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陷阱
陷阱
寧弄舟和柳色新頭頂着頭研究那張輿圖,撐到後半夜,還是沒熬住睡了過去。柳色新替她熄了燈,喚了雲祥進來給她披上了毛毯。
寧弄舟睡得很沉,雲祥折騰了一會兒也沒醒,嘴裏嘟嘟囔囔的還在念着案子。
雲祥替寧弄舟尴尬了一瞬,連忙轉開話題小聲道:“柳大人,我領您去客房休息吧。”
“我睡不着,随處走走,你去休息吧。”
雖然沒有把客人獨自留在府裏亂逛的道理,可雲祥今日随着寧弄舟擔驚受怕了一天,此刻也早就眼皮打架了。柳色新又執意堅持,雲祥便只好随他去了。
柳色新坐在廊下,看着自己的指尖出神。
這次病發來勢洶洶,雖被藥壓了下去,但他自覺身子這麽多年早已被這病蠶食成了一具空殼,鏽跡斑斑。
內力本是他對抗這病症的武器,如今卻變成病痛制衡他的籌碼,每到病發時,并非不能使用內力,只是會加劇病發。
他今日摘葉殺人,如今半只手掌已經麻了。
他将那只手張開又合攏、合攏又張開,手指卻毫無知覺,像是不屬于他的肢體一般。
柳色新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一日較一日地衰敗下去,即便他內心有着怎樣昂揚的精神,卻都免不了被這具身體給拖累。
所以索性,他便做一個厭世者。
他将手收了回來,擡頭看着銀白的月色,一時默默無語,卻在心裏将自己活着的天數又默默劃掉了一筆。
他在廊下坐了良久,更深露重,他本就畏寒,更是坐到幾乎沒知覺了才站起來,卻突然聽見背後爆出石破天驚一聲喊:
“柳色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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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也就是參伐齋左鄰右舍沒住什麽人,不然高低有人要告一句寧弄舟擾民。
他轉身,懶洋洋地看向門口。寧弄舟才穿好衣服,鬓發還來不及理,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出來,風風火火地跑到他跟前,喘着氣道:“怎麽……不睡覺,大晚上在這兒一個人坐着……”
她順了順氣,像是一腳把剛才籠罩了柳色新的那股子凄清一腳全踩碎了,又拍着胸脯道:“雲曉……雲曉送來消息了,找到他們了!”
“你看這張輿圖,雲曉找到的符合條件的宅子一共有三個,一個離護城河的歪脖子樹與大報國寺都太遠了,但這兩個都有可能是他們的據點。”
“我們兵分兩路,雲曉,你去探查第一個宅子,我與柳色新去查第二個,這樣效率高些。”
“不妥。”雲曉皺着眉道,“我們到底不知道這些人究竟藏在哪個宅子離,小姐與柳大人若是碰上了賊人,僅有你們二人,很難逃脫。”
“雲曉說的在理,”柳色新也點了點頭,“我近日病發,不方便動武,若我們二人對上賊人,無異于以卵擊石。”
“說得也對,”寧弄舟雖想救人,但也不是一味犧牲的傻子,“你快修書一封,我叫雲祥快馬送去蕭骁手裏,讓他與趙實帶人來,你既身子不适,便留在參伐齋,我與雲曉先行一步,哪怕多花些時間,也要把這兩處宅子一處處探清楚。”
“我也去。”柳色新不假思索道。
“你都病發了,湊什麽熱鬧?”寧弄舟奇怪地看着他,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所以今晚,你之所以後面一副風一吹就倒的樣子,是因為你在病發時強行催發了內力,加劇了病發?”
“你想多了,”柳色新扭頭淡淡道,“你當誰脖子上都和你一樣頂着個土包,為了那群三腳貓把自己的命也給搭進去。”
“不是最好!你就算去了,也不準動手,倒在賊窩裏我可不救你。”寧弄舟威脅道。
幾人分頭行動,雲祥趕在街販的叫賣聲想起來前就出了門,寧弄舟也在袖子裏揣了匕首,同柳色新與雲曉一起朝着那兩處可疑的宅子過去。
“外面看起來倒沒什麽特別的,牆周都是雜草,像是很久沒住人了。”寧弄舟俯下身,仔細地檢查着門鎖,“但是這枚鎖最近才上過油,是新的,也沒有什麽繡住的痕跡。”
她朝雲曉使了個眼色,雲曉掏出一根鐵絲,三兩下便将鎖撬開,三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大門。
“這宅子是前朝王爺的舊府,面積不小,只是不知若是要藏人,能将人都藏到哪裏。”柳色新皺着眉道。
“誰!”雲曉忽然轉身,對着寧弄舟身後道。
那邊沒有聲音,只閃過一個黑影,被雲曉閃身攔了,是一個衣衫褴褛的女子,被抓以後拼命擺着手:“別殺我別殺我,我不逃了……”
原來是被抓來的姑娘……
寧弄舟将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她單薄的身上,柔聲問道:“你是被抓來的嗎?你知道別的被抓來的人被關在哪兒嗎?”
那女子怯生生地擡頭看了寧弄舟一眼,又連忙垂下眼,指了指一個方向:“我和其她姐妹一起,都關在那邊,我是悄悄逃出來的……”
“走,去看看。”寧弄舟擡腳跟了上去。
那女子低着頭腳步匆匆,帶着他們七拐八拐拐了一段,寧弄舟漸漸覺得不對:“還沒到嗎?”
