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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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操場，臨近正午的體育課。
老師戴着變色眼鏡站在同學們面前吹動口哨，幾個嬉笑打鬧的男生便安靜了下來。
“學號臨近的兩個人組成一組做準備活動，等體委回來了我們就開始進行長跑測試。男生一千女生八百，不及格的下周體育課重跑！”
于是沒有嬉戲打鬧的同學開始唉聲載道了。
排在我前後左右的同學四散開來，他們或興奮或擔憂的帶着滿身熱浪走過我身旁。
厚重的麻花辮搭在左肩，右肩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觸碰。
一雙似乎能稱得上銳利的雙眸在我回頭的瞬間低下，他微馱着背，聲音小而拘謹：“神代同學，我們——”
“知衣！要跟我們一起熱身嗎！”
并不是所有同學都會按老師說的“以相近學號”為二人組合進行熱身，比如我的同桌，她每節體育課會和不同的同學組隊，沒有落單的人同桌就會強行加入別人的組合，按她的話來說就是“三角形是這個世界上最穩定的形狀”。
同桌遠遠地叫着我的名字，聲音響亮和充滿活力。
于是我再次轉過身。
身高腿長還有着健康小麥膚色的她總是很顯眼，我向她擺了擺手，并露出我身後的人。
“啊！這不是孤爪嘛！”
為什麽說話的口吻像是出門扔垃圾偶然遇到時差完全錯開的鄰居一樣驚訝。
同桌爽朗的笑聲和陽光一起照射在我們身上：“個子太矮了剛才根本沒看到！還以為知衣終于落單了能跟我一起玩呢！”
孤爪個子不高的确是個既定事實，但這種話真的可以明目張膽說出來嗎？稍微顧及一下別人的自尊心啊？
“……我只是按老師說的做而已。”
餘光裏的孤爪五官皺在一起，表情帶着不爽又像是嫌棄。
但如果這個時候把臉扭向他——
黑色的短發順着動作擋住他的側臉，我又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別生氣別生氣！”同桌還在瘋狂輸出：“畢竟班裏很少有人像你一樣聽話呀。”
會和自己學號下一位組隊的人除了孤爪以外，還有一對小情侶、三對好朋友。
雖然不确定孤爪如何定義我，但我認為大家勉強稱得上朋友，而我也對同桌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本事有深刻的認識。在她還沒說出什麽炸裂宣言前，我迅速推着孤爪的後背遠離這片戰場。
只是我高估了他的體力。
從操場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孤爪扶着樹幹喘氣，我用口袋裏的紙扇給他扇風。
“……謝謝。”他瞥了我一眼後迅速收回視線，語速不快所以即便是呼吸不穩也不受影響說話：“你是不是在想，我明明在打排球，為什麽身體素質這麽差。”
你怎麽知道，話說為什麽是陳述句。
在沒有其他人的場合下，孤爪的語氣動作都會放松很多。這或許是好事，但這也意味着我熾熱的視線可能不會得到回應。
他向後邁開，一副準備小腿拉伸的姿勢。
“……那還是由我來數節拍——等一下。”
他突然湊近我，視線盯着我身後，“神代同學，你先不要動。”
我不知道這麽說到底會不會讓人産生好奇的情緒，但我知道它會讓我好奇。
總不會是給我買橘子吧。
側頭，我和肩膀上的螳螂面面相觑。
我：“……”
孤爪：“……”
螳螂：“……”
我：“？？！！！！？？？”
*
“你的意思是，神代在看到螳螂之後360度瘋狂旋轉然後一巴掌打在了你的臉上，伸手護住你即将落地的後腦勺之後又給已經爬到她臉上的螳螂一拳？”
“畢竟神代同學動作很快。”
“沒人在說她動作快不快啊，雖然的确很快。”
洗完臉，用衛生紙堵住打了個噴嚏又開始流血的兩個鼻孔後走出醫務室的廁所，比我們大了一年級的黑尾趁着午休的空檔過來，坐在床邊放聲嘲笑。
“你們兩個是雜技演員嗎！”
“你笑的太大聲了吧。”
因為我的及時反應，孤爪的後腦勺免受震蕩之災，從結果來看只有他那俊俏的小臉蛋憑空多了一番占據他半張臉的巴掌印。
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的黑尾看着我啧啧稱奇：“神代女士，請問你在揮動拳頭的時候知道那是自己的臉嗎？”
沉默的空氣。
黑尾看向孤爪：“她什麽意思？”
“……知道的意思。”
黑尾又看向我：“手會痛嗎？”
孤爪：“……不會。”
黑尾震驚：“你已經進化到不看神代的臉都知道她想說什麽的程度？！”
“算、算是吧。”
為什麽。
“……”
這次我熾熱的目光沒有被忽視，用冰袋給臉頰消腫的孤爪低頭盯着自己的手，輕聲道：“神代同學很像游戲新手村裏後期才會公布身份的神秘boss，我想知道破譯成功後會有什麽劇情發展。”
黑尾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我笑道：“抱歉神代，這家夥偶爾會說些奇怪的話，但放心我保證他沒有壞心思！”
孤爪迅速的看了我一眼：“神代同學沒有誤會。”
“研磨暫時保持安靜！”
我：“……”
上課時，我偶爾會察覺到來自孤爪的目光。
