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
下
3.
出于工作的原因,即使是休息日我也會準時準點的按照生物鐘醒來,但是還是有些困倦。阿黛拉還躺在我旁邊。其實她已經醒了。我睜開眼的時候,就會看到她藍色的眼睛。
然後她微笑着跟我說:“早上好。”
我的聲音還粘在一起,模糊的說一句“早上好”,又無賴的鑽進她的懷裏。
她早上醒來的時候,會去做早餐,但是休息日并不,反倒會繼續躺在床上,等着我醒過來。想必我醒來時,旁邊空蕩蕩的,摸不着她的人影,并不是一個好的體驗。
她跟我這般說了早安後,才會摸摸我的頭,在我耳邊輕聲說:“我去做早飯,你可以再睡一會。”
她穿上灰色的兔子拖鞋,起身離去,坐在床邊的時候,背影是有些瘦弱的,不過她的力氣很大,在超市買了一箱水後,我就眼睜睜的看着她單手提了起來,一時啞口無言。
她開玩笑的跟我說:“不必在意,其實不是很重。”騙人,我提起來腰都快閃了。
兔子拖鞋離開了卧室。往往在她做早餐的時候,我會懶洋洋的眯一會,被子上也是她留下的味道,然後我也會起床洗漱,進入廚房,從背後抱住她。
早晨的陽光透着廚房的窗戶灑進來,昨晚的霧已經散去了,我用下巴蹭她:“今天的天氣很好。”
“是啊。”
“我昨天做了夢。”
“夢到了什麽?”
我左思右想,說:“忘記了。”感覺上是個美夢,我也不确定,因為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忘了。在昏昏沉沉的時刻我也許記得一星半點,但是現在也煙消雲散了。
早餐是三明治和烤腸,還有一杯奶咖,她看我的表情,像是輕而易舉的看穿了我,說:“看來是個不錯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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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上是的。”
有夢到她嗎?我也不太确定。
用完早餐後,我又自告奮勇的去洗碗,我好像已經習慣這樣的事,習慣這樣的生活了,平靜又普通的生活。有時候我也和阿黛拉看舊時代的懸疑片,裏面的主角兇險極了,無數次死裏逃生。我會有這樣那樣的感覺——似乎我也這般兇險過。
可是鎮上沒發生過多惡劣的案件。即使我是個警察。
——那艘船上是反派精心設計的陷阱,主角義無反顧的去了。
“你會去嗎?”阿黛拉問我。
“會。”
“太危險了....沒有預想過自己會遇到死亡嗎?”
“想到了....但是總有些事要去做的。”
于是她又調笑我,同樣在一個夜晚,起霧的夜晚,房間關了燈,只有屏幕的光亮,我看不清她臉上的笑意:“難怪你會去追那個小偷。”
我們出了門,阿黛拉穿白色的裙擺,這也是她剪裁過的,幾縷頭發束縛進她脖子的裝飾中。我的衣服是阿黛拉為我挑選的,上班的時候我是穿制服的。
路過了那家新開的花店,我說:“我的花是在這買的。”
她笑笑,牽着我的手,十指緊扣,說:“很漂亮...也許下次我該光顧一下。”
到了理發店的時候,她挂上了一塊“暫停營業”的牌子。我的工作是有休息日的,但是通常來講她是全年無休的——但是我休息的時候,她也會休息。
我們又問鄰居借了一輛自行車,一輛有些年歲的自行車,鄰居是個熱情的中年女人,和面館老板倒是有異曲同工之處。她也抱怨她的孩子。
我在一旁試了試自行車,鄰居在與阿黛拉說她的孩子這次考試又不理想,總是不願意學習。大概是到了叛逆期,會因為她的唠叨和她吵架。
阿黛拉寬慰她:“到了年紀了...也許應該送盤水果進她的房間,再與她交流一...”她的笑意溫和,有種鼓舞人心的力量。
分別後,我騎着自行車,阿黛拉坐到後座,伸手圈着摟住了我的腰。
我好像沒和阿黛拉吵過架,我覺得我跟她也沒什麽好吵得起來的。她只是這樣微笑,就能讓所有怒氣平複——她也總是這樣包容我。
我失手打碎了杯子,慌張的說:“抱歉。”
她只說:“沒關系。別碰...小心割傷手,等會我來打掃吧。”
她說的最多的好像就是“沒關系”。
今天的天氣确實不錯,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也許不算很遠,只是對一直居住在這個小鎮上的我們來說。
陽光下好像□□透明了起來。只剩靈魂。我是這麽感覺的。
與風親吻,然後往上升。往上升。
眼皮暖暖的,暖流湧入心髒,把整個人都變暖了。
我們穿過小鎮,遇到了一些熟識的人。
繼續往上升。
鎮上有個雜貨店,我偶然一次在那裏淘到了一個唱片機。想必也是有些歲月的,有點老舊,店主給我打了折,我買回了家。
我和阿黛拉的家。
“喜歡音樂嗎?”
