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現

再現

上次在京郊見過的農婦把站在自己身後怯生生的女孩兒拉出來,還沒等寧弄舟寒暄,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小女孩還愣愣的沒反應過來,也被自己媽媽一把拽到了地上。

寧弄舟連忙起身避了避,快走幾步到兩人身邊,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扶:“你們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快起來。”

誰知那農婦與那小女孩兒怎麽也不起來,農婦只是跪在地上微微顫抖,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寧弄舟扶了半天沒扶起來,就只好收回手,尴尬地搓了搓掌心,無奈地問道:“專門拿了這木牌出來,是有什麽事?”

農婦擡頭看了一眼面容和善的寧弄舟,又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柳色新,似乎被柳色新的表情給蟄了一下,又連忙低下頭,好半天才組織好語言:“草民有罪……”

她說完這四個字,又歇了一會兒,才扯了扯自己女兒的袖子,有些絕望地開了口:“昨天草民聽丫頭幾個玩耍的時候才知道,那李氏死的時候,他們幾個正在邊上……”

“什麽?”寧弄舟險些沒站穩,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到底是誰幹的?”

“非說是誰幹的話……”農婦閉了閉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是我家丫頭。”

那日童家丫頭本在放學的路上,卻被同窗搶了她娘新縫好的布偶。她一個小丫頭上私塾,雖然念書從不懈怠,卻還是總被同窗的小男孩兒欺負,這天也不例外。

幾個同窗将那娃娃丢到了半山腰的山坎兒裏,她怎麽夠也夠不着,急得坐在一邊,嘴巴一癟,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氏忽然出現在了那座山上。

“她怎麽會出現在那兒?”寧弄舟驚訝地挑了挑眉,随即溫柔地對孩子道,“小寶,師娘是一個人出現的嗎?”

女孩兒點了點頭:“是的,我還問師娘,夫子在哪裏。師娘和我說不要出聲,她和夫子在玩躲貓貓,不要告訴任何人說我見過師娘。”

“師娘那時候看着開心嗎?”

小女孩兒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是很開心,師娘的腳好像受傷了,走起來一瘸一拐的,雖然在玩躲貓貓,但是卻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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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寧弄舟繼續問道。

女孩兒似乎有點害怕,往農婦身後躲了躲,這才接着說道:“後來師娘摸了摸我的頭,問我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我說我的布老虎被丢下去了,師娘就說讓我先回家,她幫我撿。”

“但是我剛扭頭走了幾步,就聽見後面有聲音,探頭再去看,就見師娘睡在了那個山坎兒裏,懷裏還抱着我的布老虎。”

聽到這裏,寧弄舟與柳色新都愣住了。

睡在了……半山腰?

難道兇手既不是家暴的江瑜,也不是恩将仇報的鄧尋,而是無常的天意,這麽草率地結束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小寶,你确定師娘睡着了嗎?你……你是怎麽确定師娘睡着的呢?”寧弄舟摟住小女孩兒的肩膀,急切地問道。

女孩兒害怕地直往後躲:“我……我在那裏叫了師娘很久,師娘都不起來。可是躲貓貓的時候,就是應該誰叫都不出聲的呀……”

“我在那裏等了很久,等到天都黑了,師娘還沒有要醒來的樣子,我就只好先下山。到山腳下的時候遠遠看見了夫子,我怕夫子問我有沒有見過師娘,我不會說謊讓師娘被找到,我就躲起來了。”

難怪江瑜後來也沒有對這個孩子做什麽,他根本不知道她在那天晚上看見了他。

寧弄舟直覺這個故事到了關鍵的地步,連忙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見夫子把師娘放在肩膀上下來了,下來的時候還碰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叔叔,他們吵起來了。”小女孩害怕地又縮了縮,“我在後面很小聲地叫師娘,但是師娘不說話,她手裏也沒有布老虎。”

寧弄舟和柳色新對視了一眼。

女孩的故事雖然缺少一些細節,但也足夠他們拼湊起故事的真相了。

江瑜不提故事的這一段,或許是覺得李氏失足跌落懸崖,和自己毒打她,致使她跌落懸崖有關;而鄧尋也不提這一段,或許是怕自己也難脫離關系。

寧弄舟摸了摸女孩兒的頭,掏了掏兜,卻想起來上次已經把身上僅有的糖都給了小女孩兒,身上一塊糖也沒有了。

她神色有些尴尬地沖着女孩兒笑了笑,還在想該如何找補,就見旁邊伸來一只手,掌心躺着一塊包裝精致的糖。

寧弄舟順着那蒼白修長的手往上看,居然看見了柳色新的臉。

“你居然随身帶糖?”寧弄舟頗為驚奇地問道。

柳色新瞥了她一眼,卻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轉而向那農婦說:“你放心,李氏的死與你們無關,就算她是為了撿小寶的布偶摔死的,小寶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農婦像是提着的一口氣終于松了,整個人如一灘爛泥倒在地上,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好半天才張開口哽咽地道謝:“謝謝寧娘子,謝謝大人……”

“寧姐姐,”小女孩兒咬着那塊糖,含糊不清地問寧弄舟,“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師娘是我把她躲貓貓的事情告訴你的呀?”

