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第3章
第3章
臨近秋末,氣溫驟降,初冬将要來臨。
楚音上完最後一堂課是下午五點,天已經半黑了下來,風也呼呼刮着。
他看着烏泱烏泱湧出教學樓的人群,微垂着腦袋往校北門的方向走去,聽見身後的嬉笑聲,背脊不自覺地僵勁了一瞬,但他知道,那些人并不是在笑自己,至少現在不是。
他們早就笑夠了。
這個時代人人透明得像紙,四面八方都是漏風的牆,一點兒秘密都瞞不住,更何況楚音做的“好事”。
他高考完的那個暑假跟陳邵風結了婚,婚後,陳家動用人脈把他塞進了這所精英荟萃的高校。
人是很膚淺的視覺動物,長相出衆的楚音不出預料成為人群的焦點。
起初,大家都樂意跟他來往,他身邊不乏和善友好的面孔,但很快的,就有人發現他是個走後門的關系戶。
楚音的高考成績只勉強夠到本科線,他卻能夠空降到海市公認最好的大學并進入校內的名牌專業,可見其背景不一般。
這是衆人對楚音态度的分水嶺,楚音更多秘密被無情地曝光了出來。
連鎖高端酒店集團之一萬君酒店老總楚河的私生子、天映傳媒總經理陳邵風的合法伴侶,這兩個不俗的身份就足以讓人津津樂道,更別談楚音在陳邵風臨近訂婚時做出下藥這種龌龊事……一樁樁一件件,無異于脫去楚音蔽體的衣衫,把他扒了個幹幹淨淨丢到大街上人人唾棄。
那段時間他像被釘在了恥辱柱上,走到哪裏都要收到非議的目光,更有甚者舉報陳家濫用權勢,要求學校開除楚音。
陳家把這事壓了下來,陳邵風借題發揮,諷刺他除了臉一無是處,絲毫不提楚音高考失利背後真正的原因。
自打十二歲被楚家認回,整整八年,楚音受到的白眼和譏諷多不勝數,如今言語上的冷暴力對比最黑暗的中學時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充其量只是會給他本就灰撲撲的人生添點堵而已,沒什麽熬不過去的。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別人,也會憤怒教育的不公、資源的偏向,也會離名聲狼藉的自己有多遠是多遠。
校北門到了。
楚音剛拉開車門坐進後座就被女人抱了個滿懷,“放學了,累不累?”
女人穿着灰綠色的長款風衣,皮膚白嫩,身材姣好,肉眼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不知情的會以為是楚音的姐姐。
楚音叫她,“媽媽。”
張連枝親親熱熱地揉兒子冰冷冷的手,“怎麽穿得這麽單薄,凍壞了吧。”
她邊說着邊解開毛絨圍脖,楚音躲了下,“我不冷。”
張連枝水蔥一般的手靈活地将圍脖系在了楚音的脖子上,嗔道:“你不冷,媽媽還心疼呢。”
女人像只嗲嗲的布偶貓,到了這個年紀說話還是嬌滴滴的,很悅耳,楚音總是聽見她用這樣的語氣趴在父親肩頭和父親說話,每次都能把父親哄得心花怒放。
在哄男人這件事上,張連枝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所以她雖然是不光彩的情婦,卻是圈子裏唯一一個能哄得男人把私生子送回本家撫養的情婦。
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楚音摸着軟乎乎的毛絨圍脖,朝張連枝笑笑,“謝謝媽媽。”
張連枝很寵楚音,這種寵在某種程度上帶有一定的馴化效果,寵得楚音到了二十歲還和小時候一樣用疊詞叫張連枝媽媽,也像小孩子乖乖聽媽媽的話。
“老霍,開車吧。”
“我訂了包廂,我們去吃下午剛空運過來的鵝肝……”
張連枝生活很奢靡,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年輕那會兒跟了楚河,楚河喜歡這個明豔又溫順的女人,給她花錢從不手軟,近些年來有所收斂,但她又多了個進入豪門的兒子,後半輩子可謂是享不完的富貴。
楚音不愛吃鵝肝,但望着眉開眼笑的母親,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
吃飯途中他才知道了張連枝的真正意圖,無非是聽到了前幾日宴會上的事情。
她優雅地切着鵝肝,說話還是嬌嬌柔柔的,“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明星,看他能嚣張到什麽時候……咚咚,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咚咚是楚音的乳名,只有張連枝會這麽叫他。
乳名沒什麽講究,他出生在冬天,張連枝覺得冬冬這兩個字不夠可愛,就加了口字旁。
楚音已經能預料到張連枝接下來的話,所以不大願意聽。
果然,張連枝緊接着問:“邵風這陣子沒去你那裏?”
他把難吃的鵝肝吐出來包在紙巾上,悶悶地嗯了聲。
“他不去,你就得多聯系他啊。你才是他老婆,難道還能任由他在外面胡來,一輩子不回家嗎?”
