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底牌

底牌

唯有她活着。

寧弄舟怔怔地看着柳色新,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從他嘴裏聽到這樣的話來。

人生其世,她自然從不覺得自己比誰更輕賤,可每到需要比較的時候,她也總是卻步的。

她不如原主聰明,也不如原主來得敏銳善斷,難得仗着看過小說對劇情有幾分熟悉,可事情的發展卻一項也對不上號。

回溯時間是她握着的僅有的、唯一的底牌了。

“可是我什麽也沒有了……”寧弄舟看着柳色新,又是鼻子一酸,“若是連回溯時間都什麽也改變不了,我還能做什麽呢?”

“你當然可以選擇救活她,用你的犧牲以命換命,在一次次輪回中找到破局之法。可你還記不記得,流雲此刻還下落不明呢!”

“殺死齊娘子的究竟是誰?她們又為何不知所蹤?在我們所看不見的暗處,究竟還有多少人像她們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寧弄舟,你若死了,那她們該由誰來解救?”

“回溯從不是你最後的底牌,”柳色新嘆了口氣,俯下身,平視着寧弄舟的眼睛,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這才是。”

寧弄舟怔然無聲,猶豫地用手撫上自己的心口。

胸腔裏的心髒正在沉穩有力地跳動,一下一下,規律地發出富有生機的脈動聲,她仿佛還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液在裏面流動。

她的心裏裝着什麽呢?

柳色新不知道什麽此寧弄舟彼寧弄舟,他認識的一直是現在這個寧弄舟。

蠢得像只豬,倔得像頭驢,朝着南牆一往無前,頭破血流也不願轉彎,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但她有天底下最柔軟的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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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下次蕭骁再在他面前叨叨之前的寧弄舟比現在的寧弄舟如何如何強時,他或許也能勉強幫她說上那麽一兩句話。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不要自我苛責了。”柳色新拍拍寧弄舟的臉,“該走了,等齊府的人過來,我們說都說不清楚。”

雲曉雖之前一直沒有聽懂兩人的對話,但此刻也點點頭,上前一步低聲道:“小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兩人四下看了看,拉着寧弄舟便走。她最後扭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沒有生息的女子,默默垂下眼,暗暗在心裏發誓。

一定、一定要将幕後兇手,查個水落石出。

雲曉擔心走大道會被人發現,與柳色新用輕功帶着寧弄舟躍到牆頭。幾人剛行了兩步,果然就聽見身後吵吵嚷嚷,有人發現了齊娘子的屍體。

哭天搶地的嚎啕聲裏夾雜着幾聲“快去告訴老爺夫人”的叫喊,漸漸消散在寧弄舟耳後的風聲裏。

寧弄舟想先回參伐齋,齊大人知道此事後,總該向官衙報案,趙實那個家夥,估計很快就該來找她或者柳色新求救。可柳色新卻不準,黑着臉警告她要先去醫館檢查檢查身子。

她身上帶血的衣服都還沒換,現在幹在衣服上,一大塊一大塊的暗紅看着頗為吓人,乍一眼還以為她剛殺了人畏罪潛逃。

雖然她确實剛離開殺人現場。

她還想與柳色新據理力争,要進醫館也不能頂着這一身唬人的行頭去,誰知這回雲曉也和柳色新站同一戰線,堅持要她讓大夫看過沒事才能回參伐齋。

少數服從多數,寧弄舟心裏的小九九徹底無望。她哀怨地看了一眼雲曉,雲曉低頭看着手中的劍,只當自己沒看到。

柳色新今日也怪,竟然能對她說這麽多好話,還這般婆婆媽媽的。

柳色新該不會也被穿了吧?

“宮廷玉液酒?”寧弄舟試着和柳色新對暗號。

柳色新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問詢雲曉:“你家小姐可有讓大夫看看腦子?”

寧弄舟:……

好消息,看來沒有被穿。

柳色新帶她到了京郊一座小院,四周環繞着雜生的青竹,門口沒有醫館的牌匾,卻從屋裏幽幽傳出一股子藥香來。寧弄舟在門口敲了半天門,才有一個小童揉着眼來開門:“誰啊大清早的……”

寧弄舟:……這過的是哪個時區呢?