女孩兒撓了撓頭,頭上的髻子在空中顫了顫:“我覺得師娘不想我告訴別人,可能是因為大人都不玩躲貓貓了,她怕羞。如果她知道我和別人說了,我怕她會生氣的。”

幾人聽了這話,俱是一愣。

物是人非事事休,寧弄舟忍着眼裏的淚捏了捏女孩兒圓嘟嘟的臉蛋:“放心,我不會告訴師娘的。”

農婦應當聽到這事後擔驚受怕了好一陣,馬不停蹄地就往京中來了。這會兒心頭大事卸下,人顯得疲憊不少。寧弄舟喚人先帶她下去休息,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的角落生悶氣。

柳色新注意到她的樣子,頗為驚訝地問道:“怎麽了?”

“就是很不甘心,”寧弄舟擡頭看向柳色新,張了張口,把這個故事從頭到尾自己又順了一遍,卻說不出話來,只好重複道,“就是很不甘心。”

“沒辦法,事實如此。”柳色新撥了兩下炭火,讓爐子燒得更旺些,“如今尚有一事不太明朗,那便是究竟是誰将鄧昭歌的屍體埋進地裏的。就剛才她的證詞,我推測是江瑜與鄧尋合力……

“可是……可是鄧昭歌本來沒準是不用死的!”寧弄舟有些着急地打斷他,“她那天絕對是又被江瑜毒打過,所以才一瘸一拐,你們還能在江瑜家裏找到血跡。她若是沒有被打,說不定就不會掉下懸崖!”

“還有鄧尋……她日日都在找鄧尋,說不定鄧尋就是約她在那座山腳見面,可她沒有找到鄧尋,這才一路爬上去到了山腰,結果失足墜崖……”

柳色新平靜地看着寧弄舟,寧弄舟的聲音也越來越小,逐漸底氣不足,到最後幾乎沒了聲音。

“你也知道,這都沒有證據。”柳色新很少如此心平氣和地同寧弄舟說話,寧弄舟點了點頭,她何嘗不知道柳色新說的都是對的。

可是……可是就讓鄧昭歌這麽不明不白地枉死嗎?

她本來是一個多麽自由自在的女子啊!卻因為被拐賣,淪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連死亡都是因為她發了善心,決定幫哭泣的女孩兒撿起她心愛的布偶。

若真有蒼天,這蒼天又是何其不公!

原著裏,哪裏有人挖出她這背後的許多故事,草草“私奔”二字就将她釘死成了罪人,等到間接害死她的人走上了錦繡前程,還要在背後再唾她一句頭發長見識短。

她本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啊,卻連死後都要背着根本是莫須有的罵名。

“沒有什麽辦法嗎?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救回她嗎?”寧弄舟低着頭看着地板喃喃道。

“人死不能複生。”柳色新淡淡地道,”于她而言,死亡未必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雖然知道柳色新說的都是實話,聽了卻還是忍不住讓人心寒。她沒忍住回了一句嘴:“是啊,可常人哪裏比得上柳大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寧弄舟本也是暗諷他受傷也不自重一事,卻沒想到柳色新臉色一沉,像是被戳到了什麽痛處,半天忽然咧開嘴笑了一下:“是啊,死了對我何嘗不是好歸宿。”

說罷,他便把袖子一甩,一言不發地坐在了一邊。

柳色新一向氣性大,寧弄舟相處這麽幾天,也算是習慣了。只是剛才那話說得到底重了些,她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又不願拉下臉來同柳色新道歉,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就柳色新那句“人死不能複生”有了新的想法。

她重拾了自己的禮貌,規規矩矩地到了柳色新身邊,小心問道:“柳大人,你說人死不能複生,可是鄧尋就活了呀!”

柳色新不理她。

“說不定我們按照上次的方法再試幾次,就能溯回到鄧昭歌死亡的時候了呢?”

按寧弄舟這麽多年的看小說經驗,穿越一定是有條件的。

寧弄舟盯着柳色新漂亮的臉蛋,回憶起當時摔下樓梯的慘劇,心裏還是有些躊躇。

柳色新不耐煩地擡起頭:“你究竟要做什麽?”

完了,再不行動柳色新要生氣了。

寧弄舟心一橫眼一閉,甩了柳色新一個巴掌。

空氣凝固了一瞬,寧弄舟小心翼翼地睜開了一只眼,柳色新雪白的臉上印着一只紅通通的手印,一臉震驚地望着她。

“寧、弄、舟!”柳色新咬牙切齒地喊道。

壞了,穿越怎麽沒生效?難道是另外一項?

眼看着柳色新就要剁了她下酒吃肉,寧弄舟又眼一閉心一橫,抱着“這輩子很快就過去了”的心思,湊上去親柳色新的唇。

軟軟的,有點涼。

“呀!”門口忽然傳來什麽聲音,寧弄舟連柳色新的臉色都沒敢看,轉頭匆匆瞥了一眼門口,就掩耳盜鈴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門口的女子合上門,看着臉色能燒炭但耳朵通紅的柳色新與鴕鳥一般的寧弄舟驚訝道:“原是我來得不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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