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贛州在江南不算是個很大的城鎮, 但是因為江南地區的繁華,贛州來往行商之人同樣絡繹不絕。
如今為了不引起其他地區的注意,整個贛州并沒有完全封鎖, 只是城門要道關卡森嚴, 進出都需要嚴格檢查路引, 堵着長長的隊伍。
夏日炎炎,大晉中部、以西大旱, 不少流民流入京城,也往江南而來。
江南地區頗遠, 似乎并沒有太受到流民影響, 只是城中的乞丐難民多了一些, 還夾雜着不少異鄉人的口音。
而位于外國人較多的地區,帶着兜帽遮顏面部的異族人也多了起來,如果懂行的人在這裏,或許就能發現是本應該被擊退于大晉北境千裏以外的蠻族人。
“走, 下一個。”把手城門的士兵神情冷漠,帶着警惕和冷肅的審視,時不時看着手中的畫像, 比對着進城、出城的每一個人。
“這大熱天的,怎麽就鬧出逃犯的事。”
排隊的人群因為炎熱的天氣而有些苦不堪言, 站在大太陽底下,接受着士兵看犯人似的審查, 很不好受, 不少人竊竊私語抱怨。
“前些夜裏的動靜才是吓人,突然恢複宵禁, 又是乒乒乓乓的打架聲,真不知道是哪來的這麽厲害的逃犯, 這麽久了還沒抓住。”
“你們是不知道,我家有在縣衙旁開鋪子的,聽裏面的大人們說,似乎跑了幾個,上面震怒,現在正是最戒嚴的時候。”
“唉,這樣每日進出都如此繁瑣,我這趟貨到地方恐怕都壞了。”
有人便問:“知道在抓什麽人嗎?怎麽也不張貼出來?”
便也有人也道:“誰知道呢,也就是那些兵奶奶們知道。”
一旁有商人娘子壓低聲音道:“聽說是一女一男,只是這天下女人男人多了去了,誰知道找的什麽人。”
在這群長長的隊伍中,這樣類似的竊竊私語并不少見,每個人打扮得都是尋常百姓模樣,看不出有什麽異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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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把手的胖士兵抹了抹額頭的汗,悄聲對一旁的同僚小聲抱怨:“也不知這日子要持續多久,說不定那兩個逃犯都已經逃出城了。”
同僚瘦士兵瞥了她一眼:“小心你的嘴巴,若是讓中将聽到了,有你果子吃。”
胖士兵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揮揮手讓通過的人趕緊走,嘴上仍不高興道:“只是個模糊的畫像,誰能看得出來是誰?”
胖士兵瞥了眼畫像上的兩個人:“就知道是個長的不錯的女人和健壯的男子,也不知道是真沒什麽特征還是不能畫。”
瘦士兵仔細地檢查完人,随後才和低聲道:“中将不是說了嗎?見着就知道是誰了。”
她擡起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眼:“健壯的男子可不多見,多是屠夫、農夫之流,如今城中都搜尋過了,若是還有漏網之魚,定然明顯。”
胖士兵沒說話,她內心對這種沒有什麽結果的搜尋內心只有不滿,但是她也不傻,從中将的口吻能聽得出來上面的人十分重視,就連鎮國大将軍的府兵都出來了,可不是她這個小小守門士兵能置喙的。
胖士兵瞥了眼一旁重甲看起來威風凜凜的鎮國大将軍府兵,心裏腹诽人和人果真不同,這些府兵倒是能站在陰影裏看着來往的人,她們得在大太陽底下幹曬。
胖士兵心中其實不覺得那兩個逃犯會走她們這個門,此門為贛州要道正大門,寬闊筆直,森嚴肅穆,來往的百姓看到這陣仗,幾乎都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出。
若是逃犯,又怎麽會選擇這樣極其容易被發現的大門?
