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瑜
江瑜
江瑜将從前妻子留下的筆墨拿出來給柳色新看了看,寧弄舟能看懂現在的字已是十分不易,對比字跡實在不是她專長,她便也不上去湊這個熱鬧,等着聽柳色新的結論。
“确實是一個人的字跡無疑。”柳色新看完後,肯定地給出了結論。
江瑜又看了看那封信,臉色愈發地蒼白,他本就因為家中清貧營養不良有些瘦弱,此刻更如風中蒲柳,仿佛一陣風過去就要脆弱地彎折了。他征得趙實的同意,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拿在手裏,反複看了幾遍,終于不可置信地長嘆道:“都怪我……”
“若不是我無能,這麽長時間沒考取功名,她何必跟着我受這麽長時間的苦,又被富貴迷了眼,為了求富貴丢了性命……”江瑜再也忍不住,捂住臉哭了起來。
趙實十分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也不要太過悲痛了,這般女子,便是離開了,也是你的幸運。往後日子還長,你學問也不錯,日後自然是有你的錦繡前程的,切莫傷懷了。”
趙實話剛落,外面就又響起了敲門聲,幾人都轉身看去,只見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人正站在門口,見這麽多人都站在江瑜家中,明顯愣了一愣,與趙實和柳色新見了禮:“見過趙大人,見過柳大人。”
接着,他又轉向站在幾人間的寧弄舟,遲疑道:“這位是?”
“是參伐齋的寧娘子,林管家應該聽說過她的名號。”趙實替寧弄舟介紹道。
“原來是寧娘子,久仰大名。”林管家也沖她行了個禮,轉頭有些面露難色,“我是不是來得不巧了?”
“不知林管家今日來此有何事?王老板和江秀才……也有生意往來?”柳色新挑眉看向門口。
“那倒不是。”林管家對幾人态度倒是一樣的恭敬,“江秀才之前對我家老爺有救命之恩,老爺命我請江秀才今日去家中吃個便飯……不過若是今日時間不合适,改日也成。”
“抱歉林管家,我夫人她……今日屍首找到了,我實在沒有心情赴王老板的宴席,感謝王老板盛情邀請,只是今日,實在不妥。”
林管家聽到這話,顯出十分訝異的樣子,頗為理解地點了點頭:“……江先生果然與夫人伉俪情深,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向老爺複命,不打擾諸位大人了。”
說罷,他便又同在場幾人行了禮,恭恭敬敬地走了。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還認識王老板?”趙實驚訝地看向江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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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老板擡舉,我不過舉手之勞,他卻挂在心上,讓趙大人見笑了。”江瑜勉強提了提嘴角,趙實見他精神實在不好,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休息,今日便到此,有消息本官再派人通知你。”
“大人慢走。”江瑜深深地鞠了個揖。
趙實和柳色新與寧弄舟使了個眼色,離開了江瑜家。
寧弄舟擡步跟上,腳底卻忽然踩到了什麽。她低頭看去,雪裏似乎有什麽在光下閃了閃。寧弄舟蹲下身,将腳底的雪給清幹淨了,這才看見原是有支簪子,不知怎麽埋在了土裏。
她撿了塊石頭,小心将土刨開,取出那支簪子,掏出帕子将上面的土擦了擦,這才扭頭問江瑜:“這是你妻子的簪子嗎?”
江瑜忙着送客,回頭看了她一眼:“是,正是賤內的簪子,謝謝寧娘子。”
“哦,不客氣。”寧弄舟愣了愣神,将簪子遞給了他。
江瑜也沒有細看,直接将簪子收了起來。
“剛才仵作傳消息,李氏後腦有鈍器擊打造成的傷口,初步判定就是她的死因,死亡時間大約在一個月前,因為屍體腐爛,看不出表面有沒有別的傷口,但身上首飾一件都沒有,應當是死前被人劫財。”
趙實搓了搓手,将剛剛手下人送來的仵作報告遞給柳色新,寧弄舟湊到柳色新身邊,墊腳去看報告上的內容。
“結合今日在江瑜家的發現,鄧尋的嫌疑愈發重了。”趙實嚴肅地道,“我這就命人加大力度巡視,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鄧尋給找出來!”
寧弄舟抿了抿唇,她直覺江瑜有些古怪,卻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她之前貿然相信原書的劇情,已經讓柳色新奚落了一次,這回沒有萬全的把握,一時半會兒真不敢開口。
柳色新似是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垂眼看了看她:“怎麽了?”
“沒什麽……”寧弄舟搖了搖頭,可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們不覺得江瑜怪怪的嗎?”
