離的眼神。
世女的溫和回收之後,那種疏離的冷漠竟是最傷人的。
但是……
這是秦聊蒼不得不去做的事,他其實也有預料到過她會有什麽表現。
雖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怒目而視,亦或者冷漠以待,還願意忍耐下來聽他解釋,但是當她看着他不再是往日那樣溫柔含笑,這讓秦聊蒼內心泛起了苦澀。
“聖人密令細節,我不可告知,但我可以告訴你,我追查的仍然是當年之事。”
盧觀昭目光緩緩沉了下來。
“北境與太女。”
而秦聊蒼則在她的目光中微微颔首。
“當年太女之死,鎮國大将軍也有插手,北境軍糧之事,她與膠東王聯手隐瞞,以致母親、長姐在北境苦苦支撐數日最終……”他言語間深入骨髓的恨意又從縫隙中絲絲縷縷流露出來。
“我找到了王羽和蠻族勾結的證據。”
“……怪不得現下你我被追殺。”秦聊蒼被發現,恐怕王羽那邊也以為和她也有關系。
盧觀昭想到了自秦聊蒼回京之後總是常常入宮,恐怕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在部署了。
盧觀昭沉默了片刻,說道:“我與你有關系,但孫大人卻無辜受此牽連,秦聊蒼,若是王羽也認為孫大人與此事有關,必定不會放過他。”
“昨日大将軍府有動靜時,我便派人盯着了,沒有孫大人的消息,或許她現在還是安全的。”
盧觀昭內心雖然着急,但聽到了秦聊蒼的話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她着急不僅僅是孫正明可能被抓,還擔憂他男扮女裝暴露,如今聽到他沒被鎮國大将軍帶走,雖然好了一點但是還是不安。
下落不明的失蹤也是可怕的。
“我本想做出我已經離開了贛州的假象,卻沒想到王羽竟趁京中聖人患疾之事傳來,直接以周邊流民混雜賊人入城為由,将贛州封鎖。”既然都說了,秦聊蒼也不介意多說幾句了。
他聲音沉沉,但不見驚慌,他認真地看着盧觀昭,沒有欺騙,也沒有隐瞞。
“觀昭,此地不宜久留,若是……你想繼續留在贛州,我會派人保護你,我必須将證據帶回長安。”
這關系着他母親與長姐這些年來的仇恨能不能夠洗刷,是他這麽多年來日日夜夜的嘔心瀝血。
這是他的命運,也是他的宿命。
“咕咕、咕咕——”
一陣鳥叫聲響起,盧觀昭見秦聊蒼起身到窗前,打開後便有扇着小翅膀白鴿。
他解下紙條看了一下,便回頭沉聲道:“卓平已救下,孫大人也找到了。”
這一次,盧觀昭徹底松了口氣。
随後便是有些壓抑而漫長的沉默。
盧觀昭沉吟片刻後擡頭,看到的就是秦聊蒼一直在看着她。
目光裏的滿目蒼夷不再掩飾,在這樣混亂的當頭,他也不再在她面前刻意展現出往日正常的模樣。
他幹澀又蒼白的言語中透露着他那疲憊不堪又帶着熊熊烈火般仇恨的靈魂,這些日子恐怕他過得并沒有那麽好。
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比以往差了許多,但是卻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支撐着他。
盧觀昭還記得剛剛他們重逢後那一瞬間他氣勢上的變化。
如同刀鋒一樣尖銳冷硬,毫無破綻的殺意淩然,到一瞬間的柔和與驚喜。
她忽然有些不忍。
盧觀昭不是個完人,她也知道自己還能有做得更好的地方。
她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他的面前。高大的男人就像是緘默在陰影中的石像,唯有透亮的視線表露着他有些苦澀而煎熬的內心。
他低下頭,收斂周身的刺,總是在她面前想要展露自身的無害,害怕她見到他不屬于“男子溫婉氣度”的一面。
盧觀昭擡起頭,彼此之間的距離很近,她能感覺到他胸膛微微起伏的一絲急促。
男人的眉宇微皺,清俊烏濃的眉眼下鼻梁高挺,飽滿的唇緊抿。
盧觀昭忽然就覺得他這個樣子有些可憐,如果他有耳朵,恐怕此刻是飛機耳一般垂下來的。
她擡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她能感覺到男人的身子一僵,随後是小心翼翼下不可置信的驚喜。
若是能看見,恐怕他垂下的大尾巴都在搖晃了吧。
“抱歉。”盧觀昭輕輕地說,“是我太着急了。”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盡管她內心深處隐隐又些預感,但事情真正來臨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還是不夠穩重和成熟。
能夠在最後關頭緊密安排已經是極限,帶着人馬繞路甩開追兵已經是減少的最大傷亡,若是卓平聰明,便會聽從她的plan b,帶着消息出城。
男人很顯然完全沒有想過她會道歉,或者說,他沒有想過她還會願意原諒他的隐瞞。
要知道夫郎是不能隐瞞妻主任何事情,也不能忤逆妻主,更不能擅作主張,如果發生了以上任何一件事,妻主是有權力懲罰或休夫。
當然規定是這麽規定,但真正發生也不會這麽草率休夫。
只是到底是不尊重妻主。
雖然他們還沒有真正成婚,但是秦聊蒼其實已經把盧觀昭當成了自己的妻主,在隐瞞她時內心也備受煎熬。
只是……這事關着母親和長姐。
“不……”秦聊蒼黑眸因為女人的話而微微睜大,甚至都還有些結巴而氣短,“是我,是我不該隐瞞你……”
“你為聖人做事,也為了自己,我不該怪你。”女郎勾起笑容,寶石般的眼睛是溫和的歉意,秦聊蒼原本酸澀又有些冰冷的內心仿若被放置溫泉,漸漸暖了起來。
“只是你我最終會成婚,我只知曉妻夫間若是隐瞞,生嫌隙才是最糟糕的。”
褐色的眼睛裏流露出幾分讓人酸軟的憐惜,她輕輕撫着他的臉,而他的眼睛則如鷹隼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聊蒼,這段日子,不,這些年辛苦你了。”
那一瞬間,秦聊蒼有一種落淚的沖動。
多少年了,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再這樣憐惜地愛撫着他的鬓間,這樣溫柔地和他說話。
如同母親的手,帶着暖洋洋的溫度和憐愛的溫柔。
秦聊蒼升騰的暴虐在她那樣柔軟的眼神中漸漸地只剩下鼓脹奔湧的愛意流動。
世女的溫柔太像泡沫,讓他不知所措又害怕消失。
下一秒,盧觀昭只感覺一股大力,将她猛然拉入懷中,熟悉幹淨的氣息将她環繞,還有這幾分急促和顫抖的呼吸。
“觀昭、觀昭……”
男人低聲輕喃,仿佛要将她揉入血肉之中。
盧觀昭擡起手,環住他的腰,炙熱的胸膛将她包裹住,她貼在上面,只覺得超級有安全感。
果然喜歡大胸肌。
盧觀昭唇角勾了勾,擡手輕輕安撫般地摩挲着他寬闊的背。
随後便是靜谧而長久的擁抱,片刻的溫情後,盧觀昭在他的懷中有些懶洋洋地出聲:“我們該怎麽出城?”
男人的聲音低啞,卻不再是那種仿佛害怕被抛棄的小心。
“尋常裝扮不行,王羽大約也已經将我們二人的樣貌告知城門關卡,恐怕此刻贛州幾處城門都有我們的通緝令了。”
盧觀昭眼珠子轉了轉,笑了:“我有一法,只是要委屈你了。”
這樣想着,盧觀昭內心隐隐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