大約人都是這樣想的,胖士兵知道贛州其他城門尤其是較小的運門與興門,暗中把手的士兵其實更多。
排隊出城的隊伍不見減少,除去有步行出城的,牛車出行的人也不少。
“停下。”瘦士兵的聲音冷聲道,“下來檢查。”
胖士兵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健碩的農婦,帶着草帽,從小麥色的皮膚可以看得出來她是家中的主要勞動力。
“抱歉。”農婦的聲音有些沙啞,她的嘴唇幹裂,很顯然一路排隊的暴曬讓她十分缺水,“賤夫身子不大好,經不得曬,還請稍等。”
牛車上是個小小的轎子,胖士兵在一旁接過路引,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農婦,她臉上不少雀斑,是個英氣的樣貌,只是粗大的鼻子破壞了整體的和諧,細長的眉眼讓她看起來有些小氣。
農婦拉開了車簾——應當說只是一塊布,算不上車簾,看起來就像是農婦專門為自己的夫郎草草制造的一個十分粗糙的棚子在牛車上。
深出來的手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白皙,胖士兵目光都不由得落在那只手上,心中驚訝一個農婦竟然還有個看起來還不錯的——
等看到出來的小夫郎,胖士兵內心不由得惋惜,同時心中也多了幾分怪不得的感慨。
只見小心翼翼下轎子的夫郎穿着粗布麻衣,擡起頭的那一瞬間,胖士兵看到了他眼睛旁巨大的胎記。
這直接破壞了整體的容貌,一瞬間只讓人皺眉。
男子穿着簡單的服飾,帶着不值錢的木簪子,很顯然也知道自己樣貌不好,只低下頭去,躲在農婦身後。
瘦士兵拿過胖士兵手裏的路引,還對比了一下手中的籍冊,翻閱了好一會兒,才翻到登記的信息。
“戚大壯,舟山胡氏。”男子沒有名字,唯有姓氏。
瘦士兵挑了挑眉,路引上簡單說明這個農婦的夫郎是從舟山被賣來贛州,因為長相的緣故被農婦撿漏買來當夫郎了。
農婦是贛州下一個小鄉村來的,準備帶着新買的夫郎返鄉。
農婦高大健壯,夫郎站在她身邊襯得瘦弱,瘦士兵也覺得這個農婦身高頗高,只是看着她有些畏縮的模樣,心中嗤笑了一聲。
“走。”瘦士兵懶得多說話,只是又瞥了眼那個小心翼翼不敢擡頭,明顯十分瑟縮自卑的郎君,心道這個農婦也算是賺了,便宜她了。
夫郎一步一緩緊緊跟着自己的妻主,手中緊緊抓着自己的帕子,很快出了城。
胖士兵檢查下一個出城的人時餘光掃了眼,便見遠處農婦抓着夫郎,十分不溫柔且強硬地将對方抓上了牛車。
真是嬌花插在牛糞上,胖士兵腹诽,那農婦看起來動作就很粗俗,倒是那郎君似乎還有幾分懂禮。
可惜啊可惜。
這樣的想法在胖士兵腦中一閃而過,她轉過身來,繼續帶着上班的苦悶與煩躁檢查着下一個出城的人。
牛車越來越遠,在官道上有些搖搖晃晃,簡陋粗糙的轎子随着道路的起伏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高大健壯的農婦坐在車架上,手裏握着缰繩,一只腳架着,看似松散的坐姿時則是一個随時都能防禦或進攻的姿勢。
由粗糙麻布制成的車簾被撩開,随後便是輕快的聲音。
“還是我的方法不錯,這不就出城了?”
農婦回頭看去,便看見一張有着巨大胎記的臉,有些陌生,但是那雙寶石般的褐色眼眸是熟悉的明亮。
“戚大壯,我們準備往哪走?”
