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進言

進言

“寧弄舟!”這回連蕭骁都沒忍住,閉上震驚的嘴,低聲警告了她一聲。

“陛下,寧弄舟不是這個意思……”柳色新連忙起身想替她辯解,卻被皇帝冷冷瞪了一眼:“叫你回話了嗎!”

柳色新只好坐下,忐忑不安地看向站在中間的寧弄舟。

按理說,皇帝一怒,她便該跪下接着回話了,可她只是縮了縮肩膀,明看出來皇帝臉色已經相當不好了,仍然硬着頭皮道:

“陛下聖明,對拐賣良人的人販懲處嚴苛,可大成女子失蹤案卻仍然屢見不鮮。民女前些天剛破獲一場殺人案,死者是從杭州被拐賣此地。據民女調查,城中僅今年以來失蹤的女子就有一百二十四人,但因為這些女子大多流落煙花之地,最終只能悄然湮滅,再無聲息。”

皇帝冷着臉看她:“繼續說。”

寧弄舟悄悄睨了一眼皇帝的臉色,見他還是面無表情,只好繼續咬着牙道:“明明有懲處的律法,卻形同虛設,據我所知,官衙中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這條律法了,以至于官員對這條律法都感到生疏,可是明明失蹤的女子這麽多,若是大成的女子惶惶不可終日,怎麽能說國家強盛、百姓安樂呢?”

“你是覺得朕做得不好?”皇帝将眉毛一立,怒目說道。

“民女絕沒有這個意思,陛下已經做到了陛下所能做到的最好,只是有些方面……或許欠考慮了一些。”

柳色新和蕭骁聽到前半句才些許放下的心,在聽到後半句又高高地提了起來。

蕭骁今日來這裏聽寧弄舟一番話,簡直不斷颠覆着他對寧弄舟的認知。皇帝雖是他的舅舅,但因為關系一向不錯,他也只當他是一個值得敬重的長輩,那也從不敢這樣和他說話!

寧弄舟一開口全是炸雷,真不怕陛下一個不高興拖她出去砍了嗎?

柳色新表面平靜,手卻緊緊捏着椅子的扶手,指尖泛着白,牙齒都快要将嘴唇咬出血來,眼睛死死盯着場中的寧弄舟。

虧他進宮前還特意同她囑咐少說多聽,真把他的話當耳旁風,愣是一點沒聽進去!

柳色新想了想,低聲與蕭骁說了句什麽,蕭骁點點頭,也低聲吩咐了身邊服侍的下人兩句,見那下人退出宮殿,這才轉回頭來看着寧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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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倒說說,應該如何才好?”皇帝面無表情地繼續問道,身上卻散發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寧弄舟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但還是繼續說道:“歸根到底,大成雖然國盛民強,但卻一直忽略了女子的地位。民間女子不得讀書上學,更別提入仕為官,即便是在京城這樣富庶之地,女子依舊沒有入學的資格,個別能夠上學堂的,卻還遭遇歧視。”

“僅僅因為性別,女子就天生會比男子矮半頭,即便是富庶權貴之家,女子依舊是用來聯姻的工具,男子可以成家立業,女子卻只能為男子的附庸,能夠有一身才華的女子已經少之又少,卻依舊淪為後宅的吉祥物,每日端茶倒水洗衣做飯,作為男子聊天喝茶的談資,陛下,您不覺得可惜嗎?”

随着寧弄舟話音落下,殿中靜得針落可聞。皇帝一言不發,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寧弄舟被他看得渾身是汗,手都在微微顫抖,可還是鼓足勇氣回看回去。

不能露怯不能露怯不能露怯……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默念。

“哈哈哈哈哈……”皇帝忽然爽朗大笑,寧弄舟與在一邊随時準備沖上來求情的蕭骁與柳色新均是一愣,皇後無奈地扶額,搖了搖頭道:“瞧你,把孩子們吓得,話都不會說了。”

“朕只是覺得寧娘子很有趣,竟是朕一開始看走眼了,是個有膽識的聰明女子。”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寧弄舟,“只是有些想法輕狂了些,但是到底年紀小,還可以慢慢改。”

寧弄舟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什麽叫輕狂了些……?”

“你說的女子入仕入學,并非沒有道理。只是男子比女子更強壯、更聰明,自然應當盡量緊着男子才是。”皇帝笑了笑,“寧娘子固然是女中英傑、不可貌相,但是畢竟如寧娘子這般的女子少之又少,但是優秀的男子卻如過江之鲫,寧娘子,要顧全大局啊!”

