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也不知道我最後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總之再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十點,外面陰沉沉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下雨。
第二天了,周六了,三十號了。
我有點難過,不對,是非常難過,心裏的烏雲程度與天上有的一拼,因為我發現睡覺也不能幫助我度過這一道難關,逃避反而讓我更加清楚地意識到:我還是很想念巫渺。
我想給他過生日。
哪怕我不會再跟他告白,我也想讓他這個二十一歲的生日能夠開開心心。
最好……最好能忘了我吧,不要再那麽喜歡我了,我配不上的。
下樓的時候剛好處在早午餐之間的尴尬時間,樓下只有孟玉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盤着腿坐的樣子活像一個觀世音菩薩。
“哥你起啦,”孟玉揚起巴掌大的臉沖我笑,“蟬姐說你昨晚十一點加餐了,我猜你肯定是要修仙,所以就沒叫你,餓不餓啊,先吃點餅幹吧,吳姨說今天有炒鱿魚吃。”
我接過她遞來的餅幹坐在她旁邊,一邊吃一邊興致缺缺地看電視裏嘻嘻哈哈的綜藝節目,心情倒是頗有點萬事皆佛普渡衆生的感覺,“爸媽他們呢?”
“爸今天一早出差去了,媽跟姐妹花約着逛街,吃了早飯也出門了,蟬姐……蟬姐好像是跟媽一起出門的,我沒注意,不過我猜她是約會去了,”孟玉開始扳手指一個一個說,說到約會的時候抽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企圖挽救些什麽,“那個……我的意思是,蟬姐肯定是加班去了,肯定是。”
我哭笑不得,沖她擺了擺手,“行了行了,約會就約會吧,我又不是玻璃心,還聽不得了。”
孟玉打量了一下我的表情,湊近了點問我:“那你……”
“我?失戀了啊,”就算再舍不得,也沒有讓孟玉為我擔心的道理,所以我怎麽說至少也得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風流潇灑的樣子,“也不對吧,好像還沒有開始戀呢。”
孟玉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應該很天衣無縫才對,她松了口氣,“沒事沒事,這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天涯何處無芳草啊對吧?”
“行了你。”我忍不住笑,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随便看了一會兒電視,吳姨就開始做菜了,我閑着無聊在廚房給她幫忙,孟玉在客廳扯着嗓子叫我:“哥,你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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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一跳,電話?是……巫渺的嗎?
還沒等我問,孟玉就拿着手機跑過來,“喏,巫渺的。”
真的是他。
我心裏又是一跳,看着屏幕上顯示的“巫渺”兩個字,名字下方的圓圈在一圈圈擴大,往左是綠色的接通,往右是紅色的挂斷。
我看了一會兒,心裏其實特別拿不定主意,我發現哪怕他并非我從前以為的純良的樣子,但我還是很想他,很想聽聽他的聲音。
可就是因為他并非我從前以為的純良的樣子,我不敢接他的電話,因為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會想到那個黑色筆記本上整頁整頁的“孟昭”,它們組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只要我一靠近,就會将我吞噬。
猶豫的時間沒有想象中那麽長,但也絕對不短,“巫渺”的名字閃動了兩下,屏幕終于暗了下來。
我松了口氣,又有點失落。
孟玉看了我兩眼,“哥,你……不接嗎?”
不是不接,是不能接,我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
被這個電話一打岔,我也沒了再給吳姨打下手的心思,心不在焉弄了兩下就繼續跑到沙發上攤餅。
手機就放在旁邊,從剛才一直安靜到現在,我一偏頭就能看到黑色的屏幕,然後就不受控制地想到巫渺。
他只打了一個電話。
他為什麽只打一個電話?
我放他一個電話不接,不就是讓他再打一個的意思嗎?
連設圈套引我上鈎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怎麽現在多打幾個電話就不會了?
