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chapter.18

住院的第二天,泛城突降低溫。

來的太匆忙,一家子衣服沒帶夠,俞彙聯系上張豔霞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帶着那個掃把星出院”。

幸好俞初夏還在睡覺,劉玉眼睛一紅,伸手去搶手機,三步并兩步走到病房外,壓低了聲音:

“媽,怎麽說您也是長輩,還是夏夏的親奶奶,您怎麽能說這種話?”

“我說什麽了?”張豔霞扯着嗓子叫嚷,“自從你生了她咱家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一來二去間年輕母親也動了火氣,她抹了一把眼淚:“夏夏變成這樣難道跟你沒關系嗎?你如果早點帶她去醫院會有這種事情嗎?!”

婆媳二人隔着兩副手機誰也不服誰,最後俞彙忍無可忍,強行挂了電話,當天趕着最後一車高鐵回了懷州。

俞初夏生病後他就将張豔霞接了過來,他甚至沒敢說他今天要回去,蹑手蹑腳打開門,俞彙正摸索着去卧室,客廳的燈被人打開了。

張豔霞還沒睡,一臉陰沉的站在他身後。

俞彙手頓了一下:“媽你還沒睡啊。”

“你回來幹嘛?”張豔霞兩只眼睛像極了泛黃的混濁玻璃珠,透出精明與不解人情,“來拿錢?”

“那邊太冷了,我們去的時候衣服也沒帶夠……”

話說到中途,張豔霞突然伸手一把奪過俞彙手中的車鑰匙,俞彙立刻去搶:“媽你幹嘛?”

張豔霞一把将鑰匙塞進口袋死死護住,氣勢如虹:“治病要那麽多錢,這病是咱能看得起的嗎?花那麽多錢就是為了一個女娃,醫院你也不用去了,就讓她自生自滅!”

俞彙脾氣一向溫和,此刻也動了真氣:“那是我女兒!是我親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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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聲将隔壁卧室睡覺的俞未秋吵醒,她站在門口,哭着去抱俞彙的腿,一夜未眠。

車鑰匙最後還是俞彙搶回來了,他沒告訴劉玉家裏發生的一攤事情。

治療中期,俞初夏肚子至少沒有再腫得像皮球了,也開始慢慢吃一點東西,總之狀态一直在有好轉。

盡管臉上的水腫始終未消。

在醫院待了半個多月,俞初夏終于又踏上了懷州的土地。

不幸中的萬幸,因為這場疾病,劉玉和俞彙也被吓怕了,果斷将自己的小女兒留了下來。

回家那天張豔霞已經走了,俞未秋在隔壁鄰居家裏,看見他們回來樂颠颠的跑了上去。

她癟着嘴,張開手就要去抱劉玉,卻被俞初夏搶了先。

妹妹臉蛋腫着,手背和胳膊上全是輸液留下來的烏青,身上再也沒有了街坊鄰居口中的“漂亮惹人”,連眼底都生出了戒備的情緒。

那是第一次,俞初夏對她這個姐姐産生了敵意。

後來的日子,只要回老家張豔霞就會吊起眉梢指着她罵,其中罵的最多的是“禍害”和“不會下蛋的母雞”。

她說俞初夏生來就該死,可最後死的人卻變成了她自己。

那是秋天,俞初夏初三,第二次複發剛斷藥。緊接着張豔霞被确診為肺部惡性腫瘤。

晚期。

說來也奇怪,明明俞初夏生病的時候張豔霞百般阻撓,可到了自己頭上,哪怕已經注定了結局,她也還是要求治療。

原來她也怕死的。

她只是不怕死的人不是她。

下葬那天豔陽高照,俞初夏脖子裏圍着白色的布條站在人群裏。

很多人在哭,或真或假。

劉玉從旁邊過來,手裏拿着外套讓俞初夏穿。

俞初夏聽話穿好,聽着那些亦真亦假的哭聲落不出一滴淚。

她目光傾斜,看見俞未秋在拿紙巾擦拭眼角。

也對,畢竟俞未秋對張豔霞可沒有恨意。

只是這兩個人在俞初夏心裏卻不相上下,都是恨的,可如今卻少了一個人來恨。

所以俞初夏理所應當的,将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滔天恨意全都傾瀉給了剩下的這個人。

起初俞初夏并不明顯,只是俞未秋要什麽她就跟着要,也不管那些東西她是否喜歡。

從一開始的“追求平等”,到後來俞初夏處處想要壓她一頭。

初升高俞初夏發燒導致發揮失常,與一高差了三分,可是俞未秋過了線。

她不甘心,最後走的後門,以轉校生名義進入了懷州一高。

為了證明自己,俞初夏拼了命的學,目标很簡單——

她俞未秋拿不到的,她俞初夏來拿,她俞未秋站不到的地方,她俞初夏爬也要爬上去……

她要比俞未秋強。

不論是成績名次,還是青春期的怦然。

抛開別的不談,俞未秋的審美倒是不錯。那個男生鼻挺唇紅,尤其是那一對兒含情眼,視線對上去的時候俞初夏明顯感受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俞未秋趁班裏人少在那男生課桌裏面塞了一封情書。

