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素齋
素齋
“那法事一定有鬼,不然為什麽不讓我們進去看?”寧弄舟悄悄與雲曉兩人咬耳朵道。
寧弄舟倒是想再死纏爛打,可再糾纏下去,倒顯得她們別有用心。她便只好遺憾地看了一眼鄭娘子消失的小門,不情願地走了。
“我們在附近找地方躲一躲,一會兒等鄭娘子出來了,我們再問問她是不是也可行?”寧弄舟又建議道。
雲曉覺得直接詢問容易打草驚蛇,但是等等看鄭娘子出來的狀态也不是不可行。幾人便在那門邊上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确認來往的香客與和尚都看不見自己,耐心地等待起來。
寧弄舟站得腿都酸了,百無聊賴地靠在牆上數壘牆的石磚,下巴一點一點地點着數,點到快一萬塊的時候,鄭娘子終于從門裏走了出來。
她與門口的和尚也行了禮,這才慢慢往裏走去。
寧弄舟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一條紅綢。
為了不讓那個守門的大和尚看見,寧弄舟叫雲曉用輕功跟着,她和雲祥隔一段距離再跟上。雲曉點點頭,誰知剛躍上牆頭不久就又回來,眉頭緊鎖看着寧弄舟:“這寺廟裏,有高手。”
雲曉固然可以用輕功跟着鄭娘子,可若有高手潛伏,又不知對方深淺來歷,不免要打草驚蛇,甚至免不了一場惡戰。
寧弄舟吃了一驚,雖常說不可忽視掃地僧,可小小一間寺院卧虎藏龍,讓雲曉都不由得警戒,就不得不讓人多心了。
這個大報國寺,究竟藏着什麽秘密?
她們還是隔了一段時間,才從鄭娘子走過的那條路上又追了過去,那大和尚低着頭,似乎沒有看見她們的行蹤。
寧弄舟分心注意了他一會兒,卻還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鄭娘子身子嬌小,走路倒挺快。這條路分明沒有岔路,可寧弄舟等人追着找了半晌,愣是沒尋到人影。
“奇怪,走哪去了。”寧弄舟抹抹頭上的汗,四面環顧也沒尋到鄭娘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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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弄舟本想分散去尋,可自從雲曉察覺到這個寺廟有高手藏在暗處之後,說什麽都不肯放下寧弄舟一個人。寧弄舟也聽勸,知道這時候分開走太容易被背後兇手逐個擊破,幹脆幾個人捆在一處捆綁行動。
“到了該吃素齋的時候了,在吃素齋的屋子裏,總能見到鄭娘子了吧?”寧弄舟道。
大報國寺的素齋很有名氣,清淡卻誘人,素白的面條澆上各色澆頭,讓人看了就不免食指大動。
寧弄舟端着自己與雲祥的面條,四下裏看了看,終于在角落裏一處找到了鄭娘子的身影。
她連忙沖着雲祥雲曉使了眼色,快步朝着角落裏走去。
她把碗放下,服侍雲祥入座,自己退後半步,卻是在側耳仔細聽着鄭娘子的話。
“……怎麽今日想到來大報國寺上香?”
鄭娘子前面叫的那個稱謂寧弄舟沒聽清,她便又悄悄往鄭娘子邊上挪了挪,順便擡頭瞧是誰坐在了鄭娘子邊上。
誰知她一擡頭,就見一雙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寧弄舟一愣,裝作不在意地四下裏看了看,這才反應過來,用膳的地方竟是男女混坐的。
真是見鬼了,鄭娘子怎麽會坐在柳色新邊上啊!
雲祥雲曉顯然也發現了柳色新的存在,雲曉裝作給雲祥布菜,走過來替了寧弄舟的位置,擋一擋柳色新的視線。
可這一共就這麽幾個人,她與柳色新中間就隔着這麽一個鄭娘子,雲曉替換的動作簡直是欲蓋彌彰!
果然,她還沒來得及挪位置,柳色新就開了口:“這位檀越是不是第一次來大報國寺?瞧着是生面孔。”
鄭娘子沒想到他沒理會自己的話,倒是目光一直透過她看向身後的什麽人。她疑惑地扭了頭,見自己身後只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鬟,還将頭死命往地裏埋,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心氣便高了幾分:“你這丫鬟好不懂事,柳公子問你話,為何不答?”
寧弄舟驚慌地擡起頭看了一眼兩人,又慌忙埋首,一副受了驚的樣子道:“公子莫怪、娘子莫怪,春蘭不知道公子是在與春蘭說話。”
“好沒規矩,道歉是這樣道的嗎?”那鄭娘子皺了皺眉,心裏覺得春蘭這名字好俗氣,另一邊又見她這樣沒規矩她家小姐居然也無動于衷,只當她是鄉下來的野丫頭,歇了教訓的心思,扭頭去吃自己的面,還笑了笑對柳色新道:“柳公子,莫管她。”
柳色新卻不說話,依舊盯着寧弄舟,盯到寧弄舟兩條腿幾乎要開始打擺子,這才淡淡旋了目光:“是好沒規矩的丫頭。”
寧弄舟松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背後都讓汗浸濕了。
讓別人嘲諷一頓,可該要的信息還沒問到。寧弄舟又鼓起勇氣,朝着鄭娘子微微靠了靠,笑着問:“這位娘子,你手腕的紅綢好漂亮,我家小姐今日也在各處參拜了,怎麽沒有你這條紅綢呀?這是做什麽的呀?”
