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香隕
香隕
“你們說什麽呢?”蕭骁站在一側,滿頭霧水地看着兩人。
“沒什麽,我忽然有點事,梁稚的生辰禮你自己去挑去。”柳色新瞥了寧弄舟一眼,就轉開了眼睛對蕭骁道。
說罷,他便朝着馬車走去。
“哎……”
“雲曉,我們也走。”寧弄舟提了裙擺,也朝着自己的馬車跑去。
“小姐……”雲曉急急跑上來,湊到寧弄舟耳邊問,“流雲的事……”
“我想到別的法子了,流雲的事,我有辦法。”
柳色新瞥了一眼急急朝着自己馬車跑去的寧弄舟,又看了一眼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蕭骁,想了想,還是決定大發善心,将步子一扭,朝着寧弄舟的馬車走去。
他才不像蕭骁,只管自己騎馬走了,絲毫不管身後的病弱死黨該何去何從。
寧弄舟剛要叫雲曉出發,馬車簾子就被人撩開。她看着門口逆光的人影:“柳大人?”
柳色新輕輕哼了一聲算是作答。
“柳大人怎麽……”就算剛才鼓起勇氣,現在冷靜下來,寧弄舟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尴尬,手不自覺地搓了搓膝蓋,“柳大人請坐。”
“那輛馬車給蕭骁留着,走吧。”柳色新簡潔地解釋了一句,便一言不發地閉上了眼。
寧弄舟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只好尴尬地笑笑,身子卻下意識地朝離他相反的方向挪了挪。誰知她剛一動作,柳色新就睜開眼,目光銳利地投向她:“你很讨厭我?”
柳色新心裏可還別別扭扭地記着她強行親完他以後還不忘擦嘴的樣子,看着寧弄舟的臉色一時間變換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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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弄舟內心警鈴大作,連忙堆笑道:“沒有沒有,我怎麽會讨厭柳大人呢?”
她試圖做出點什麽行為來表達自己對柳色新的親近,可手上來回動作活像在結印,柳色新皺着眉看了她半天,終于忍不住問:“你在做什麽?”
“沒有。”寧弄舟尴尬地放下手,搓了搓膝蓋。
誰知道這家夥又發什麽瘋,莫名其妙跑到她車上,還要問她是不是讨厭他。
難道不是他先讨厭她的嗎!
寧弄舟此時活像是上課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回答不出還要被老師當衆提問“你是不是因為不喜歡我所以不願意聽我講課”,汗如雨下還要堆起嘴角努力為自己辯解,再拍一拍老師的馬屁。
寧弄舟還在絞盡腦汁想着該從哪個角度拍柳色新的馬屁才不會讓她拍到馬腿上,卻聽見柳色新輕輕道了一句:“算了。”
說罷,他就又開始閉目養神。
一番汗流浃背結果一腳踢在棉花上,寧弄舟撇了撇嘴,看了眼柳色新的臉色,将手裏的湯婆子揣到柳色新身上,自己便躲到一邊,撩起車簾看外頭的街道。
柳色新猝不及防睜眼,手卻下意識去摩挲那股熱源。
寧弄舟家裏用的什麽炭,怎麽覺得這湯婆子比他自己用的要暖和一點?
他剛要開口問,卻見寧弄舟忽然臉色蒼白地晃了晃,鼻下流出道蜿蜒的紅色,接下來便“撲通”一聲倒在馬車上。
“寧弄舟?”柳色新心一緊,連忙上前将她從地上扶起來,掏出帕子擦了她鼻下的血跡,誰知剛擦完又汩汩地流了出來。
“寧弄舟,你醒醒!”柳色新皺着眉搖晃了一下她的身體,可寧弄舟卻雙眼緊閉,沒有半分要醒來的意思。
他久病成醫,對醫道也算有幾分了解,伸手把上寧弄舟的手腕,可她脈搏正常,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柳色新用涼水輕輕拍了拍寧弄舟的額頭,一邊掐上寧弄舟的人中,一邊對着車外的雲曉喊道:“改道,去醫館!”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你家小姐暈倒了!”
“疼……”許是柳色新這人中掐得到位,柳色新話音未落寧弄舟便幽幽轉醒,“別去醫館,就去宰相府……”
“去醫館。”柳色新沉着臉發號施令,看着寧弄舟問,“你怎麽回事,怎麽三天兩頭暈倒?”
“已經沒事了。”寧弄舟感覺到自己剛才四肢沉重的感覺散去,力氣重新回滿身體。她手指試着曲張幾下,伸手撐起自己的身子,感覺到鼻下的溫熱,伸手擦了一把,看見自己手上的血跡,愣了一下:“怎麽還流鼻血了?”
“你到底怎麽回事?”柳色新見她好像确實沒事了,這才放開手,直起身子坐回位置上,皺着眉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平時能吃能睡的。”寧弄舟手忙腳亂從自己身上掏出雲祥出門前塞給她的帕子,堵着鼻子,甕聲甕氣地道。
柳色新看着她,抿着唇半天沒有說話。
前兩日寧弄舟也暈倒過,那時候他還以為是寧弄舟被鄧昭歌的屍體給吓着了,可現在她在馬車上好好的,為何還會莫名其妙的暈倒,而且比上次暈倒更嚴重?