她知道俞未秋的習慣,不管是傳紙條還是朋友間的信封,總之只要不是正式場合,落款處她總喜歡只寫一個姓氏。

但是她忘了,班級裏面姓“俞”的,不止她一個人。

那份情書俞初夏的本意并不想看,她對那個男生沒有興趣,她只是想拿走,不讓俞未秋如願。

只可惜拿的時候出了點差錯,本應在操場的男生突然出現在了教室門口,他眉眼如畫一樣,對着她很淺的笑了,問她藏的什麽。

那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在俞初夏腦中毫無征兆的浮現,一句“沒什麽”在嘴邊拐了個彎,出口的話變成了——

“班長,你收情書嗎?”

後來是怎麽真的喜歡上他的呢?

大概是每一次的接觸,他總會給她帶來不一樣的、未曾體會的溫暖。

這些事情俞初夏本不想說的,但是……

她從回憶中剝離,恰好捕捉到一點晶亮從傅長卿下巴處滴落。

俞初夏心髒猛地一縮,泛起疼來:“你哭什麽……”

傅長卿吸了吸鼻子,眼圈紅紅的,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疼嗎?”

俞初夏沒有說話。

怎麽不疼,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遭受的折磨都是疼的,令人難捱。

傅長卿閉上眼睛,仰起頭忍下眼淚:“分開的原因,也是跟這些有關嗎?”

“那年我病發,我不想讓你看到那個樣子。”俞初夏停頓了一下,接着說,“病發時難堪的樣子。”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給他,陰暗處自己面對,咬碎了牙也不想讓他看見身處泥濘的自己。

她還在為自己将此事說出口而不安,沒想到傅長卿卻突然抱住了她。

他的側臉輕輕貼上她的頭發,俞初夏聽見他染着哭腔的聲音。

“對不起……”

他慢慢把臉埋進俞初夏的肩窩,聲音顫抖。

“我說錯了,我不是玩玩,我是認真的。”

傅長卿抽了一下鼻子,悶聲:“你這樣的,我喜歡還來不及。”

俞初夏鼻頭一酸,額頭抵上他的肩膀:“分開後,我從來都沒有走出來過。”

放不下這段感情的,從來都不止傅長卿。

正雙雙沉默着,一道鈴聲突然響起。

俞初夏回過神來,傅長卿放開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下接聽。

“喂?”

“庭祥閣。”那頭人的聲音挺沉,但是能聽出來是帶着笑的,“現在過來呗。”

傅長卿揉了一下眼睛:“不是說晚上?”

“一年見不了幾次的,好不容易回來了都不想多跟我待會兒?”

“不想。”傅長卿無情拒絕,“午飯還沒吃,六點過去。”

“這裏的飯是能毒死你嗎?”顧遲曜按了一下打火機,“先過來,在飯店還能餓着你?”

傅長卿一手關了麥,問俞初夏:“現在過去可以嗎?”

得到俞初夏的點頭後,他對顧遲曜妥協:“二十分鐘。”

庭祥閣是個餐廳名字,在一高後面。

他倆過去時,庭祥閣正門口不遠處的路邊上,正站着一個男生在低着頭抽煙。

俞初夏隐約覺得他有點眼熟,直到旁邊傅長卿揚聲道:“遲曜。”

她這才看出來,原來那個男生竟然是顧遲曜。

跟記憶裏的不太一樣,俞初夏在對他為數不多的印象裏與現在進行比對,只能找出一種極少的相似點。

那邊顧遲曜聽見自己名字後擡頭,嘴裏很有技巧的吐出來一個煙圈 ,笑的有點妖。

“來挺快。”

傅長卿蹙了下眉,過去直截了當的把他煙掐了。

顧遲曜也不惱,偏頭咳了一聲:“先進去,點的菜應該已經上了。”

懷州人大部分比較能吃辣,但是也有特例。傅長卿中途提前給顧遲曜說了一嘴,所以他點的菜裏還有幾個甜品。

“好久沒見過你了。”

落座後,顧遲曜支着下巴往俞初夏那邊看過去:“真是女大十八變,我差點沒認出來咱們文藝委員。”

俞初夏跟着笑了笑:“我也差點沒認出來你,變化挺大的。”

“是不是比之前帥了不少?”

顧遲曜眼睛很巧妙的一彎,立刻浮現出來幾分暧昧的風情。

俞初夏正思考該怎樣回答,傅長卿突然眼睛一瞥,皮笑肉不笑的:“臉皮也厚了不少。”

包間靠着窗,對的位置是街道,人來人往的。

“臉皮厚了好辦事兒。”顧遲曜懶懶拉上窗簾,将屋內與外界景色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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