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流雲
流雲
“也就是說,你的姐妹流雲,也就是小奚,在三日前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寧弄舟看着抽抽搭搭的回星,皺着眉問,“有沒有可能是她自己偷偷溜走了?”
“不可能的!天香樓管的一向很嚴,偷跑是要受重罰的!我和小奚之前偷跑過,都被罰過,這輩子不敢再輕易從那兒跑走……”回星打了個哆嗦,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卻又急急忙忙補充道,“何況小奚答應我,等她當日回來,一同去我房裏學新的刺繡花樣,她不會丢下我不管的!”
“那……你可有消息,她去往了哪裏?”寧弄舟猶豫一番,又補充問道。
回星愣了一愣,眼神暗淡下來:“我也不知道,不然我就自己去尋了……”
“你先別急,找官府報案了嗎?”寧弄舟絞盡腦汁接着想辦法。
回星苦笑一聲:“我們煙花之地的風塵女子,失蹤個一個兩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每日、每月,都有人悄無聲息地在那條街失蹤了。有的是逃了,有的是死了,樓裏能尋到的便去尋,尋不到的自罵一聲晦氣,官府哪裏有時間,管我們這些低賤之人呢。”
寧弄舟一時語塞,她原是好心替她想想法子,說出的話卻似乎有些何不食肉糜。她想張口解釋,卻怕越描越黑,一時間沉默下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回星,你先同我來,将流雲畫個畫像,讓小姐先想想。”雲曉給雲祥使了個眼色,雲祥立刻會意,将其引到隔間。
待她走後,寧弄舟繃直的肩膀迅速塌下來,局促不安地看向雲曉:“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雲曉拍了拍她的肩,“回星沒有任何線索,先報案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只是能通過聆音閣來找我們的人,大多都走不了報案這一條路。”
“什麽意思?”寧弄舟将身子坐直了些。
“你之前問我,聆音閣是什麽地方,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它不是一個什麽地方,它是小姐建立的一個組織。”
“小姐幼時受盡颠沛苦楚,深知女子生存何其不易,因而建了這聆音閣,想幫一幫在水深火熱中的女子。”
寧弄舟聽了這話,心下明了了幾分:“也就是這聆音閣內的人,大多身份都……”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才試探出口,“不太好?”
雲曉點點頭:“正是。有如回星流雲一般來自煙花之地的,也有在街頭流浪的乞兒……聆音閣為她們提供庇護,而她們是聆音閣監聽天下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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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中女子大多受過小姐恩惠,小姐不要她們報答,只收她們進聆音閣,傳遞消息,也給她們一點幫助。她從前走遍天下,一路救人,一路建起了這聆音閣,因是聆音閣的人數其實十分可觀。”
雲曉難得露出有些俏皮的神情,沖她眨了眨眼:“小姐也不是總那麽料事如神,只是有些男人嘴上沒個把門,在這種地方最愛談天吹牛以獲贊譽,所以我們總能得到一些‘不一樣’的消息。”
寧弄舟似有所悟。
聆音聆音,原出于此意。
将角落淤泥裏出塵不染的女子,作為捆綁住世界的枷鎖,看似是美人笑語,卻不知樁樁件件,或許都是日後反制世人的把柄。
寧弄舟越聽眼睛越亮,可也越聽越惋惜,難怪這麽多人都對原主念念不忘,如今她都想見見那一顆七竅玲珑心的原主了。
該是受過怎樣的苦楚,又是付出了怎樣的煎熬,才在這樣的世間,生出了這樣一雙得以庇護天下女子的強大臂膀啊!
可……寧弄住皺了皺眉:“雖然如此,閣中卻不免還是會招到一些忘恩負義之人,若僅靠她一人,不是很難保證大家的安全嗎?”