我有點生氣,這種感覺就像是等着大人來哄的小孩,以為會得到一連串的安慰,誰知道大人随口哄了一句就不再管了,于是心裏的委屈就開始瘋狂發酵。
我翻身趴在沙發上,把手機放到面前,按亮之後出現鎖屏壁紙,顯示時間為11:15。
過了一會兒,手機自動鎖屏,屏幕又暗了下來。
我繼續按亮,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再也沒有動靜了。
煩。
特別煩。
我覺得這樣的我像等着皇上寵幸的冷宮妃子,捧着手機等成了望夫石也沒個結果。
而巫渺就是那個薄情寡義的皇上,曾經喜歡的時候恨不得把妃子捧在心尖,不喜歡了就比拔屌無情的渣男還要絕情。
渣男!
渣男!
我把手機甩開,坐起來生悶氣。
孟玉盤着腿坐在地毯上看電視,聽到動靜轉頭看了我一眼。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我一把拿過來,發現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人,而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我沒好氣地把電話接起來。
那端的人愣了愣,“您好,是孟先生嗎?這邊是銀杏手工坊,您訂的生日蛋糕已經做好了,請問您什麽時候方便來取呢?還是我們給您送過去?”
靠,蛋糕。
我翻了個白眼,還把這茬給忘了。
什麽蛋糕,蛋什麽糕,人連電話都不肯打第二個,哪裏還在乎我這個蛋糕。
“不要了,你丢了吧。”做了一次土豪,我說完這句話就挂了電話,然而心裏那股氣不減反增。
片刻之後,我又拿起電話撥了回去,“送到錦繡華庭18號,謝謝。”
我爸從小就教育我們要勤儉節約,所以我是舍不得浪費這麽好的一個蛋糕。
才不是因為巫渺。
哼。
中午飯是和孟玉和吳姨一起吃的,吃完了我媽才大包小包的回來,興致勃勃跟我們分享今天又買了什麽東西。
“這個,KC的新款包包,好看吧?小玉你原來那個包背了好久了,該換了。”
“謝謝媽。”孟玉倒是一點都不客氣,美滋滋捧着包來回翻看。
我看了一眼其他東西,大部分都是女款的衣服和首飾,有一條馬寶莉暗金色斜紋領帶,也是當季新款。
“別動別動,”我媽把領帶搶了回去,“這是給你爸的。”
我嘴角抽了抽,“那我呢?孟玉有,我爸也有,我就沒有?”
“哎呀你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在乎這些,”我媽擺擺手,那表情特別嫌棄,好像我不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而是街邊随手撿回家養的崽,“你妹妹最聽話,給她買個包怎麽了,還有你爸,我給我老公買東西也不行?”
“行,怎麽不行。”我有點無奈,剛好蛋糕店的電話打過來了,于是我轉身就往門口走。
“诶诶往哪兒走呢,”我媽在後面叫我,“別出門了啊,今天有暴雨——”
蛋糕店的小哥騎着車,被攔在錦繡華庭外面進不來,我到門口付了錢,拎着蛋糕往回走。
路上低頭看了一眼,六寸的蛋糕上漸次點綴着奶油的拉花,巧克力醬在中間畫了一只小鹿,下面寫着“送給我的會長大人”。
今天,不對,昨天之前巫渺在我眼裏還是一只無害的小鹿,被我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間,然而誰知道小鹿搖身一變成了猛虎,虎視眈眈不知道算計了多久,就等着我把要害送到鋒利的牙齒間。
唉。
真不能看。
一看就難過。
揣在兜裏的手機還是沒響,我忍不住放慢了腳步,直到豆大的雨點忽然滴落,我才驟然反應過來——暴雨,還真有。
我拎着蛋糕拔腿就往家裏走,然而這雨下得急,不一會兒天邊還傳來了隐隐的雷聲,饒是我速度再快也淋成了落湯雞。
孟玉被我這樣子給吓了一跳,“哥,你沒事吧?”