“他遭逢大難,沒有心思與你虛與委蛇,對你态度差點也算正常,寧娘子,你也別懷恨在心。”趙實一邊和手下吩咐着,一邊抽出空來回了寧弄舟一句。
寧弄舟被這話氣得堵了一堵,想了半天,和雲祥說了句什麽。雲祥點點頭,轉身從車上端出一個妝奁盒來。寧弄舟打開,從裏面取出幾支形态各異的發簪步搖,遞到趙實面前:“趙大人,你看這幾件首飾,有什麽區別?”
趙實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半晌才道:“這幾支上面的花不一樣,這幾支看着花要貴些,這幾支看着要便宜些。”
寧弄舟從趙實說看起來要貴些的簪子裏又抽出幾支:“再看看呢?”
趙實這回跟寧弄舟要到手上仔細看了看:“樣式不太一樣?”
寧弄舟抽出其中一支,遞給趙實:“趙大人好好看看這支簪子。”
趙實不明所以,老老實實照做。
等他看完了,寧弄舟才将那支簪子拿回來,插到剛才那堆首飾裏:“現在,趙大人能找出來,你剛才看的是哪支簪子嗎?”
趙實一愣,愁眉苦臉地在妝奁盒裏翻了翻,小聲地嘟囔:“這不都一樣嗎……”
“那趙大人還記得,早上趙夫人頭上戴的是什麽樣式的簪子嗎?”
趙實費勁地想了想,好半天才遲疑道:“好像是個金的……”
寧弄舟用一副“你看我就說如此”的表情看着趙實,趙實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迷茫地看向一邊表情似乎也顯得嚴肅些的柳色新。
“什麽意思啊?”趙實憋不住,迷茫地問道。
“以趙大人你身為京兆府尹的觀察力,仔細看都瞧不出簪子之間的差異,更記不得自己夫人簪子的樣式。可我剛才在屋裏撿到那支簪子,江瑜只遠遠看了一眼,都沒有仔細查,就将簪子收了起來。”
“可那是他們家,掉落在他家裏的簪子,除了能是李氏的,還能是誰的?”趙實皺着眉反駁道。
“那簪子……看着有些太華貴了,不像是他家能夠負擔得起的東西。”寧弄舟補充道,“退一萬步講,就算那簪子真的是李氏的,剛剛聽聞愛妻去世的噩耗,又發現了她居然有遺物掉落在泥土裏,他與李氏的感情若真是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好,他不應該草草就将簪子收起來。”
“簪子上還沾着土呢,他至少應該擦淨了,仔細放好吧?”
寧弄舟是沒做過偵探,但是關于“男朋友究竟愛不愛我”這個課題,她日日替閨蜜出謀劃策,也算是爐火純青。江瑜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一片深情,激了她一身雞皮疙瘩,總覺得收起那根簪子的淡漠表情才是他的真面目。
“不無道理。”趙實信服地點點頭,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京城人盛贊的寧娘子,果然有本事,能在旁人未發覺的細微之處見真章。”
寧弄舟勉強提了提嘴角,轉頭看向柳色新,有些緊張地等着他的反應。
柳色新眉頭皺得緊,倒是沒說什麽別的,只新與趙實囑咐了一句:“還是派人多盯着些江瑜。”
寧弄舟松了口氣,知道柳色新這意思便是也同意她剛才那一番說法了。
“這是……”旁邊有幾個老婦挑着菜回家,看見江瑜家門口站着這麽些人,推推搡搡,好奇卻沒有上前。
“官府辦案,閑人避讓。”官差上前揮了揮手。
有知道江瑜家情況的大着膽子問道:“江秀才那婆娘找到了?”
“無可奉告。”官差冷着臉,鐵面無私地回道。
“哎呀瞞什麽呀,我都瞧見那江秀才胳膊上系了塊白布了,那婆娘肯定是死了。”旁邊另一個老婦插嘴道。
“真的啊?這麽吓人,什麽人殺的啊?”先前提問的人好奇地接了話。
“誰知道呢,我看哪裏是什麽人殺的,就是那婆娘活該,遭報應了呗。”後面答話的老婦撇撇嘴,不屑道。
這一番話聽在幾人耳朵裏,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寧弄舟,已經見了李氏慘死的死狀,這會兒那只有些腐爛的腳似乎還在她腦海裏盤桓着。
到底死者為大,就算李氏生前做過什麽錯事,人死如燈滅,也不該在死後受這樣的謾罵。寧弄舟嘆了口氣,搖搖頭,剛要上前制止幾人,柳色新卻先她一步,走上前問道:“諸位認識李氏嗎?”
“這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這李氏呢,窮苦人的身子小姐命。”那老婦撇了撇嘴。
“還請諸位仔細說說,這位是京兆府尹趙大人,”柳色新讓開身子,露出後面還有些沒搞清楚狀況的趙實,“說的好了,他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