雲曉點點頭:“聆音閣之間的聯系,雖脆弱,但牢固,雖牢固,也脆弱。受過小姐恩惠的人,也可以再為聆音閣吸納成員,但她們則需作為‘樁’,為這些消息負責。“
”同時為了保護成員,除額外發展的成員與樁之間,其餘閣中成員互不通信,只與我們單線聯系。而她們若是搖響了聆音閣的鈴铛,則往往是遇到了天大的難事。”
回星與流雲雖不是親生姐妹,但自小在天香樓一起長大,早成為了彼此密不可分的依靠,一方失蹤杳無音信,就好像雙生的花失了一條根莖,自此在風中搖搖欲墜,随風飄零了。
“先将畫像畫好,打探一下流雲平日裏常去的地方,也往聆音閣遞遞消息,她們消息靈通,說不定有什麽發現。”寧弄舟嘆了口氣,卻也知道希望渺茫。
三天,一個煙花之地的女子,失蹤了三天。
即便是十步一個監控探頭的現代社會,失蹤的黃金時間也只有72小時,還有那麽多人失蹤後便猶如石沉大海再無音信。
如今這個時代,只靠人眼看、耳朵聽、口相傳,很難想象失蹤了三天的流雲還有多大可能生還。
也就是好處是,這個時代的交通也不算發達,便是流雲自己走失,也不會到太遠的地方,寧弄舟可以先從周邊開始排查。
希望雖然渺茫,但總要盡力一試。
寧弄舟将流雲的畫像收好,又仔細問了回星流雲平日裏常去的地方。回星抹抹眼淚搖搖頭,說流雲平日裏很少出門,只最近好像與兵部尚書之子梁稚來往密切。寧弄舟便喚雲祥将她好生安置,自己出門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
她沒有一官半職在身,直接闖兵部尚書家裏拜訪梁稚,只怕還沒進門就被人家用掃帚給趕了出來。
何況寧弄舟還沒忘記,背地裏想殺她的人至今沒有露面,誰知道會不會是這個尚書那個尚書搞得鬼。
拜托蕭骁和柳色新倒是一條路子,他倆官位一個比一個大,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先不說那倆對她有多嫌棄,如今她想靠自己自立撐住參伐齋,就不該再依靠他們。
可是……人命關天的事,蕭骁與柳色新再如何嫌棄她,但凡有一點憐憫之心,都該幫她行個方便。她不了解梁稚,走這二人的的後門确實是最快的路子……
寧弄舟徹底沒了主意。
“聆音閣有消息,說三日前确實見到一位和流雲相似的女子出現在東街,可兵部尚書府不是那個方向。”
東街販賣舶來奇貨,她與原主都很少逛,卻是纨绔子弟聚集之地。那梁稚流連煙花之地,雖不會是什麽好貨色,但也不至于是大白天就醉倒溫柔鄉的色鬼。
白日裏他不會在青樓,說不定就在東街呢?
她一路緊緊挨着雲曉坐,生怕和前幾次一樣,半路殺出一批黑衣人。
“你前幾日去宿州,到底是什麽事?”柳色新坐在馬車上,挑起簾子看了外面一眼,隐約看見人群中有個身影有點眼熟,權當是自己眼花,放下車簾看向蕭骁。
蕭骁嘆口氣,從兜裏掏出一把錢幣,丢給柳色新:“你看這個?”
柳色新将錢幣接住,仔細比對了一番:“□□幣?”
蕭骁點點頭:“近日京中有大量這樣的□□流通,我順着消息往上查,發現大部分□□的來源是宿州。可我過去一瞧,那邊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得了風聲,人去樓空,雖然走得急,沒将器具全都銷毀,但也沒留下什麽證據。”
“有人走漏了風聲?”柳色新擰了擰眉。
“按理說不該,去宿州到底何事,我連你都沒告訴,帶走的全是親信,跟了我十幾年了,不該走漏消息。”
“除非……”柳色新頓了頓。
“除非什麽?”
“沒什麽,應該是我多想了。”柳色新搖搖頭。蕭骁手下的人是如今已經去世的長公主一手培養起來的,和蕭骁幾乎可以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便是要背叛,也沒理由在這樣一個沒什麽要緊的關頭背叛他。
“你不是要挑個禮物送梁稚?下車吧。”
“你家和梁大人家關系不是也不錯,怎麽不去參加梁稚的生辰宴?”蕭骁邊下車邊問他。
“我這一身病骨,誰看了不嫌晦氣,大喜的日子,請我過去沖喜嗎?”柳色新今天出來換了一件天青色的披風,比前幾日的稍微薄了些,襯得他膚若白瓷,看得蕭骁都晃了晃眼。
柳色新皺了皺眉:“做什麽這麽惡心地看着我?”
“你這臉,”蕭骁十分佩服地拱了拱手,“比小娘子都好看。”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是不是比寧弄舟還白啊?”
說罷又連忙補了一句:“以前的寧弄舟。”
“以前的寧弄舟現在的寧弄舟還不是都長一個樣。”柳色新最讨厭有人說他長得漂亮,“你去面粉鋪子裏滾兩圈,比我還白。”
“不是,哎,柳色新,你別生氣啊,”蕭骁嬉笑着看着沉着臉走開的柳色新,“柳依——”
柳色新帶着殺氣的眼神轉了回來,将蕭骁沒叫出口的半個名字堵了回去。
他還沒來得及警告蕭骁什麽,就聽見不遠處有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柳色新是還有個姊妹叫柳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