我來不及理她,先用紙擦幹淨了蛋糕盒上的水,還好蛋糕完好無損。
“沒事,我去沖個澡。”我松了口氣,把蛋糕放進冰箱,三步并作兩步往房間走。
還別說,被雨淋濕了之後風一吹真有點冷,我決定享受一把,放了水在浴缸裏泡澡。
浴霸開得很大,蒸騰的熱氣在燈光下呈現出旖旎的弧度,我把全身都埋在水裏,只露出上半個頭,一雙眼愣愣地看着水面。
水讓光線發生折疊,我的身體在水下扭曲成奇怪的形狀,像張牙舞爪的怪獸,也像夢裏奇形怪狀的影子。
真奇怪,我現在怎麽這麽多愁善感,整天想東想西的,和以前那個沒頭腦一點兒也不一樣。
人們都說戀愛會使人智商降低,我看不止戀愛會,暗戀也會,已經夭折的暗戀更會。
巫渺……
巫渺啊……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水下浮起咕嚕嚕一串氣泡,我坐直了一點,伸手去拿放在旁邊的手機。
還是沒有電話,但QQ有一條消息。
我不抱什麽希望地點開,發現是半個小時之前巫渺發來的。
他說:孟昭,我愛你。
我一下子從水裏坐起來,愣怔地看着這句話,五個字兩個标點,最頻繁出現在他的日記裏,現在又出現在他發給我的消息裏。
他發這個是什麽意思?
都這會兒了,他肯定已經回學校了,中午還打了電話過來,那就是看到我放在他桌上的東西了。
他這麽細心,肯定發現我看了他的日記,也明白我落荒而逃的原因。
那他為什麽還要發這句話?明知道我不能接受,他為什麽……還要說這麽沉重的三個字?
我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別說泡澡了,多一分鐘在浴室都待不下去,我匆匆忙忙站起來擦幹身體,穿上衣服就往外面走。
雨還在下,特別大,像是天被熊孩子捅了個窟窿,明明現在連四點都不到,天邊的烏雲堆積得像是已經到了七八點。
三月份,這樣的天氣對于C市來說未免太過反常。
我有點生氣,今天是巫渺的生日,就應該天氣好一點,這才配得上他。
房間的窗戶拉開了一半,現在已經有雨飄進來了,我過去關窗戶,不經意間往下一看——
院門緊閉,高大的鐵門外面站了一個人,背着包仰着頭,一張清俊的臉被鐵門的欄杆分隔成好幾部分。
巫渺?!
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閉了閉眼再睜開,果然是他,要不是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我一時間還真不能把他從綠化植物中辨認出來。
他怎麽會在這裏?
……想起來了,上次和他一起在寝室點外賣,說到我家,順口就把地址告訴他了。
我啧了一聲,拔腿就往樓下跑,孟蟬坐在客廳看書,看到我下來說了一句:“站住。”
常年被欺壓養成的條件反射讓我定在原地,我心裏急,從客廳落地窗又看了外面一眼,巫渺還在,看上去被雨淋得有點可憐兮兮的。
“蟬姐,我同學來找我,這外面還下雨呢,你讓我去把他接進來成不?”我雙手合十朝她拜了拜。
孟蟬眼睛都沒往外面瞟一眼,但她這個反應莫名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你那個準男朋友?”
我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孟婵嗤笑一聲,“不是你被拒絕了哭唧唧跑回來的時候了?怎麽,人家一來你就忘了你昨天難受的那個狗樣?我尋思着這傷疤都沒好呢就忘了痛?”
“蟬姐!”我頭疼得不得了,“哎呀不跟你說了,我馬上回來。”
我拿了一把傘撐開跑出去,巫渺離我越來越近,他應該也是看到了我,往前面走了兩步。
我打開門把他拉到傘下面,觸手冰涼,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原本細軟的頭發一縷縷貼着,順着臉頰往下面淌水,臉也白得不行,偏偏還在沖着我笑。
我心疼得不得了,認識巫渺這麽久,什麽時候見過他這麽狼狽的樣子,用袖子抹了一把他臉上的水。
我氣他傻,也氣自己沒有早點發現,兇巴巴地吼他,“你是笨蛋嗎?不知道打電話?”