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記不清了，回過神之後留在記憶裏的只剩他避開我視線的睫毛。
明明在班裏是個連朋友都沒有的游戲宅，為什麽會對同班的女生有如此可疑的行為舉止？再加上剛才那意義不明的話語，肯定會讓人不由自主的聯想：咦，莫非這個小帥哥喜歡我？
但很可惜，就像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已經可以做到感知我沉默下的真實意圖一樣，牢記switch和steam內熱門游戲列表名稱的我已然能夠簡單理解孤爪的腦回路。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感覺很有趣。
男生和女生、青春期、暧昧關系，這些全都不是他會考慮的東西。
高中生都會無師自通開始擁有的社會心理在孤爪研磨身上像是遇到了bug，我十分确信如果不是別人扯着他的衣服跟他表白，他絕對不會考慮邁向人生下一階段。
因為他現在不關心。
順帶一提能意識到這一點是我周末看了兩天的鬼泣摁鍵操作說明後一個字都沒能看進腦子的大徹大悟。
所以我不會誤會，他愛看就看吧，反正看着看着就會發現封面就是我的全部。
但或許那個時候就是孤爪研磨這個人徹底從我人生中退出的時刻了。
真是遺憾。
*
“叮鈴~”
我找班主任要了孤爪家的地址，下午放學後一個人前去拜訪。
“來啦。”
聽到門鈴來開門的是一位女士，她身材嬌小，語氣溫和，一雙眼睛和孤爪一模一樣：
“請問你是？”
“阿姨你好，我叫神代知衣，是孤爪的同學。”
“啊呀。”她看起來很開心：“原來你就是神代同學！研磨還有好一會兒才能回家，先進來坐坐吧！”
上一屆高三畢業後，孤爪所在在音駒排球部在黑尾的帶領下也逐漸活躍了起來。高一還沒怎麽注意過的社團過了一個暑假突然就能在我那考到枭谷的朋友嘴裏聽到。
那可是枭谷，雖然大家本來就是同一片地區的學校，但那可是春高常客枭谷。
喜歡的社團活動好不容易迎來上升期，他們會比正常社團還要再晚一點放學也是可以理解。
但什麽叫「原來你就是神代同學」。
“孤爪有提過我？”
阿姨笑的燦爛：“是班主任啦。”
為什麽。
“好的。”我跳過她的邀約，把手裏的果籃和傷藥遞過去改變現在的話題：“今天體育課上我不小心打了孤爪一巴掌真的十分抱歉，這是賠罪禮，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孤爪女士愣了愣，随即不可置信的捂住嘴：“我家研磨，竟然有在正常的上體育課？！”
不正常的上體育課才是該詫異的場合吧，話說倒是在關注一下你家兒子的傷勢情況啊。
她泫然欲泣：“研磨竟然沒有變成體育課的獨行者，媽媽我真的好感動！”
對不起其實如果不是體育老師的組隊要求，你家兒子可能真的會成為一人俠——拿着游戲機孤立整個班的那種。
但是，變成那樣的話我該跟誰作伴，和同桌一起闖進別人的家嗎，不要啊。
“等一下，神代同學！”孤爪女士宛如名偵探附體，她神色凜然，聲音顫抖：“難道說、難道說！”
難道說孤爪研磨其實擁有一顆狂野的心。
“難道說我家研磨在排球部也沒有被欺負嗎？！！”
“沒有啊怎麽想都不會被欺負吧為什麽在你的設想裏孤爪是要被欺負的啊太可憐了吧。”
“因為我基本上因為工作都長年在外地嘛！孩子爸也不太會說話，去年回來的時候研磨又比前年更安靜了，這段時間我可一直都好擔心的！”
孤爪夫人呼出一口氣，語氣輕快地笑了笑：“原來他在學校也能和同學正常相處呀。”
“……”
“一直在門口說話算什麽事，來來來神代同學快請進，讓阿姨給你好好露一手！”
“不了，阿姨，我要回家寫作業。”
“這樣啊。”她的笑容消失，神情失望：“好吧，看來是我和兒子都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哦神代同學……”
“……”
“作業加油！有不會的題可以問我家研磨，他數學很棒的！”
“……”
“對了，這個給你！”她從口袋裏摸出兩根不二家的棒棒糖塞進我的左手：“不知道體育課發生了什麽，如果研磨哪裏讓你不開心了我向你道歉，不方便和我說的你就去找三年級的黑尾鐵朗，他幫你教訓研磨！”
“……”
孤爪夫人惋惜的向我揮了揮手：“那就再見啦。”
“……”
*
“我回來……了……”
我坐在客廳裏吃水果看電視，孤爪夫婦在廚房裏做飯。
孤爪本人拎着書包有氣無力的踏進家門，神情錯愕：“神代同學？”
“喲。”我立刻起身滿面笑容：“這不是孤爪同學嗎，快請進快請進！晚飯預計還有五分鐘做好，請問孤爪同學是——”
“砰！”
門外傳來孤爪略顯急切的聲音：“小黑，晚上我去你家吃飯。”
“可以是可以，發生什麽事了嗎？”
“家裏有不幹淨的東西。”
“啊？”
“BOSS終于要在勇者面前展現第二階段，但勇者還沒有準備好能夠摁下skip的裝備與情報。”
“雖然沒聽懂，但總之先讓回複型勇者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會被吞噬的。”
“放心，開門是一個不會死人的動作。”
聲音越來越近，門被再次打開，我們四目相對。
黑尾：“……”
我：“……”
黑尾：“你怎麽在這裏。”
孤爪：“別看我啊。”
那天晚上，孤爪家的餐桌擺上了五個人的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