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星
回星
原主大概是本就怕被人發現,将那張紙條夾在了兩張紙中間,又将那兩張紙用膠水小心封了起來。要不是膠水老化,寧弄舟碰掉了筆記,震開了那兩張紙,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發現裏面的奧秘。
寧弄舟本想小心将紙條收好,想了想,還是将紙條放在燭火上燃盡了,她親眼看着那張紙條成了灰,這才些許放下了心。
直到現在,她心還怦怦跳着,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難怪她這些日子一直被人追殺,那些人以為她沒死,自然要窮追不舍。
可究竟是誰?原主究竟是掌握了什麽證據,會引來這樣的殺身之禍呢?
寧弄舟點着燈将筆記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卻依舊沒有頭緒。筆記上的案子基本都已經塵埃落定,沒有什麽可以值得她再去深究的。
寧弄舟只好熄了燈,閉上眼睛開始睡覺,可在床上躺着躺着,卻愈發覺得遍體生寒,好像有什麽人在暗處盯着她一般。
“雲曉!”她忍不住直起身子喊道。
“小姐,我在。”雲曉的聲音從外間傳來,“有什麽事嗎?”
“沒事,我就是做夢魇着了。”寧弄舟糾結了一瞬,還是沒有将剛發現的事情說出口。
這種事多一個人知曉,或許就會多一個人危險。
她翻來覆去在床上捱到後半夜,這才受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小姐,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嗎?怎麽臉色這麽差?”第二天,寧弄舟頂着一雙沉重的黑眼圈出了房門,立刻引來了雲祥的嗔怪。
“昨天做了個噩夢,半宿沒睡着,今日起來就不太精神。”寧弄舟笑了笑,“左右那案子也告一段落了,今日也沒什麽事,我一會兒補個覺就好。”
唯她知曉昨日不是什麽噩夢,紙條雖然被她燒了,可筆記的封口卻還存在,提醒着她這一切都不是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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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愛惜身子啊,前些日子病得那麽厲害,也不知道好沒好全,這段時間又東奔西跑的,可別落下什麽病根才好。”
雲祥絮絮叨叨的,她還不知道原先的寧弄舟已經不在了,寧弄舟與雲曉對視一眼,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今日天氣很好,前幾日的積雪化了一些,寧弄舟瞧着日頭心喜,便突發奇想想去掃掃雪。雲祥皺着眉頭不樂意答應,可到底心性純真經不住她鬧騰,沒多會兒也掄着掃帚加入了掃雪大軍。
兩人愣是把掃雪掃成了打雪仗,把那雪揚得滿頭滿臉都是,眼見日出三竿了還不知疲。又到午間,雲曉在屋裏喊了三遍開飯,寧弄舟和雲祥愣是當了四只耳朵耳旁風,非得後頭雲曉殺氣騰騰地站到門口,兩人才乖乖放下掃帚去裏屋吃飯。
兩人說是來掃雪,結果玩得袖口褲腿與門口全是黑黢黢的雪泥,立在門口聽了雲祥一頓數落。尤其是雲祥,被罵着罵着嘴就癟了起來,眼看着就要往下掉小珍珠。
寧弄舟連忙攔在雲祥面前,順了半天雲曉的氣,保證自己下午一定好好收拾,這才讓雲曉給放進了門。
三人悶頭吃飯,誰知沒多久,寧弄舟聽見了一陣的鈴铛聲,清脆悠遠,像是空谷中的回音。
這是什麽聲音?屋裏也沒挂風鈴啊?
寧弄舟還在納悶,卻見雲祥雲曉臉色俱是一變,寧弄舟嗅到了什麽,按下了疑慮沒出聲。
果然,雲曉起身,讓雲祥去門口把人接進來。寧弄舟見她支開了雲祥,這才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是聆音閣的人。”雲曉語氣也有些急切。
“聆音閣到底是什麽地方?”寧弄舟也忍不住着起急來。
“來不及細說,我先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雲曉收拾了自己的碗,“你先吃着。”
寧弄舟聽了這話,三兩下扒完了碗裏的飯,跟上雲曉:“我也去!”
雲曉詫異地望了她一眼:“我以為你聽完昨日的話,會選擇明哲保身。”
“此一時彼一時,”寧弄舟笑了笑,“我已決定要替她好好看住這個參伐齋了。”
自她看見昨日那字條,她心裏便清楚,原主若是真掌握了這種事的關鍵證據,對方只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将她滅口。
躲是躲不過去的,還不如想法子,替原主繼續查下去,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雲曉的眼裏多了幾分感激,語氣也鄭重不少:“多謝。”
寧弄舟跟着雲曉拐了幾步,拐到了參伐齋的後院裏。這邊居然有一個和前院如出一轍的廳堂,堂中站着一個容貌嬌豔的女子,焦急地在廳中來回踱步,直到看見寧弄舟,這才眼前一亮:“寧娘子!”
