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回

再回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柳色新伸手去拉寧弄舟起身。

可寧弄舟卻不死心,死死扒在地上,似乎是仍然不相信齊娘子已經死了,伸手想去觸碰她的屍體,又被柳色新攥住手:“官兵随時會來,若是讓人看到,我們說不清。”

寧弄舟被柳色新從地上拉起來,跌跌撞撞行了幾步,依舊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看倒在地上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柳色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的視線扭回來:“別看了。”

幾人剛從那個巷子出來,立刻有整肅的官兵步伐整齊地朝着那個小巷子而去,幾人幾乎是擦肩而過,險些就要與那群官兵撞個正着。

上一次齊娘子應該還沒有死,至少沒有死得這麽早。這次官兵這麽快就發現了齊娘子的屍體,不至于兩個時辰後,齊大人還需要去找趙實,請他調查自己女兒的失蹤。

柳色新用餘光看着官兵的腳步,忽然瞳孔一縮。

不對,有什麽事情不對勁……

若他們真的溯回到了兩個時辰以前,他和蕭骁才剛剛出門,怎麽可能與寧弄舟出現在東街?

回溯的時間縮短了!

柳色新幾乎是越發确定寧弄舟莫名暈倒和這個奇怪的回溯有關,他回頭看了寧弄舟一眼,她一聲不吭地跟着他跑,可明顯心不在焉,平日裏總是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下去,走一步便有一滴淚砸在地上。

她定是還沒發現這一點。

他們跑到無人的角落才停下來,寧弄舟氣喘籲籲地順着氣,卻還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剛才在齊娘子旁邊,還是不小心蹭到了血跡。

“你怎麽還是碰到血了?”柳色新皺了皺眉,可他先前那方帕子已經被他拿來擦寧弄舟的血了,如今身上沒有多餘的帕子。

雲曉将自己的手帕掏了出來,一根一根地仔細替寧弄舟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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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沒有死的,在書裏也沒有死,她不是只是失蹤嗎?”寧弄舟緩過神,眼淚又開始撲簌簌地落下來,“之前她明明只是失蹤,為什麽會死呢?”

寧弄舟将手從雲曉手裏抽出來,跌跌撞撞向前邁了兩步,死死抓住柳色新的袖子:“她會死是不是因為我?因為我改變了過去?”

“你冷靜一下。”柳色新皺了皺眉,但還是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服,沒有甩開她,“我們事先并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是的,如果我看見她就把她給攔下來,把她送回宰相府,不要想着用她放長線釣大魚,她肯定就不會死。”寧弄舟淚流滿面,“我應該把她攔下來的……”

“寧弄舟,殺她的人不是你。”柳色新幹脆地厲聲道,“與其在這裏哭哭啼啼,不如趕緊擦幹眼淚,站起來去找出到底誰才是害死她的幕後黑手。”

寧弄舟從前到底沒經歷過這些,此刻哭聲不絕,柳色新這話多少有些不近人情。雲曉一邊給寧弄舟擦眼淚,一邊對着柳色新怒目而視,卻沒想到寧弄舟聽了他的話,像是恍然大悟般止住哭聲:“你說得對,還有挽回的餘地。”

柳色新聽到“挽回”二字就知道她想說什麽,幹脆地甩開她的手,連連向後退了幾步:“不行。”

“柳大人!都這時候了,你還在堅持什麽?”寧弄舟一着急,眼淚又開始汩汩往外冒,“雖然這次的嘗試失敗了,可誰知道下一次……”

“你不能再試了。”柳色新幹脆地打斷她。

他确實不知道寧弄舟莫名其妙的暈倒和這個奇怪的溯回能力是否相關,但是沒道理用一個活人的性命去賭一個不知道會不會複活的死人。

“為什麽?”寧弄舟幾乎有些憤怒地吼道。

“寧弄舟,你腦子給我清醒一點!”柳色新也同樣疾言厲色地回答道,“你真的覺得你幾次暈倒和這個回溯沒關系嗎?”

他指着天上的日頭冷笑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回溯的兩個時辰以前,你到底在什麽地方,你遇到我了嗎?”

寧弄舟也是一愣,抽咽的聲音一頓。

是啊,兩個時辰前,她還沒遇到柳色新呢。

“回溯的時間縮短了,我們誰都不知道下一次回溯會到什麽時候,萬一你攔不下她呢?萬一你剛好碰上她被追殺的時候呢?”

柳色新毫不留情地看着她的眼睛。

“可若有能救下一個人的機會,柳色新,難道你不會盡力而為嗎?”寧弄舟滿臉是淚,聲音卻還是铿锵,“為什麽要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原因,放棄這個救人的機會呢?”