寧弄舟還仰着頭在止鼻血,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也絲毫沒有在考慮自己到底為何會莫名其妙暈倒。
柳色新嘆了口氣,把心裏那個猜測按下,只當自己是杞人憂天。
馬車靠邊停下,雲曉不放心地探頭進來,看見鼻尖血糊糊的寧弄舟吓了一跳:“小姐……”
“我沒事,血已經止住了,你看!”寧弄舟撤開手,果不其然,她的鼻血已經止住了,只是因為前面流得太多,如今幹在了臉上,才看着有點吓人。
“那……”雲曉不放心,“還是折道先去醫館看一看吧,萬一有什麽事……”
“沒事的,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寧弄舟打斷雲曉催促道,“對了,出來有沒有帶多餘的披風啊?我剛剛沒注意,把披風給弄髒了。”
“今天出來得及,沒帶。”雲曉抱歉地說。
“那抓緊去宰相府,別再耽擱時間了。”寧弄舟揮了揮手催促。
雲曉雖然不放心,卻也不好忤逆她,只好重新駕馬啓程。
寧弄舟用帕子試圖将披風上的血污擦去,卻無果。柳色新順着她的動作看去,這才發現兩人穿得披風及其相似,甚至像是配套的款式。
寧弄舟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可還沒忘記自己和柳色新穿的是情侶裝,心虛地結巴着:“幹……幹什麽?”
“沒什麽,你穿這件挺好看的。”柳色新破天荒真心實意地誇了她一句。
她長相其實長得冷豔,眼角微微上挑沒入鬓邊,嘴唇又薄,看着誰都像自帶三分冷意。但她一雙眼卻是一汪活水點睛,将那原本冷硬的容貌诠釋得生動起來,像是剛開化的春水。
裹在這件披風裏,她看起來好像他爹出公差回來時給娘帶的瓷娃娃,處處透着精心雕琢的精致,眼裏還沁滿了笑。
柳色新才反應過來自己盯着寧弄舟盯了太久,有些狼狽地移開眼,臉上可疑地泛起點紅色。
寧弄舟眨了眨眼,只以為他在反諷她和他穿了一樣的衣服,悶悶地道:“知道啦,以後不穿了。”
不穿了?柳色新困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他難得誇她一句,她卻以後再也不願意穿了。
她(他)果然很嫌棄我。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
為了不打草驚蛇,寧弄舟囑咐雲曉将車停得遠了些,繞着宰相府繞了一圈,終于找到一個無人把守的小門。
準确地說是個狗洞。
“齊娘子真的會從這個狗洞鑽出來嗎?”寧弄舟看着那個洞,抽了抽嘴角。
柳色新皺了皺眉,他也覺得齊娘子一個大家閨秀,不應至此。可兩人來不及提前備好帖子,齊大人又因為最近的事情,總是閉門謝客,兩人就算想進去看着齊娘子,也沒有這個機會,只好在外頭蹲着。
雲曉輕功好,寧弄舟派她偷偷潛進府裏,盯着齊娘子,自己則在狗洞外着急地等待着。
兩人等了好一會兒,賣糖葫蘆的攤販都來回走了好幾遭,雲曉終于從府裏出來,閃身到寧弄舟身邊輕聲道:“齊娘子已經遣開衆人,朝着這邊來了。”
寧弄舟和柳色新連忙躲起來掩蓋身形,只偷偷看着。沒過多會兒,牆上飛過來一個包裹,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從那洞裏鑽出來,撿起包裹,确認四下無人後,便戴了面紗巾,低着頭快步走了。
“我們跟上,看看她到底要去何處。”寧弄舟沒有将她攔住,只跟在她身後偷偷走着。
“你懷疑流雲的失蹤和她是一夥人所為?”柳色新問道。
寧弄舟點點頭,她心裏還記挂着失蹤的流雲,何況齊娘子失蹤前的情況和流雲很像,萬一可以跟着齊娘子釣出來背後的人呢?
誰知齊娘子似乎很警覺,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看,寧弄舟與柳色新連忙隐了身形,誰知再伸頭看時,齊娘子居然不見了。
“人呢?”寧弄舟着急道。
“殺人啦!救命啊!”她身側的小巷子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柳色新和雲曉俱是神色一緊,擋在寧弄舟身前,誰知寧弄舟愣了一下,忽然不管不顧地推開二人,朝那個小巷子跑去。
柳色新心一緊,沒攔住她
巷子裏殺伐已經褪盡,桌椅被砍成碎片,晾衣服的竹竿折成好幾段躺在地上,上面淩亂地蓋着各式各樣的布匹。
柳色新和雲曉追上寧弄舟後,只見她呆愣地癱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身邊,哆哆嗦嗦地要掀開那張面紗,去探她的鼻息。
屍體還在汩汩向外冒血,顯然剛死不久,可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脖子都被砍斷了一半,已經沒救了。
柳色新抓住寧弄舟的手腕,制止住她的動作。
“柳色新,”寧弄舟擡起頭,眨了眨眼,兩行淚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從她眼角滑落下來,“她怎麽,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