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吐露
吐露
屋內靜得出奇,除了燒炭時木柴偶爾發出的“噼啪”幾聲,竟是連人的呼吸聲也不聞。
強吻柳色新這件事,寧弄舟現在想回去怎麽想怎麽覺得荒謬,她複盤了半天,還是沒有勇氣把捂着臉的手給放下來。
寧弄舟兩輩子加起來沒談過一次戀愛,鬼使神差“強吻未遂”還被人抓包。
算了,這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推門進來的女子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寧弄舟與柳色新五顏六色的臉上來回逡巡幾圈,一挑眉道:“要不我先出去,你們親完了我再進來?”
寧弄舟:……
過不去了。
她自暴自棄地放下手,一臉生無可戀地望向來人,兩眼空洞如行屍走肉,絕望地問道:“何事啊?”
女子笑笑,攏了攏鬓發:“你們大概不認得我,我叫王幼薇。”
寧弄舟一時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見女子沖着她微笑,半天才想起來這名字緣何這麽耳熟。
“你是王老板家的千金?”寧弄舟慢吞吞反應道。
傳聞大多摻假,流言說王幼薇貌醜無鹽、性格頑劣,對夫婿要求又一頂一的高,所以才遲遲沒有訂婚,一直在閨中待嫁。
可寧弄舟見王幼薇長相雖不說驚豔,至少也清新可人,進來之後禮數周到,舉止得體,看不出一點傳聞的模樣。
可見傳聞都是編的。
“正是。”王幼薇起身,重新對二人福了福禮,“剛才幼薇冒昧,實非幼薇所願,還望寧娘子與柳大人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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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弄舟:……你快別說了。
“你奔波到此,找我們何事?”柳色新顯然聽這話也臉熱,将話題給跳了過去,破天荒地扯了扯自己一向裹得十分嚴實的毛領。
王幼薇笑了笑,看向寧弄舟道,“今日幼薇來,還是為了答謝寧娘子與柳大人,家父欲納江瑜為贅婿,我苦苦相勸卻未果,若不是寧娘子與柳大人發現江瑜敗絮其中,只怕我就要在方寸間蹉跎這後半生了。”
她講話很誠懇,語氣平靜卻字字珠玑,可見此事對她還是打擊不小。寧弄舟心疼她遭遇,剛想開口安慰,柳色新卻搶先一步問:“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其實早已自梳,只是我爹雖然疼愛我,就此事卻不願遷就。”王幼薇扭頭,露出了她頭上精心編好的發髻。寧弄舟對古代服飾發型都不算相熟,她這麽說了,寧弄舟才意識到她所梳的是婦人的樣式。
或許是因為這個,王老板才病急亂投醫,連江瑜這樣貨色的人也入了眼,也不好好打探底細,就急匆匆要招作婿了。
只是相比寧弄舟的心有戚戚,王幼薇就要顯得坦然多了。她來便是向二人道謝,如今心意已經帶到,就也不多留。
她要一走,這屋內就又只剩寧弄舟與柳色新兩人了,她趕緊起身随着王幼薇出去,打算送送她。
“其實今日來,我還有一事求寧娘子,剛才見柳大人在場,我不好說出口。”王幼薇沖着寧弄舟眨了眨眼,十分熟絡地挽上了寧弄舟的手臂。
寧弄舟僵了一瞬,幹笑着說:“有什麽事還要避着柳大人說?”
“哎呀,”這話落到王幼薇耳朵裏卻全然成了另外一個意思,她看着寧弄舟,驚訝地掩了掩嘴,“我原以為這事是個秘密,還是我費不少心思才打聽到的,原來可以當着柳大人面說嗎?你們二人……”
王幼薇眼珠轉了轉,臉上逐漸開始挂上八卦的笑容:“也是,你們二人應當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一點也沒有聽聞?你放心,下次我絕不把他再當外人。”
“這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再給寧弄舟一百個膽子她也想不到王幼薇能把故事發展成這個版本,她連忙試着解釋了幾句,可越解釋越顯得暧昧不清:
“我剛才不是有意要親他的……不對,我就沒親他!你看到的都是錯覺,我和柳色新一點也不熟,他可讨厭我了,我也賊煩他……”
王幼薇一副“我懂”的樣子,點了點頭:“知道,工作期間要避嫌嘛,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完了,柳色新要是知道她解釋完兩人的關系剪不斷理還亂,會不會真的一錘子敲死她?