“喜歡。沒有人不會喜歡的。”我搗鼓唱片機。
我學了一首歌,又淘了一把老舊的二手吉他,在夏天的時候,蟬鳴聲作響,唱片機沙沙的,時而卡頓。我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彈奏吉他,阿黛拉就坐在一邊。其實彈的真的很差勁,磕磕絆絆的,但是她一點都沒有嘲笑我的意思,那雙藍色的眼睛,就這麽把我裹挾進溫柔的河流。
炎熱的天氣裏,我穿白色的背心,白色的拖鞋因為我坐在沙發扶手上的姿勢,只剩一半晃蕩在我的腳背上。
我給她唱歌,她托着腮看我。天啊,我連唱歌也跑調了。但是她沒有笑。也不是沒有笑。只是微笑,溫柔的微笑。她的瞳孔倒映局促不安的我。
就這麽往上升。
不下沉。
我感覺到她的下巴擱到我的肩膀上了,抱的我更緊了。自行車騎的其實并不快,但是我突兀的覺得像一輛列車。高速飛馳的列車。
我們往南,一路往南,那有麥田。
夏末的風聲呼嘯。
“阿黛拉。”
我很喜歡念她的名字,嘴唇張開,舌頭在上颚碰撞兩次,就能形成她的名字。我的妻子。
她總是會給我回應。
像千百萬次的回轉。
“嗯,我在。”
永不下沉。
4.
我想起了一點瑣碎的夢,關于昨晚的夢。也許我真的夢到她了。關于夢的記憶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它就在那,但是怎麽都抓不住。然後徹底消失不見。又在某一個時刻,看見某一樣東西,在電光火石之間回轉。
“你醒了?”
“這是哪?”
“***鎮....你受傷了,我在****遇到了你....”
“謝謝...怎麽稱呼你?”
金燦燦的一片,像海洋一樣。陸地上的海洋。中間的小道是泥土地,自行車騎過去的時候,有些崎岖不平,抖了幾下。阿黛拉抱緊了我,叮囑我:“小心一點。”
我跟她說些廢話:“從上面看,這裏是不是很整齊?”
“是的。沒準是方方正正的。”
“想看看。”
她順着我無厘頭的話說:“要飛上去看看嗎?”
“自行車可以飛上去嗎?”
“加快速度也許可以。”
“要多快?”
“九百萬,還是一千萬?”
“那我們能去月球嗎?”
輕笑聲在我的耳畔回轉,和風交織在一起:“能。”
“阿黛拉。”
“阿黛拉。我叫阿黛拉,是鎮上的理發師。”
“嗯,我在。”
5.
門沒有鎖,也沒有管理的人。樓梯上全是塵土,好像很久沒有人走了,角落還有些蜘蛛網。連蜘蛛網都褪色了。我踩上去的時候,灰塵上出現了腳印。
阿黛拉仍舊牽着我的手,十指緊扣的那種。在十指緊扣的時候,她的手指也扣的我很緊。她又叮囑我:“小心。”
“好。”我總是聽從她的叮囑。
二樓有一個開闊的視野,眺望出去,可以看見一整片的麥田。灰塵在陽光下變成了金色的霧,穿過去是金色的海洋。
遠處有山,但是是小山丘,也朦胧不可見,也許是太遠了。
這種時候,我反倒想起了某個迷宮中的怪物。
在這分明廣闊的田野中。
阿黛拉整理我的領口,又摸過我的鎖骨,問:“熱嗎?”