楚音看了母親一眼。
張連枝在說這些話時很理直氣壯,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也是男人在外面胡來的女人之一。
“男人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不能太逆着他們,也不能太順着他們。你不能要求他們愛你,愛是最大的謊言……”
眼見張連枝又要跟自己傳授經驗,楚音難得地發問:“媽媽,你來找我,是單純地想我了,要跟我吃飯,還是就為了這些事?”
張連枝噤聲,露出有點受傷的神情,“咚咚,媽媽只是擔心你被人欺負。”
她一如此,楚音就不忍苛責,好在女人見好就收,擺擺手,“好了,那我們不說這些,來,嘗嘗這個蝦味道怎麽樣……”
用完餐,楚音陪張連枝去逛街,她是奢侈品牌店的常客,一進店就有專人前前後後地招待。
她不顧楚音的阻攔用陳邵風給的附屬卡買了一條手鏈,十來萬,已經是很克制的消費。
看見楚音臉都皺了起來,她唉聲嘆氣,“長大了,不舍得給媽媽花錢了。”
楚音急道:“媽媽,等我畢業工作了,我一定……”
“噓——”張連枝的手指抵在楚音的嘴邊,“我們咚咚生來就是享福的命,工作那麽辛苦,以後可不準再說這種傻話了。”
她被男人養了二十多年,吃穿不愁,嘗到了甜頭,要楚音也延續她的老路。
楚音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他打開家門,沒像往常一樣見到搖着尾巴上來迎接他的果果,就知道陳邵風過來了。
但來的不止陳邵風一個。
在客廳見到李瑞安時楚音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言語描繪自己的心情。
他愣愣地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澀聲發問:“你怎麽在這兒?”
話音剛落,就見到陳邵風從走廊的轉角出來,男人對把情人帶回家這件事沒有一點兒心虛,自然而然地回答,“我帶他過來的,有意見嗎?”
楚音果然露出了屈辱的神情,在這種時候,他臉上呈現的倔強和隐忍會使得他越發楚楚動人,于是陳邵風心安理得地欣賞了起來。
李瑞安笑說:“抱歉,是我非要上來看看的,你別怪邵風。”
楚音理都不想理他,哽聲抛下一句“你們自便”就想去小狗房找果果。
陳邵風有過很多情人,當着楚音的面和情人調情接吻是家常便飯,但把人帶到家裏來還是頭一次,就算陳邵風再怎麽寵愛李瑞安,也未免太欺負人了。
他剛轉過身,就聽見李瑞安問:“邵風說你養了一條泰迪犬,我可以看看嗎?”
李瑞安根本不等楚音回答就徑直走過來,“小狗房是在那邊嗎?”
楚音忍無可忍地攔住對方,“不準去。”
陳邵風看着年輕稚嫩的妻子罕見地反抗,饒有興趣地挑了下眉。
他隔岸觀火,看戲一樣地放任李瑞安胡鬧,也目睹楚音受辱,誰占上風誰落下風,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損失。
貌美端莊的妻子和火辣奔放情人為他争風吃醋的畫面值得珍藏。
“我喜歡狗,看看也不行嗎?”
楚音态度堅決,“不行。”
李瑞安還想說點什麽,楚音突然看向陳邵風,“老公,你今晚要留在這裏嗎?”
老公兩個字讓李瑞安微微變臉。
楚音蹬蹬噔跑過去挽住陳邵風的手臂,擠出笑來,“留下來好不好,就我們兩個人。”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在招攬客人的男妓,用最拙劣的方式搶奪資源,只為了留住那一點點可笑的自尊。
他真的很怕被陳邵風拒絕,好在陳邵風看他了幾瞬,居然真的順了他的意,改而對李瑞安說:“你先回去吧。”
“邵風……”
陳邵風說一不二,“路上小心點,別讓媒體拍到了。”
李瑞安瞪了楚音一眼,不情不願地離開,楚音這才松了口氣——至少果果不會被拿來取樂了。
目的達到,他想撒開丈夫的手,陳邵風先握住他的指尖,“要我留下來幹什麽?”
楚音有點緊張,“你想喝水嗎,我……”
陳邵風嗤笑,“你留我下來,就是要我喝水?”話鋒一轉,“今晚買什麽了?”
楚音猜到對方看到了附屬卡的流水,擡眼又垂眼,嗫嚅,“買了條手鏈送給我媽媽。”
陳邵風把他帶到房間,摔到床上,問他怎麽不給自己買。
楚音躺着任陳邵風動作,這是他不受陳邵風喜歡的其中一個原因。丈夫嫌他在床上索然無味,既不主動也沒花樣,所以要在外頭養着熱情似火的情人,不過,長着這樣一張賞心悅目的臉,只是看着也足夠陳邵風施展了。
楚音想到了李瑞安,光鮮亮麗的大明星在陳邵風的床上一定是風情萬種。
他又想到了張連枝。
他的媽媽做情婦大獲全勝,而他對上丈夫的情人屢戰屢敗。
怎麽不算一種因果報應?
作者有話說
劃重點:事實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