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第2章
第2章
楚音被紅酒濺濕的襯衫還沒有幹,黏答答地糊在他的胸口,酒紅色澤尤其明顯,像一朵暈開水墨花。
他自覺這樣不太雅觀,縱然外套不是自己的,也只好撿起來遮蓋。
楚音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可蹲得太久雙腿都發麻了,剛一有動作又滑稽地屁股碰地。
司立鶴忍俊不禁,輕笑了聲。
楚音氣虛地瞪了他一眼,甕聲甕氣說:“你不準笑。”
司立鶴唇角弧度不減,音色清朗地反問:“我為什麽不能笑?”
楚音今晚在大廳裏出足了醜,好不容易找到個清淨的地方,還要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陌生人嘲弄,頓感委屈,但又不想失了氣勢,揚聲,“你知道我是誰嗎?”
出乎意料的是,司立鶴居然回,“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誰嗎?”
楚音眨眨濕潤的睫毛,露出了遲疑和迷茫的神色,他參過很多大大小小的宴會,從前确實不曾見過眼前人,那對方不認識他也極有可能。
他正思量着對方話裏的真實性,司立鶴給出了答案,“我之前不在國內。”
楚音這才信了幾分,否則以他的名聲,但凡跟陳邵風有過交集的都聽聞過他,更不會對他報以如此平和甚至是友善的态度。
他遭受過的刁難和白眼太多,所以任何一點點再普通不過善意對他而言都顯得特殊。
楚音的防備心稍卸。
他的腿已經沒有那麽麻了,撐着手又想站起來,沒想到眼前出現一張大掌,他意識到對方是想扶他,錯愕地擡了下眼睛。
司立鶴鼓勵般地朝他微點下颌。
楚音的指腹沾了灰,猶猶豫豫地放在了骨節分明的手上,借力站起了身。
他一站定,司立鶴就松開了手。
楚音咬着唇說了聲,“謝謝。”
他還想說點什麽,外頭傳來腳步聲,一個腦袋探進了露臺,原來是侍應生發現他不見了過來找他。
“楚先生,您的衣服已經清洗好了。”
楚音身上還披着司立鶴的外套,被這麽一點醒頓覺不妥,“我現在就過去,你在外面等等我。”
他的手攥住了外套下擺。
很寬大挺闊,尚存人體的溫度,很暖和、也很香。
楚音愣了會神,終是脫下外套遞給對方,小聲說:“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今晚我們見過?”
陳邵風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點,自個在外情人不斷,卻對楚音要求嚴格,如果被陳邵風知道他跟陌生男人單獨在露臺有過接觸,不知道會不會給他難堪。
司立鶴沒有立刻接過外套,“為什麽?”
他這人似乎特別喜歡反問,這種說話方式其實帶有一點上位者的進攻性,但楚音沒察覺出來,只搖了搖頭,“反正你不要說。”怕司立鶴再問,連忙添了句,“我是為了你好。”
說着,他把外套往司立鶴手上一塞,腳步匆忙地離開了露臺。
跟着侍應生走出一小段距離,楚音才想起來沒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而他也不知道那個長相優越得讓人過目難忘的男人到底是誰。
是圈子裏的新貴,還是國外哪戶大家族的子弟,亦或者明星、模特?
楚音不禁回頭看了眼。
長而深的走廊空蕩蕩的,只有冷瑟的穿堂風路過。
算了,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往後大概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
楚音收拾好心情,在侍應生困惑的目光裏接着前行。
嘩啦啦的水流沖刷着司立鶴的雙手,他輕輕揉搓着被楚音碰過的皮膚,等确保徹底幹淨了才慢悠悠地關了水龍頭。
楚音穿過的外套被随意地扔在了圓桌上,司立鶴離去的時候沒有帶走,甚至并未施舍一個目光。
他回想在大廳時旁人所言楚音的“光輝過往”,很難把方才唯唯諾諾的人和事跡裏的主角聯系在一起,不過,才十八歲就知道勾引男人上床,大抵也不會是真純良。
司立鶴并不在乎楚音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就像你不會去觀察泥濘街邊開出的一株小花有幾片花瓣。
那都是無關緊要時用來消遣的玩意,不值得費心。
晚宴在十點準時結束。
楚音和陳邵風一同前來,卻并未搭乘同一輛車回程。
他争取過的,放下身段好聲好氣地問丈夫今晚回不回家睡,還挽上了丈夫的手,隐晦地做出暗示。
陳邵風明顯動搖了,但不知道李瑞安在陳邵風耳邊說了什麽,陳邵風頓時改變主意,坐上了李瑞安的車揚長而去。
那車還是陳邵風給買的,限量款,全球僅五輛。
楚音卻并不難過,只是牙齒有點兒酸。他和陳邵風這段婚姻本來就難于啓齒,如果不是楚音的母親一再要求他抓住丈夫的心,他也不想屢次受丈夫情人的挑釁和嘲諷。
陳邵風房産衆多,楚音住在市中心的高檔小區也是丈夫名下的,不算很大,兩百多平,出行便利。