我搖了搖頭,她也沒有收回手,只是又摸過我的脖子。我的視線就凝固在她的臉上,她溫和的眉眼上,又到她的唇瓣。
這時候該有只蝴蝶的,一只掠過我們的蝴蝶。略過我們,振翅,飛向遠方的蝴蝶。
我們又在這裏接吻。
蝴蝶振翅了嗎?
我總是這樣——我總是想吻她——在心髒跳動,胸腔震動的時候。卻不總帶情欲。我只是想吻她。
可那唇舌,勾動到的時候又會燃起火焰。火星總是不可避免的引燃導火線。我又總嫌汲取的不夠多。我總貪戀。
貪戀一種我也說不出的東西。
——她其實也很少這樣說。
她在我毫無防備,毫無預料的時候,用和往日一樣的微笑,一樣的語調,說:“我很喜歡你。”我的眼神飄忽不停,指尖有輕微的電流流淌,致使我無意識的搓了搓手指。我的城門似乎已經大開。
她來講愛,講我講不清的東西,世間已再沒有語言能概括——她又很少講。她在真正講到的時候,也是局促不安的。
我向來有條不紊的妻子,也是局促不安的。
那只關乎赤裸的靈魂。電影上總說——“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卻全然不解,一生究竟有多漫長。
多漫長的一生啊。
所以我們又騎上自行車,去往遠處的小山丘。遠看它在那裏,其實近了也不知道路在哪。我們就一路摸索,這條路上沒有人經過。路邊有生長的野花,我蹲下來,摘了一朵給她,問:“是不是比不上昨天的玫瑰?”
她笑了笑,又認真的聞了花,但是我估計沒什麽香味,她說:“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她又講到了。其實是我的感官錯誤。
我伸手去摸別的植物,她制止我:“會紮到手。”我蹲在路邊,她也蹲了下來,自行車倚靠在一邊,她親吻我的額頭,摸着我後腦勺的頭發,用哄小孩的口吻說:“好啦。”
騎了很久,我們終于到了山腳下,自行車上坡很累,我們就放到了一邊,上了鎖,我覺得還是不靠譜,又鑽進叢林,把自行車用樹叢蓋住了。
“等會我們不會自己都找不到吧。”我開玩笑。
她伸出手:“我記得的。”我将手放到她的手心,和她十指相扣。
山上的景色确實很美,我才發現,已經快要傍晚了,她又問我:“累嗎?”
“不累。你累嗎?”
“和你在一起不會累的。”
我們坐在山頂,我又發現,這裏蠻大的。
我是說——這一整個世界。很遠很遠的地方,甚至能看見小鎮。我沒有說,但是阿黛拉說了:“這個世界好大。”
我點頭:“是的。”
“你覺得小鎮的生活怎麽樣?”
“很安靜....不是那種安靜。”我不知道怎麽說了,明明走在街上的時候,周圍會有很多嘈雜的聲音,各種叫喊聲,車輛的喇叭聲。
“是啊,很安靜。我喜歡這樣的生活....你喜歡嗎?”
“喜歡。”
“我也喜歡你。”
太陽在地平線落下了,很難形容那種壯觀——燃燒,燃燒,然後熄滅,在餘晖中熄滅。
講講我的過去吧。可是我都忘記了。阿黛拉呢。她從不講她的過去。
所以這裏只有當下。
只有那浮沉的落日。
在墨藍色暈染開的時候,我們擁吻,又下山。
七點鐘的風很舒服。我們經過了警局,我問:“要不要吃個飯?”
“那我倒是難得偷懶一下了。”
“這家面館很好吃,我中午經常來。”
“吃牛肉拉面嗎?”
“是的。”
推門進入,老板跟我打招呼,上了面後,她又開始話痨起來:“剛來的時候還是個愣頭青呢,頭發也長一些....哦是阿黛拉給你剪的嗎?阿黛拉的手藝很好....哎呀,我也沒想到你們會在一起....不過也是理所應當在一起的,是吧?真的,眼神都不一樣的....哎呀,說多了,都是因為那個死鬼....我在家都沒人說話,那小鬼?別提了...”
阿黛拉又寬慰她:“.....沒事,煩惱會消失的。”
我吃着面,在老板離去後,說:“味道怎麽樣?”
“很好。”阿黛拉說,“我以前也來這吃過。”
“講講那天的事吧?”
“哪一天?”
“老板說的....我們在一起的那天。抱歉,我...忘記了。”
阿黛拉托起腮,看着我,溫和的說:“要和我在一起嗎?”