巫渺乖乖站着一動不動,黑沉沉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他沒有回答,臉上浮起了淺淺的酒窩。
我這會兒才發現這把傘不大,遮兩個人有點勉強,于是我摟着他的肩膀往屋裏走,心裏的火氣越竄越高,“不說話,啞巴了?”
一陣風吹過來,他往我這邊靠了靠。
我把傘斜過去大半,推着人走到門口了還在生氣,“進來!”
他背着手低着頭站在外面不肯進來,“我、我身上濕的……”
我啧了一聲,突然有種養了一個不聽話的熊孩子的感覺,孟玉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下來了,好在她機靈,遞給了我一張浴巾。
我準備給巫渺披上。
“我不要。”他忽然抗拒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我心裏更煩了,恨不得把他抓過來打一頓,抓是抓過來了,打卻怎麽也舍不得,不顧他的反抗把浴巾圍在他身上,用了力氣拉他進屋,不耐煩地說:“乖一點,這是我的浴巾。”
他果然不再掙紮了,米黃色浴巾下一張臉似乎還浮起了淺淺的紅色。
我心裏火氣莫名消了一點,又有點哭笑不得,推着他上樓,走到一半就聽孟蟬咳了一聲。
巫渺不動了。
“走啊,愣着幹什麽?”我第一次覺得魔王蟬姐有點煩,沒看着巫渺還濕着嗎,添什麽亂啊。
巫渺轉過身,看着樓下的孟蟬,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我們都聽見,“姐姐好。”
我愣在原地,覺得我可能是出現了幻聽,還有幻覺,因為這樣垂着眼睛叫姐姐的巫渺……真的是太乖、太乖了!
孟蟬嗯了一聲,點點頭,“孟昭,帶你同學去洗個澡,然後把地拖了。”
她指的是從門口到樓上這一條路,浴巾吸不了多少水,巫渺一路濕答答走進來,一步一個腳印。
巫渺連忙說:“我、我等會兒自己來,不好意……”
“閉嘴閉嘴,洗你的澡去,”人是我帶進來的,怎麽可能讓他收拾,我把他推到我房間的浴室,“把包放下,我去給你找衣服。”
“不用了……”巫渺護着他的包往後面躲了躲,抿了抿唇,“我……我帶了衣服……”
“那行,趕緊洗洗,洗發水沐浴露在這邊,吹風機在這邊,吹幹了再出來啊。”
我當時沒多想,關了門就出去了,下樓拖地的時候才回過味來。
什麽叫帶了衣服?
他,來找我,然後自己帶了衣服?
我有點氣,又有點想笑,覺得巫渺真的賊。
這是把下雨都算計進去了啊,故意在外面淋了雨,知道我會心軟把他帶進來,然後就順理成章留下來了?
不過好像也不太對,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以他對我的……程度,難道不應該更想穿我的衣服嗎?
這個問題在我回房間的時候得到了答案。
我關上門,剛好聽到浴室裏吹風機的聲音停了,然後浴室門打開,巫渺走了出來。
洗過了熱水澡,他明顯看上去舒服了不少,臉色好了許多,穿了一件長到膝蓋上面一點的白色襯衣。
那襯衣不僅長,還很大,最上面兩顆扣子敞開的,露出他精致的鎖骨,甚至是鎖骨更往下,大片胸膛。
将露未露的是他胸前兩點,将襯衣頂起來兩個小小的凸起,卻比直接露更吸引人。
還有最重要的,這襯衣不是純粹的白,而是帶了點透明,以至于我輕易就能看到他腰部的線條,還有下身一條丁字褲,堪堪能包裹住他的小兄弟。
除了襯衣和丁字褲,他什麽都沒有穿。
“我……”巫渺看了我一眼就飛快低下頭,然後又直直地盯着我,明明只說了一個字,但一雙黑沉沉的眼像是把所有話都說了出來。
……靠。
我覺得有點熱。
在他撲過來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意識到。
這件衣服,明明就是我上周買的,over-oversize情趣襯衣!
穿了還不如不穿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