殿中一時其樂融融,蕭骁順着皇帝笑起來,湊到柳色新耳邊小聲說:“原來不知道寧弄舟這麽有膽子,好在這關算是過去了,舅舅沒有生氣。”

柳色新勉強提了提嘴角,他總覺得寧弄舟不能就這麽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寧弄舟咧開一個真心實意的笑,眼睛彎彎地看向皇帝:

“陛下所言極是,但民女并非什麽女中英傑。”

她的聲音清亮,在殿中回蕩不衰。

“民女只是千千萬萬女子中,最普通的那一個。”寧弄舟看着上位的高大身影,緩慢而堅定地說道。

“僅在民女身邊,有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殺手,以一挑十不在話下,她是女子;有大成最出色的仵作,能讓死者開口,所有官府欽定的男仵作都不能相及,她也是女子。”

“陛下以為女子不如男子為人之常情,可大成人才濟濟,在這樣的夾縫中生長,她們都能像如今這樣枝葉葳蕤,若是能給她們更廣闊的天地,哪怕只是給她們同男子一樣的機會,讓她們也有機會為陛下效力,那未來的大成,該有如何光輝燦爛呢?”

上位的皇帝似乎怔住了,低着頭,久久沒有說話。

“陛下……”寧弄舟似乎還想再說,卻被柳色新打斷了。

“陛下,寧娘子近日經歷太多女子所歷人間慘劇,她苦天下女子之所哭,悲天下女子之所悲,實在令人欽佩。”柳色新起身,沖着皇帝行禮道,“只是她經歷尚淺,考慮欠佳,所提之法雖有道理,但太過稚嫩,還望陛下寬恕。”

“朕又沒有生氣,在你眼裏,朕就是這麽不講理的庸君?”皇帝似乎不太高興,哼了一聲道,“罷了,寧娘子所言有理,朕便不同你們計較。只是寧娘子所言之事,我尚要仔細考慮定奪,畢竟這樣的事情,自古未曾有之。”

寧弄舟眨了眨眼,眼裏放出明媚的光彩來,柳色新悄悄拉了她一把:“還不謝恩?”

寧弄舟依言跪下磕頭行了禮:“謝陛下,陛下聖明。”

“雖然這件事朕暫時不能答應你,不過朕倒是能夠應你一些別的,若有朝一日,你真能名譽天下,證明女子半點不輸男兒,朕就能答應你一個要求。”

“什麽都可以?”寧弄舟喜上眉梢。

“那也不能太過分,”皇帝搖了搖手警告道,“但君無戲言。”

“陛下放心。”寧弄舟眼又彎成彎彎兩個月牙。

“父皇、母後,骁哥哥來了怎麽都不叫我!”忽然有個甜甜的聲音從寧弄舟身後傳來。寧弄舟直起身子,轉頭看去,就見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娃娃跌跌撞撞地朝着宮中跑來。

“芝兒怎麽來了?慢點跑,小心跌着。”皇後連忙起身,從上位下來,牽住了那小女孩兒的手。

小女孩兒卻眨了眨眼,看向殿中的寧弄舟:“這個漂亮姐姐是誰啊?”

“殿下,民女喚寧弄舟。”寧弄舟向她行禮道。

當今陛下雖沒有皇子,卻有一個千嬌百寵的小公主,在原文中險些成為男主後宮團的一員,想來就是面前的這位“芝兒”了。

“是你們兩個叫芝兒來的是不是?怎麽,真怕朕會對寧娘子做什麽,還要把芝兒叫來?”皇帝失笑,“你們倆啊……”

“沒有,是我想芝兒妹妹了,來一下午也沒見着,特意叫來見見。”蕭骁連忙笑道。

“時間不早了,寧娘子,今日叫你來也沒有旁的什麽事,還難為你特意跑一趟。來人,送寧娘子回去。”皇後招了招手,微笑着示意寧娘子退下。

寧娘子朝着兩人行了禮,慢慢往外走。

柳色新看着寧弄舟往外走,随意找了個借口,也離開了殿裏。皇帝與皇後忙着逗弄芝兒,倒是一時半會兒也沒顧上他,随他去了。

只是蕭骁就沒這麽好命了,被芝兒纏着要抱,只好在殿裏留了下來。

“妾身看寧娘子倒是個好的,我看這回,是子原看走眼了。”皇後看着與芝兒玩在一處的蕭骁,笑着對皇帝道。

“就是說啊,子原,你從前天天在朕與皇後耳邊提寧娘子,提得朕耳朵都要生繭子了,這寧娘子也不是尋常人物,你怎麽突然說不見就不見了呢?虧朕還想給你們湊一對姻緣。”皇帝佯怒道。

“哎呀,侄兒就是覺得她與從前不一樣了……哎芝兒,這個不能揪……”

“不過……”皇帝話鋒一轉,“子青對寧娘子不一般啊,朕可從未見他替什麽小娘子說過話。”

皇後點點頭:“确實。”

她轉頭看着被芝兒扯着發髻的蕭骁:“子青是不是喜歡寧娘子啊?”

“啊?應該……”蕭骁下意識要開口,可想起這兩日柳色新的所作所為,一時又遲疑了。

柳色新,好像确實與寧弄舟走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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