鄭娘子皺了皺眉,目光飛快地斜了柳色新一眼,見他注意力全不在自己身上,這才松了口氣,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條鮮豔的紅綢:“關你什麽事,再問掌嘴。”
立在她身後的丫鬟頓時挺了挺胸,站到寧弄舟跟前,挑釁地沖她挑了挑眉。寧弄舟只好賠笑地往後退了退,在雲曉背後做一只安靜的鹌鹑。
“那根紅綢果然有問題,”寧弄舟在心裏默默地想,“只是到底沒有問到,這是做什麽用的。”
柳色新原先就瞧這藕粉色衣衫的小丫鬟眼熟,從遠處看背影怎麽瞧怎麽像寧弄舟,只是遠遠瞧着,五官确實與寧弄舟全然不同。
可這回近處瞧着,她的身形與寧弄舟基本一致,神态也與寧弄舟有九分相像。
莫不是做了易容?
以寧弄舟那個性子,要她安心在參伐齋等結果,确實為難她。易容躲避耳目,依舊不聽勸跑上山自己查案,确實像寧弄舟能幹出來的事。
他勉強吃了幾口,身子卻乏累實在吃不下東西,蕭骁見他臉色愈發白了,端起那兩碗面條對他道:“先回房休息吧,我看你身子又不好了。”
柳色新點點頭,沒有推辭,提前離了席。
“柳公子……”鄭娘子費盡心思坐到了柳色新身邊,卻沒想到還沒與柳色新說上兩句話,柳色新就潇灑走人了。
她看着柳色新的背影,氣得把筷子一摔,也不吃了,坐在位置上生起悶氣來。
寧弄舟看了一眼柳色新離去的背影,以及坐在位置上任由丫鬟怎麽勸都不肯再動一口筷子的鄭娘子,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鄭娘子對柳色新有意思呢!
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麽就喜歡上了那種嘴在毒舌窩裏泡過三夜的病秧子?
寧弄舟搖搖頭,眼見鄭娘子也要離席,連忙叫住她:“等一下!”
鄭娘子面色不善地轉身,不耐煩地問:“又有什麽事?”
寧弄舟堆着笑走到鄭娘子面前,為表親切伸手想扶上鄭娘子的手,卻被丫鬟打落了:“你算什麽東西,怎麽還碰我們娘子的手?”
寧弄舟将被打紅的手往身後藏了藏,笑道:“我哥哥曾經在柳府當差,對他的喜好有幾分了解……”
鄭娘子眼神一亮,卻很快冷靜下來:“你想要什麽?”
“我就想替我家小姐問問,娘子手上的紅綢是做什麽用的。我們小姐家中原本經商,老爺夫人卻在路上被山匪劫殺,如今來京中投奔親戚,卻被親戚觊觎着偌大的家財,什麽樣的男子都給我小姐塞。小姐一介孤女無法,就想求一個厲害一點的姑爺幫忙管理……”
寧弄舟抹抹莫須有的眼淚,假裝遺憾道:“所以想問問娘子手上的紅綢,是不是有積福之效……”
“你家親戚叫什麽?這年頭竟還有這樣的人?窮瘋了是不是?”鄭娘子将眉頭又一皺,又指着雲祥道,“還有你,哭哭啼啼的有什麽用?自家的家産自己不管,還期望着旁人來替你管?不把你吃得骨頭渣都不剩,他們也叫男人?”
雲祥、寧弄舟:?
事情發展怎麽與想象中不太一樣?
“這紅綢确實是我與方丈做完法事,方丈給我的,我……也是求姻緣。”鄭娘子臉上飛過一抹紅暈,又道,“只是只有來大報國寺十次以上,善款達一千兩銀子,才可以做這個法事,你們第一次來,肯定是不行的。”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問寧弄舟:“所以……柳公子他……”
“哦,”寧弄舟回想起上次柳色新随身掏出來的糖塊以及那神醫老頭随藥配好的蜜餞,“他愛吃甜的。”
鄭娘子扭捏地說了一句“多謝”,說罷便飛快地走了,沒行幾步便轉回頭,又看着雲祥道:“你自己要強些,指望男人算什麽本事。若有需要就來尋我,我叫鄭風舞,我爹是禮部尚書,我家宅子應該很好找的。”
“你總盯着那小丫頭看做什麽?你也覺得她像寧弄舟是不是?”大報國寺僻靜的小路上,蕭骁問着柳色新。他這次也是掩了身份來的,不然他們二人根本不可能坐在這裏用素齋,“唉她肯定不是,遠處看着是像,可我一眼就能認出來寧弄舟,她肯定不是。”
他盯着搖搖欲墜的柳色新,生怕他一個不穩跌倒在山路上,開口安慰道。
“你認識的,是從前的寧弄舟。”寧弄舟看着山路邊的紅梅,淡淡道,“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