柳色新抿了抿唇,不說話。

“柳色新,回答我!”寧弄舟幾乎是朝着柳色新嘶吼着喊出了這句話。

平心而論,若是換位而言,柳色新會這麽做嗎?

他會的。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性命比旁人更高貴,更別說他本就對自己的殘軀抱什麽指望。他被困在活一日算一日的命數裏,根本不知道明天有什麽盼頭,若能救下一個人,哪怕犧牲一點自己的生命,他也是願意的。

反正他早對這個世間沒什麽眷戀了。

可不知為何,這個溯回似乎對他沒有絲毫影響,卻在一點點蠶食着寧弄舟的健康。

他是因為不惜殘生,左右命數将近,所以能救一個是一個,若是他們活得比他本來能活的日子更長久,那便是他賺了。

可寧弄舟又是為什麽呢?就因為那樣泛濫的愛心?就因為那種愚蠢的善良嗎?

柳色新真的覺得,自己讀不懂寧弄舟。

明明她的心澄澈得像一顆剔透的水晶,什麽秘密也沒有,就算有什麽也都一五一十地呈遞到他面前,對他說:“看吶,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但柳色新還是覺得,自己讀不懂寧弄舟。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寧願頂着他與蕭骁的奚落,也要咬牙撐起參伐齋;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為了和自己毫無關系的風塵女子,磨破嘴皮東奔西跑;他更不知道她為什麽寧願冒着犧牲自己的風險,也要去賭一個不确定的結局。

他看向寧弄舟,她眼中噙滿淚,盯着他的表情一點點軟化下來,到最後幾乎是哀求地小聲道:“求你了,柳色新。”

柳色新嘆了口氣,明明是為了她好,怎麽到最後倒顯得他像是個十惡不赦、不近人情的罪人。

“你想好了?”他張口問道。

像是流星劃過夜色,寧弄舟的臉一瞬間亮了起來,眉梢眼角都向上揚起,堅定地朝他點了點頭。

雲曉從二人開始吵架,就沒聽懂究竟在吵什麽,但什麽“溯回”,什麽“性命”的,她也意識到這事不太簡單。

她有些緊張地向寧弄舟靠了一步,皺眉看向寧弄舟。寧弄舟則朝她搖了搖頭,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柳色新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答應寧弄舟。

或許只是不期望看見一個屢屢對着希望展開懷抱的人,一次次失望吧。

他輕輕擡手,捏住寧弄舟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不顧一邊雲曉驚詫的眼神道:“只此一次。”

說罷,他閉上眼,輕輕吻了上去。

熟悉的花香裹着血腥味重新萦繞了他,他似乎聽見寧弄舟的呼吸也一瞬間停止了,閉着氣,心跳如擂鼓。

她嘴上還有剛才沒有拭盡的淚,潤進柳色新嘴裏,鹹鹹的。

雲曉眼睜睜地看着柳色新“輕薄”了寧弄舟,沒想到柳色新這樣平日裏看起來正人君子一樣的人也會做這種事,氣得腰間的軟劍險些就要拔了出來。還好寧弄舟察覺不對,死死地按住了雲曉的手。

柳色新與寧弄舟一樣,所謂的親吻也都止于嘴唇相貼,之前都未覺得有什麽,可這次兩人卻莫名都覺得彼此的面龐燒得慌。柳色新松開寧弄舟的下巴,人也往後退了一步,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我……”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又落到柳色新臉上。

旖旎的氛圍被這一巴掌扇了個幹淨,雖然知道這是必經流程,柳色新臉色還是不可避免地變臭了。

寧弄舟看了眼自己的掌心,抱歉地對着柳色新讨好地笑笑:“不好意思,手比腦子快……”

柳色新面色不善地冷哼一聲,扭過身去,手指輕輕觸了觸自己的唇。

手上帶了點鮮妍的顏色,是她今日搽的口脂,不知是拿什麽花做的。

待他回頭,已是時空變換,四周光影快速輪換,兩人身形一晃,竟然回到了兩人共乘的馬車上。

寧弄舟與柳色新對視一眼,俱是沉默下來。

溯回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這便意味着遲早有一次,溯回将毫無作用。

不過比起這個……

柳色新扭頭去看寧弄舟,她正看着窗外,臉色看起來沒有什麽變化。

他一直提着的心這才放下一點。

注意到柳色新在看她,寧弄舟轉過頭,對他笑了笑:“你看,我沒……”

話還沒說完,寧弄舟忽然頓住,心髒似乎被誰緊緊攥住,還沒等柳色新反應過來,她身子便猛地一抽,寧弄舟向前吐出一口鮮血,軟軟地倒在柳色新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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