氧氣進入鼻腔的時候,其實有點清涼的感覺,但是現在應該是聞到食物的香味,察覺到我手頓住了,她笑了笑,繼續說:“我是這麽說的。”
我點了點頭,把飄忽不定的眼神收了回去。
“要留在這裏....和我在一起嗎?”她又說。
我望向窗外,開始起霧了,行人匆忙回家,暖光隔着玻璃,只照射到外面的屋檐下。在這不大的小鎮外,是我已經被遺忘的過去。
我本不該屬于這裏——我受傷失憶,便被阿黛拉救了回去——我來此到底是來做什麽的?我以前是個怎麽樣的人?也是一個警察嗎——所以我去了鎮上的警局應聘。
那一天我是怎麽回答的呢?
——我說的是“好”嗎?
我的過去就這麽被我抛棄了嗎?
我是不健全的人。
我轉回頭,問:“我是怎麽回答的?”
藍色的眼睛仍舊看着我,久久的注視着我,片刻後,又是溫和的笑意,她低下頭吃面,說:“等會一起回家吧。”
6.
好像有了一些古怪的變化,鄰居不再提她叛逆期的孩子,面館老板不再提她令人煩惱的丈夫,等車的老人不再拿那個有污漬的帆布包——我卻說不出具體的變化。
我在工位上昏昏欲睡,于是去打了一杯提神的咖啡,我仍舊很少看見我的上司。
下班回到家的時候,阿黛拉仍舊說:“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我們在餐桌上吃晚飯,花瓶裏的玫瑰有在被細心照料——枯萎的速度慢了很多——我一邊吃,一邊跟她講些警局的小事。我問:“理發店有發生什麽事嗎?”
她說:“沒有,一切安好。”
“...那就好。”
洗漱好後,我們就上了床,今晚我們是一起洗漱的,熱水澆下來的時候,我不覺得我們是赤裸相對的。
頭發在水下濕漉漉的,粘成一團,纏繞着我們彼此,籠罩在胸腔處。
“阿黛拉。”我又叫她。
“嗯,我在。”
也許我真的只是想叫叫她罷了。
她習慣性的泡了一杯熱牛奶給我,藍色的眼睛就這麽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她又摸過我的後腦勺,說:“你的頭發有些長了...”
我伸手摸了摸發尾,不太能感覺出來,也許理發師天生對這敏銳一點。
“明天來店裏...我為你修剪一下吧。”
“...好。”
我在睡前上了個廁所,躺在床上的時候,抱着她,又叫她:“阿黛拉。”
“嗯,我在。”她不厭其煩的回應我。
可我只是想叫叫她。
我又做噩夢了。還是那片怎麽逃都逃不出去的大霧,霧裏的怪物我始終沒有看到他的真正面孔。始終。
我醒了過來。
“別去了,好嗎?”
我的妻子,站在床尾,衣着整齊,手上提着一把巨大的,鋒利的,剪刀。
“阿黛拉。”
這一瞬間,她有些錯愕,錯愕到她在原地呆站了一秒,才緩慢的回過頭來看我,我從床上坐起來,頭發應該還很淩亂,沒準有一撮毛翹起來了。
那熟悉的笑意又重新回到她的臉上:“他們的頭發太長了...為他們修剪頭發,是理發師應該做的。”
“可是他們忘記了他們的孩子,忘記了丈夫。”
“忘記煩惱不是一件好事嗎?”
“并不全是好事。”
她走向我,明明她提着那把剪刀,我卻一點害怕都沒有。她顯然不願意跟我争執這件事——她不喜歡跟我吵架,我們從來沒有吵過架——“我很快就回來。”
“那位老婦人的帆布包是逝去的愛人留給她的。”
“我知道。她每次拿着那個包就會想起他。”
“可是現在她忘記了。”
“那是她的煩惱。”
“那是她的愛。”
阿黛拉不說話了,她用另一只手摟過了我,将我摟進她的懷裏,輕聲說:“我是為了給她解決煩惱....只要剪掉,她就能迎來新的生活。”
“你怎麽判斷她不想留在過去的生活裏?”