女子身穿了一身厚厚的狐貍毛披風,卻顯得有些舊了,似乎已經穿了許多年,雖然還光澤柔順,能看出經過了精心的養護,卻遮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
披風裏穿的衣服卻很輕薄,只有一件什麽也遮不住的紗衣,凍得女子嘴唇都發紫。她發型和妝容都瞧得出來大致收拾過,卻沒有時間花費心思,臉上印着深深兩道淚痕,脂粉也遮不住哭成核桃的眼睛。
她一見寧弄舟便撲上來,緊緊抓住了寧弄舟的胳膊,雙膝一沉,兩行清淚便往下落:“寧娘子,求您救救小奚!”
寧弄舟猝不及防被她抓住胳膊,整個人都僵了一瞬,手足無措地扶起那女子:“先、先起來……”
女子依着她的力量爬起來,卻還是緊緊抓着她的胳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便再也不願意松手。
寧弄舟還有點不太習慣這麽沉甸甸的托付,有些僵硬地将她扶到一邊讓她坐下,拍了拍手示意她松手,自己走向另外一張椅子。
女子立刻擡頭抓住她的衣袖,期期艾艾地望向她。寧弄舟連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勸道:“我不走,我就是坐到那張椅子上去。”
雲祥給她端來了一杯熱茶,她哆哆嗦嗦接了,低頭飲了幾口,臉色這才顯得正常了些。
“不要着急,慢慢說。”雲祥拍了拍她的肩。
那女子終于開了口:“寧娘子或許不記得了,奴家名喚回星,是天香樓的一名歌女。”
柳色新仰躺在府中的藤椅上閉目養神,今日天氣好,他娘說什麽也要拉他出來曬曬太陽,他只好多裹了幾層坐在院中,偶爾眯着眼睛看看天上的飛鳥。
“你倒是惬意,這兩日我都要忙瘋了。”他與蕭骁自小相熟,蕭骁進他院裏向來不要下人通報。他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算是招呼:“查的怎麽樣了?”
“兇手做得太幹淨了,什麽線索都沒有。趙實手底下有個獄卒隔天便發現吊死在家中,但也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員接觸,家裏的人背景也都很幹淨。”
蕭骁把記錄丢他身上:“自己看。”
柳色新睜開眼掃了兩眼,擡眼望向蕭骁:“換句話說,就是兩天白跑了?”
“有能耐你自己去跑!”蕭骁也不慣着他,立刻就瞪回去,“在這裏享清福算怎麽回事啊,柳依依?”
“蕭骁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我好怕哦!”蕭骁做了個鬼臉,柳色新嘆了口氣,豎起手指警告他:“不準再叫這個名字,尤其是不許在別人面前叫這個名字!”
柳色新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打小身體就不好。将軍和夫人希望他健康堅韌,如新生柳葉般生機勃勃令人欣喜,所以給他取名柳色新。
小名依依。
柳色新自己自然是不認這個小名的,他脾氣不好,嘴又臭,容易生氣,但不會暴怒。只是每次蕭骁一提這個名字,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蹦三尺高,逗起來實在有趣。
“你最近身體怎麽樣,有病發嗎?”蕭骁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死不了。”柳色新沒說自己上次病發的事,只糊弄過去。
每次一提到他的病,柳色新總是這個态度,蕭骁已然十分習慣了。他将眉毛一挑,雙手抱胸:“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藥?”
“吃不吃都是要死的。”柳色新又閉上眼。
“年紀不大的人一天張口死閉口死的,也不嫌晦氣。”蕭骁毫不憐惜地把他從椅子上揪起來,“這麽好的天,陪我出去走走。”
“……是,小王爺。”蕭骁怕不是他娘派來的,連拉他出去的理由都如出一轍。
“去哪兒啊,小王爺?”柳色新陰陽怪氣地問道。
“去——”蕭骁下意識地想說去參伐齋,卻沉默下來。
他一直想引薦寧弄舟與柳色新認識,畢竟一個是他最喜歡的人,一個是他這麽多年的好兄弟。可是寧弄舟離失十多年,柳色新又一直在山莊養病,好容易兩人都在京城有機會見面,他卻被調離京中。
等他再回來,已是物是人非了。
“去哪兒,倒是回個話啊?”柳色新半天沒聽見他說話,莫名其妙地轉了頭,見他一副熟悉的傷神模樣,心下猜中了七八分:“想寧弄舟了?”
只是話一出口,他腦海裏浮現了寧弄舟那一言不發卻一臉倔強的模樣,和蕭骁口中的清冷仙子相去甚遠,頓時覺得有點別扭。
“沒有。”蕭骁不敢說自己在家中後院立了個衣冠冢,不然還不知道要挨這毒舌怎樣的數落,可又憋不住刺了一句:“如今那位鸠占鵲巢,誰人看得過眼。”
“她啊,”柳色新慢悠悠向前踱步,暖融融的日光投下來,曬得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确實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