想起他用一根破樹枝撞飛殺手大刀的經歷,寧弄舟絲毫不懷疑這事的真實性。
“對了,我聽京中傳聞你和蕭王爺走得很近。蕭王爺與柳大人各有風韻,京城喜歡他兩人的小娘子都能繞城好幾周,你倒是有眼光,把二人都收入囊中。也是,任何一人單獨配你,都遜色了些。”
王幼薇點了點下巴,又神情嚴肅地看向寧弄舟:“不過他們二人關系不錯,你可千萬注意不要露了餡。”
寧弄舟:“……這倒也不必……”
“倒也不必?”王幼薇再一次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壓低聲音問道,“不必藏着掖着的意思是,兩人互相都知道?那他二人誰做大誰做小?你平日裏同誰在一起比較多啊?”
寧弄舟:……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他們三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寧弄舟連忙轉移話題:“你剛才說,找我什麽事來着?”
“哦,我與我爹斷絕關系了,我想出來找點事做。”王幼薇淡定道,把與家中義絕一事說得比買菜吃飯還要輕松,“我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路子。”
寧弄舟:?
她試探性地問道:“你與家中決裂了,那今天晚上有地方住嗎?”
王幼薇搖了搖頭:“不過我聽聞可以去睡橋洞。”
她從随身的包袱裏掏出來一塊棉布:“你瞧,我連東西都備好了。”
寧弄舟以手扶額,深深呼吸了幾下,才好叫自己不要暈過去。
姐姐,你連今天晚上住哪裏都不知道,與家中義絕這麽重要的事情讓你拖到這麽後面才說,還有心情在這裏嗑什麽奇怪的CP!
“我出來的急,身上确實沒有帶什麽金錢,但是我爹當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王幼薇将那塊布折好,重新放進自己的包袱裏。
“我爹當年沒錢的時候也睡過橋洞,如今都是商會的會長了。我可比他聰明多了,何愁明日沒有飯吃。”
王幼薇甜甜一笑,寧弄舟這才注意到,她嘴角右側還有一個甜甜的梨渦。
“既然都來尋我了,我怎麽可能讓你露宿街頭。”寧弄舟輕嘆一聲,牽過王幼薇的手,“我不是不信你不如你爹爹,只是女子一人在外過夜還是太危險了。你今日先随我回去,賺錢的路子我日後再與你想。”
“我還沒同你說,我很會管賬的,聽聞聆音閣一直缺一個管賬的,你看要不要試一試我?”王幼薇指着自己笑道。
“聆音閣?你從哪裏聽聞的?”
王幼薇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這應該是你的秘密,本不該公之于衆,我也是聽一個流浪的小乞兒說起這事才知道的。只是有了這機會,我便無論如何都想試一試。”
寧弄舟已經是不知多少次在旁人嘴裏聽到聆音閣這個詞了,只是她至今不知道這聆音閣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牽住王幼薇的手:“你先在參伐齋住下,等我這邊事情忙完,我再安排聆音閣的事。”
王幼薇點點頭,也不再多話。
寧弄舟叫來雲祥,讓她先送王幼薇回參伐齋,給她找一處屋子先歇歇腳,自己則帶着雲曉往回去。
她與王幼薇說話時,雲曉一直站得遠遠的,應當是沒有聽見她與王幼薇的談話。
寧弄舟斜眼偷偷看了雲曉一眼,她安安分分地跟在寧弄舟身側,表情如她穿來第一天一樣冷冷的,從來不多話。
寧弄舟想了想,回房的步子突然一拐,朝着後院走去。
雲曉一愣,卻也快走幾步跟上了。
她小跑了幾步,湊到寧弄舟身邊,語氣裏含了點擔心的意味:“小姐,你剛才出來送王娘子,沒有帶披風。你身子還沒好,要是不快點回房,又落風寒了怎麽辦?”
“不急,我說幾句話,很快就好。”寧弄舟帶着雲曉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四下裏看了一眼,“這裏沒人,這裏就好。”
雲曉看着她,嘆了口氣:“小姐,您身後五步遠那條小道上正有兩人在掃雪,再有幾步就要走出林子到道口了。您若是有什麽要避開人的話,不能在這講。”
寧弄舟一愣:“啊?”
“小姐請随我來。”雲曉帶着寧弄舟換了一個方向,七拐八拐,終于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這沒人,小姐有話就說吧。”
寧弄舟被她繞得發蒙,但還是按下滿腹疑慮,鼓起勇氣将萦繞心頭的問題問了出來:“聆音閣到底是什麽地方?”
雲曉呼吸一滞,似乎是沒想到寧弄舟會問出這個問題。
寧弄舟看見她的反應,又看着她的眼睛問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她了吧?”
她緊張地盯着雲曉,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她一緊張就想擡手捋一捋鬓發,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連忙用左手将右手按下去了。
良久,雲曉才擡起頭,看着寧弄舟的眼睛,緩緩吐出了答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