陳邵風興起時會過來找他,但大多數時候只有楚音一個人,還有他養的一只灰泰迪。
楚音人剛到門口就聽見了小狗的叫聲,他馬不停蹄地開了門,圓滾滾的灰泰迪亢奮地在他腳邊繞圈。
“果果,爸爸回家啦。”楚音抱起小狗,濕漉漉的舌頭熱情地給他洗手洗臉,他不禁笑出聲,“別舔,別舔……”
“楚先生回來了。”
楚音雖然結婚了,但年歲到底還小,陳家不希望自家兒子的伴侶只有高中學歷,所以讓他繼續讀書。
當年他高考失利,是陳家花了大價錢把他送進了海市最好的大學,連專業都是陳家父母安排好的——工商管理。
楚音對這個專業毫無興趣,更是一竅不通,讀了兩年也沒學出什麽花樣,但陳家需要的不過一張畢業證,他只要老老實實混個文憑,其它的不用他操心。
因為不常在家,怕果果會孤獨,楚音專門請了阿姨上門照顧。
阿姨跟他彙報今天的情況:早晚遛了兩次,粑粑正常,梳過毛,新洗了狗窩,一切都打理得幹幹淨淨。
楚音送走阿姨,屋子裏只剩下一人一狗,他才終于得以完全放松,将自己摔在了沙發上盯着天花板久久不動。
果果是個很機靈的小姑娘,陪伴了楚音整整六年,她察覺到主人的低迷情緒,乖乖地趴在楚音的腿上不叫也不鬧,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楚音揉着小狗的腦袋,又用力地抱住果果,抱了好一會兒覺得舒坦些了才撒手。
晚上果果和他一塊兒睡。
陳邵風是不允許狗上床的,嫌髒。
如果陳邵風過來果果就得單獨待在小狗房裏,不能出現在陳邵風面前。
前幾次果果看不到楚音會焦慮地大叫,把陳邵風吵得發火,楚音也受了些苦頭。
楚音自己吃苦不要緊,卻心疼果果,怕哪一天真把陳邵風惹怒,會把果果給丢出去。
他哭着小聲跟果果講道理,說爸爸對不起你,但你可不可以乖乖的,不要再叫了,爸爸不想失去你。
果果居然聽懂了,之後只要陳邵風一過來她就會主動地走進小狗房,安安靜靜地待一個晚上。
都說狗仗人勢,楚音在陳家沒有地位,連累果果跟他一起被薄待。
他心裏是覺得很對不起果果的,他買最好的狗糧、最貴的罐頭,去最好的寵物醫院做護理,把果果養得油光水滑,可愛又伶俐。
陳邵風在物質上沒虧待他,一張不限額的附屬卡,還讓生活助理每個月單獨撥給他十萬的零花。
附屬卡的流水會過丈夫的賬戶,楚音不喜歡用,倒是他的母親動過幾回,金額不小,最多的一次直接劃走了一百多萬。
楚音生怕丈夫追究,心驚膽戰了好些天,但陳邵風只是随口問了句。
他說自己買了包,這話不是撒謊,只不過包在他母親那裏,這番話并未惹來丈夫疑心——楚音長得漂亮,漂亮的人需要漂亮的裝飾來點綴,陳邵風好面子,楚音願意打扮,對他而言是一種添彩的行為,他自然不會吝啬。
陳邵風把楚音當作一件附屬品、一塊私人寶石,他高興了楚音就好過,反之亦然。
拿人手短,所以不到必要,楚音不會大額地動陳邵風的錢。
那十萬塊最多用在了果果身上,剩餘地都攢進了銀行賬戶。
果果相當于楚音的半條命,誰對果果好,他就感激誰。
小狗很快伏在他的床頭睡去了,他卻有些睡不着,漫無目的地刷社交軟件。
也是巧合,竟然在廣場刷到了李瑞安的賬號,是一張在酒店落地窗前的自拍,附文“淩晨收工”。
酒店的布局很眼熟,楚音也去過,陳邵風常年訂閱的總統套房。
楚音點開評論區,被蒙在鼓裏的粉絲紛紛心疼李瑞安工作到深夜。
他越看越氣,不氣李瑞安搶走了他的丈夫,而氣青年因為陳紹風針對他。
楚音切了小號,想用最難聽的話嘲諷李瑞安打工打到別人家老公的床上,想向那些瘋狂迷戀李瑞安的粉絲拆穿他們追捧的偶像的真面目,但敲敲打打,最終卻什麽都沒有發出去。
他覺得惡心。
李瑞安惡心,他惡心,陳邵風更惡心——李瑞安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惡心楚音的事情多不勝數,他只能忍着,忍不了也得忍。
誰讓他跟陳邵風結了婚。
楚音剛丢了手機嘗試入睡,叮的一聲,他收到了近來最值得高興的消息。
陸書淩要回國了!
楚音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動作太大,把果果都吓了一跳,他揉揉果果的腦袋當作安撫,一個字一個字地讀陸書淩跨國給他發的短信。
“楚音,睡了嗎,我們已經确定年底回國。”
距離年底至多四個月,楚音喜不自禁,毫不猶豫地發送,“書淩哥,你到時候把航班信息告訴我,我一定去接你。”
楚音捧着手機高興了半晌,才想起短信裏的“我們”二字。
我們——不言而喻,指的是楚音同父異母的哥哥楚逸。
陸書淩和楚逸兩人形影不離,楚逸去美國求學,也要把陸書淩捆上。
這五年間,陸書淩回國的次數不多,他是怎麽度過這些時光的?
楚音悲喜參半,一些他試圖忘記卻牢牢烙在他腦海裏的記憶一不留神又冒了頭,他連忙打住,拿被子悶住了腦袋,嘗試多次後終于強行讓自己進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說
多年後的小楚(陰陽怪氣):略略略~用來~消遣~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