她又不願意跟我争執了,在我的頭發上摸了幾下後,說:“就一會,很快的。我很快就回來。”
“阿黛拉。”
“嗯,我在。”
“你不是我的煩惱。”
她放開了我,伸手摸過我的一縷發絲,說:“可是你的頭發長長了。”她低着眼睛看我的頭發,沒有擡頭看我。
“你是我的愛。”
這一刻,我反倒可以說清了,但是其實也說不清——我只能含混的,說這一個字。說這一個千言萬語都無法彙成的字。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就一瞬的顫抖,又恢複平靜,她仍舊低着頭,頭發在瘋漲,奇怪的立場籠罩着我們,籠罩在這個房間裏。我的手腕開始刺痛。像是有什麽要鑽出皮膚。又有什麽,要鑽出我的心髒。
“你頭發長長的速度變快了....”她說,“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我們沒辦法重新開始了嗎?”
“我們不需要重新開始。”我說,“過去也是我們的一部分。”
“那是煩惱。”她擡手,親吻我的頭發,“讓人痛苦的煩惱。”她的聲音顫抖,我的心髒也在顫抖,手腕上的刺痛在提醒我。提醒我該伸手阻止她。打傷她。
否則——将有很糟糕的事情要發生。很糟糕。特別糟糕。
在我竭盡全力,掙脫自我束縛的時候,她壓住了我。
特別糟糕的事要發生了。
她的頭發太長了,劉海也在長長,我看不清她的眼睛了。
“是我讓你痛苦了....我們,沒辦法重新開始了。”她又重複。
不是的,我想告訴她不是的。其實我告訴了。但是她沒有聽。她大多數時候都會包容我,但是某些時候特別固執。又特別狠心。
就這麽肆意妄為的,判斷別人。
“會結束的...你的煩惱會結束的,我擅長做這種事。”她的手扣在我的手腕上,按的我動彈不得。
“不要。不要結束。這不是我們的結局。”
這不是。
心髒裏的怪物破土而出,紮遍我的每一寸血肉。外面的濃霧籠罩整座小鎮。死寂的小鎮。
“這是最好的結局。”她說。
“不是。”我反駁她。可是我除了這個詞,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我只能重複,“不是。”
“最後一次了。”她俯身,在我的額頭上親吻,在退離一公分後,猶豫了一下,又親吻我的嘴唇。她又猶豫,這次是她用舌頭撬開了我的唇舌。
“阿黛拉。”
她回答我:“落日很漂亮。”
明明她說這話——應該有無數個最後一次。
她提起了那把剪刀,我在這一刻釋放枷鎖,但是她比我快了一步。
蝴蝶也好,鯨魚也好——此時此刻,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某個念頭穿越千萬次抵達了我的腦海中。
白鴿。
她要離我而去了。
7.
我失神的走出迷霧,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不大的小鎮,朝陽升起,霧氣也變成了金色,金燦燦的一片。
我站在原地,左思右想,想了好久,只記得我是來抓捕一個禁閉者來到這個小鎮的——我是誰?...MBCC的局長...禁閉者又是誰?
應該有一個名字的,但是我張開嘴唇,卻不知道怎麽念出她的名字。
我又走了好久,坐上了公車,我喜歡靠窗的位置。景色倒退的時候,我發現這個世界真的好大。現在它蘇醒了。
我找到治安隊,聯系了管理局,通訊器裏傳來夜莺的聲音:“局長!您沒事吧?”
我打量我全身上下,不缺胳膊少腿的:“沒事。”
夜莺松了一口氣,說:“我馬上派人來接您。”
我的視線環顧了一圈治安隊的大廳,拿着通訊器。
有什麽就在迷霧裏,記憶深處的迷霧裏。但是我抓不住。
“....只是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撓了撓頭,挂斷了通訊,自言自語,“特別重要的事。”
大廳的電視上居然在放一個爛俗的愛情片,沒準小警員用這當消遣。
電視上女主和男主擦肩而過,離開了便利店,男主站在原地凝視了許久。
在過了轉角後,女主猶豫着跟朋友說:“剛才那個人,我好像認識。”
我接了一杯熱水,在心底吐槽。
什麽劇情啊。
我喝下熱水,某一瞬好像聞到了牛奶的味道,仔細辨別又分不清了。
茶水只是茶水。
小警員來接水,看着結局,感動的稀裏嘩啦的,差點就當着我的面社死了。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他們會再相遇的。”
“可是這是結局了。”
“這不是結局。”
一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