小童往寧弄舟身後望了望,看見她身後瘦削的柳色新,眼睛一亮:“子青哥?你怎麽來了?不是還沒到時間嗎?是提前發病……”

“老頭子呢?”柳色新打斷他的話,十分不客氣地邁開步子往裏走,沒有一點為客的自覺。

寧弄舟還沒從剛才那個傷心勁兒裏緩過神,這會兒又被柳色新領到一個完全不熟的地方,還沒與小童打過招呼,笑就僵在臉上瞧見了柳色新的背影。

“師父在後院睡覺呢,他昨日給你研究了一味新藥,既然你來了,正好可以帶走。”小童開心地邁着小短腿跟上柳色新,絲毫不顧身後在門口不知所措的寧弄舟。

她被晾在門前,眼看着柳色新和那小藥童越走越遠,一點兒沒有關照一下她的意思,只好自己請自己進了院子,輕手輕腳帶上了門。

“去給你師父叫起來,我有事找他。”柳色新十分不客氣地往座椅上一坐,端起桌上的茶就喝了一口。

“啊?不太好吧……要是還沒起來,要不下次……”寧弄舟才進門,就聽見柳色新這麽嚣張的一句話,連忙阻止柳色新。

“他又不屬貓,一天晝伏夜出的。別家大夫醫道是仙骨飄飄,他這麽睡下去,早晚極樂登仙。”

寧弄舟聽得一愣一愣的,一聲大氣也不敢出,站在凳子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那大夫出來直接一掃帚将他們幾個給趕出門。

畢竟按照常理,這樣不出世的大夫都是相當有本事的神醫,性格也古怪,常人哪裏摸得着。

“那你找別家大夫治去,找我這個快作古的老頭子做什麽!”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寧弄舟剛坐了一半,連忙起身,端正身子,兩只手左右來回交疊,糾結着該給那大夫行什麽禮。

屏風背後果然走出來一個精神矍铄的老頭。

老頭胡子拉碴,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全是深深的褶子,氣色卻相當好。身上裹的袍子已經看不出多大年歲,東一塊西一塊地挂在身上,灰撲撲的,像是在煤礦裏滾了幾遭。

若不是柳色新介紹,只在路上遇到,寧弄舟一定以為他是叫花子。

“反正別家也治不好,你也治不好,在哪兒治不是治,将就吧。”柳色新眯了眯眼,看着那老頭笑道。

老頭橫了他一眼,懶得理他,目光落到寧弄舟身上,眼睛一亮:“哎呦,好标致的女娃!”

旋即,他便轉了頭去問柳色新:“我孫媳婦兒啊?”

柳色新正在喝茶的動作一頓,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寧弄舟漲紅着臉着急和那老頭擺手,卻被老頭一把扣住手腕。

“我這孫媳婦兒身子不錯啊,嘶,就是……”老頭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着急抱媳婦兒你自己去娶一個,祖母揍你時我還在邊上說說好話,”柳色新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身子怎麽說?”

“是能生養的好身體。”那老頭點點頭,贊嘆道。

寧弄舟聽了這話,吓得一把抽回了手,雲曉也臉色一寒,往寧弄舟身前擋了擋。

柳色新冷着臉朝着那老頭丢了個茶盞,老頭連忙手忙腳亂地接住了,一邊跳腳一邊大叫:“你個敗家子!知道這套茶具多少銀子嗎!”

“再不會好好說話我就給你都砸了。”柳色新面無表情地說,“她身體到底怎麽樣?”

“哎呀,小孫孫,你不要着急嘛,生氣動肝火,總這麽動怒幹什麽?”

柳色新冷着臉又提起一盞茶杯,拿到桌子邊緣,作勢就要松手。

“哎哎哎,別丢別丢,我說我說,”老頭連忙賠笑,好說歹說才将柳色新的動作給勸了回去,“她這身子看上去不錯,脈象表面上摸着也都沒有問題。”

“然後呢?”柳色新一挑眉。

“只是這位娘子,五髒六腑倒像是在體內挪了位後又安回原處的,因此表面上看着沒有什麽問題,實際上髒腑卻有損傷。”老頭摸了摸胡子,倒摸下一把灰渣來,“不過碰上老夫我,開兩副藥調理調理身子,也就無事了。”

雲曉松了一口氣,柳色新神色也緩和許多,捏着茶盞泛白的手指松了力,慢慢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娘子可要記住,雖然我不知為何會有這樣髒腑移位一般的情況,但可要小心仔細着些,再來一兩次,結果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寧弄舟點點頭,叫雲曉取了那大夫開的藥方,才想問診金,那大夫卻擺擺手,轉向柳色新問道:“你近日可好?可是又發作了?”

“沒有,喝了你上次的新藥,人已好得多了。”柳色新起身,抖了抖衣服,“今日來就是為她,既然沒事便走了。”

老頭才不信,二話不說扣上柳色新的手腕,柳色新平日裏一向機警,這回卻沒他反應快,只好認命地任由他按着。

“又撒謊!明明前些日子才發過病,怎麽不來取藥?”那老頭摸着脈,臉色愈發黑,沒多久便将手腕一甩,斥道。

“好歹見天造化,”柳色新收了手,淡淡道,“強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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