“快了快了。”那女子恭敬答道。
“哎呦!”寧弄舟忽然驚叫一聲,坐在地上。
“小姐,怎麽了?”雲曉連忙伸手去扶。
“腳崴了,走不動了。”她扶着雲曉的手站起來,卻靠着她身邊極輕地說了一句:“她有問題。”
日日關在房裏偶然逃出來的人,怎麽可能對這個宅子如此熟悉,在天還未亮的情況下,低着頭連路都不怎麽用看,就能帶着他們七拐八拐繞這一圈又一圈?
“還好嗎?”柳色新也發現了,假裝附身查看她的傷勢,卻悄悄在她耳邊問,“怎麽辦?”
“已經暴露了,想辦法抽身。”
援兵還沒到,這時候與賊人硬碰硬顯然是不現實的,何況面前只有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子,根本不知道這個宅子裏的水有多深。
寧弄舟自己冒險便算,可不能将柳色新與雲曉二人一同搭進去。
思至此,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廊邊,假裝休息,卻注意起四下的地形起來。
“好了嗎?”那女子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不禁催道。
“你急什麽?”寧弄舟慢條斯理地回。
“我……我怕一會兒巡邏的人就要過來了。”
“巡邏的人?巡邏的人從何處過來,這會兒正好寅卯交接,正好是巡班交接的時候吧?”寧弄舟故意問道,“他們巡邏的路線是如何?交班的路線又是如何?”
“我……我怎麽會知道這種事……”
“你不知道,就敢帶着我們在這宅子裏亂走?我該誇你是吃了豹子膽,還是該說你是豬油蒙了心?”柳色新與寧弄舟一唱一和。
“我……”那人說不過他們,忽然表情一轉,扭身跑了。與此同時,四下裏忽然暗箭齊發,數十個黑衣人于牆頭躍出,朝着三人直奔而來。
“壞了,二選一選擇題又讓我選到真的了。”寧弄舟暗罵一句,為了不拖後腿盡量往後撤,抽出自己預備的匕首,也準備迎戰。
那幾個黑衣人出場的時候,雲曉就臉色微變。這些人似乎有什麽奇怪的陣法,也知道雲曉有一身好功夫,一出手就快準狠地沖着雲曉直直而來。
陣法詭谲多變,雲曉一時間破解不開,殺手雖傷不了她,可她也被纏得死死的脫不開身。
柳色新見狀不對,咬了咬牙拽着寧弄舟的手:“走!”
“可是……”
“雲曉自有辦法應付,你這花拳繡腿,要是被抓了,她還要分神來救你!”
說得也對。寧弄舟咬了咬牙,随着柳色新拼死奔命。
只是今日顯然有人設局甕中捉鼈,二人沒跑幾步,就被人給攔住了。
“一群蝦兵蟹将虛張聲勢,你們領頭的呢,叫他出來!”
這群殺手都穿着統一的黑衣,拿着黑布蒙了臉,只見一雙寒光锃锃的眼睛露在外。寧弄舟左看右看,不想背後主使居然到此刻了還不現身。
反派有腦子了,知道不能早早出場,這群殺手只動手不說話,寧弄舟想用話療拖拖時間都無計可施。
眼見一位殺手朝她投出一枚淬毒的暗镖,寧弄舟只好狼狽地往邊上一躲,還險些沒站穩。
只聽“當”一聲,柳色新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把匕首,将那飛镖彈飛了。
寧弄舟看看自己的手,空空如也,柳色新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從她手上将匕首拿走的。
“戰場上武器離手,此乃大忌。”柳色新說着,不知是對寧弄舟還是對着那殺手。
幾個黑衣人對視一眼,齊齊沖上來,柳色新帶着寧弄舟左格右擋,明顯比較吃力。寧弄舟心裏記挂着柳色新還生着病,又不敢叫他停下來,只好緊緊地抓着他,讓他盡量少使些力。
“噗嗤”,一聲刀劍入肉的聲音,柳色新身子顫了顫,咬着牙卻沒有倒下去。
寧弄舟一愣,伸手去握他的手,不僅寒冰刺骨,更已經凍僵了。
“柳色新?你別吓我。”寧弄舟連忙拍了拍柳色新的臉,卻拍了一手寒霜。
“沒事。”柳色新眼前一片血霧。什麽也看不清。
許是眼裏的血管也已經凍得裂開,這才什麽也看不見。
總要把寧弄舟送出去,這裏的事,總要有一個人活着報出去。
他又硬撐着想揮刀,卻聽見自己手臂發出輕輕的“咔嚓”一聲脆響,接着整只右臂失去了知覺,無論柳色新怎麽用力,右臂也沒有一點反應。
連接右臂的筋脈,也被這寒氣給凍斷了嗎?
他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臉上依稀有些溫熱,耳邊還是寧弄舟着急的哭喊,以及殺手們的竊竊私語。
“這樣是不是就行了?”
“柳色新,你醒醒!”
“這人怎麽跟冰雕一樣,一碰就往下掉雪花?”
“柳色新?柳色新?”
“把這女的也關到房裏去……”
柳色新掙紮着想起來,推一推寧弄舟讓她逃,眼睛看不見,便只好用手四處找尋。
誰知下一秒,他忽然覺得唇上一陣溫熱。
是寧弄舟吻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