被稱作戚大壯的“農婦”也忍不住被這樣的語氣逗得發笑,他微微勾起唇:“你竟是一點都不害臊。”
拿着手帕的“夫郎”故作優雅地掩唇一笑,這樣的表現讓戚大壯都忍不住被吸引得看了過去。
她究竟是怎麽做到能夠模仿男子姿态這樣活靈活現,若非知曉她是女子,恐怕都要被她這副模樣給騙過去。
穿着男子服飾毫不害羞,站姿坐姿無不謹慎小心,完全就是尋常街上的小男子。
木質的簪子剛拿到手便能迅速地給自己挽了個鬓,拿起那些胭脂粉黛迅速上手,甚至給他鼻子裏塞了紙搗鼓搗鼓他的樣貌就有了說不出的變化。
剛剛出城時貼着他走路,完全就是一副膽小又離不開妻主的模樣。
而此時面對他的目光,作男子打扮的女郎也十分大方自然,她甚至還調整了一下姿勢,撐着下巴朝他勾唇一笑。
“怎麽了,這位女郎,是被奴家的仙姿給吸引了嗎?”她一舉一動仿佛是那些妩媚妖嬈的郎君,随意扭着身子都有一種嬌媚的美感。
“戚大壯”覺得這輩子自己怎麽扭都扭不成那樣,只會像是扭曲的陰暗大蟲。
看着他有些目瞪口呆的樣子,女扮男裝的女郎終于哈哈大笑起來。
她坐直了身子,便又是他熟悉的挺拔模樣。
“哈哈哈……秦聊蒼,你的表情也太好笑了。”
秦聊蒼看着她笑起來的模樣,最終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而此時一女一男一牛,正是做了僞裝的秦聊蒼和盧觀昭。
城中的幾位大人物恐怕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确實做了僞裝,但是卻不是尋常的僞裝。
一個男扮女裝,一個女扮男裝,且由于自身經歷、經驗的緣故,辦女裝的那個手到擒來,一舉一動不露破綻。
而扮男裝的那位,則是有過整整一輩子的經驗,她化妝、紮頭發、穿漂亮的裙子,也沒有不會的。
甚至随便撩個頭發都比面前這個晉朝真·男人做得都好。
“流汗了。”盧觀昭摸了摸額頭,那長長的隊伍不是白排的,确實熱得不行。
秦聊蒼抽出手帕遞給她,盧觀昭接過低頭一看便調侃:“怎麽不是你拿走的那個?”
秦聊蒼低咳了一聲:“……莫再調侃我了。”
也不知道她們此刻一個高大的“農婦”和弱小的“夫郎”為什麽是前者嬌羞後者大大咧咧。
盧觀昭見他這樣便又笑起來,明明此刻是被追殺的兇險時刻,她卻只覺得許久不見的暢快與開心。
盧觀昭眼睛轉了轉,随後沒有拿帕子擦汗,而是在上面落下一個吻,因為為了僞裝她還塗了淺淺口紅,此刻帕子上便多了淡淡地唇印。
她将帕子一副柔柔弱弱地模樣塞回男人手中,一臉嬌羞道:“多謝娘子憐惜奴家,今夜子時,奴家恭候娘子。”
“盧·觀·昭!”男人被逗得滿臉通紅,就算是刻意塗黑的臉逗掩飾不住,他低低地吼了一聲她的名字,想要抓住她,卻又因為手裏拿着帶着口紅印的手帕僵硬着,被臊得說不出話來。
盧觀昭滾在轎子裏哈哈大笑。
見秦聊蒼憋紅着臉說不出話,盧觀昭一邊笑着抹眼淚一邊好心轉移話題。
“我們現在準備往哪走?要和孫大人她們彙合嗎?”
片刻,秦聊蒼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一眼的咬牙切齒讓盧觀昭更想笑了,但她忍住,怕他惱羞成怒。
秦聊蒼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王羽不蠢,若是彙合恐有生變,江陰尚在她掌握之中,我們一路往北,且先出江陰。”
“是。”盧觀昭笑眯眯的,“奴家就聽将軍的。”
男人是徹底的惱羞成怒了。
“盧觀昭,你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