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又生
又生
寧弄舟幾乎是惡狠狠咬了他一口,接着直起身子抹了抹眼淚,幹脆利落地扇了柳色新一個巴掌。
“你不能死,”她說,“至少別死在這兒。”
柳色新想擠出一點笑意來,再罵她幾句。
有着這樣一個健康的好身體,卻不知道珍惜,一次又一次的,反是将自己都搭了進去。
求什麽啊……
柳色新閉上了眼,再睜眼時,他與寧弄舟立于那扇門前,四肢回暖,手上也漸漸有了力氣。他連忙轉頭去看寧弄舟,她正抓着雲曉和他的手傻笑,嘴角卻漸漸流出血液,身子支撐不住往牆上靠去,疼得整個人蜷縮起來,卻依舊沒有放開他與雲曉的手。
“還好,都回來了……”寧弄舟一口一口吐着鮮血,嘴角卻是笑着的。
“小姐,你怎麽又……”雲曉手忙腳亂地扶住她,一時間手足無措。
“我沒事……”寧弄舟身上泛疼,卻還是安慰雲曉道。
“這怎麽叫沒事……”雲曉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忙不疊給她擦着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衣袖全是血跡,沉甸甸得都能擰出血來,寧弄舟卻還在不停地吐着血。
過了好一會兒,寧弄舟嘴角的血才止住,臉色蒼白地靠在牆角。
“雲曉,去看看雲祥他們到何處了,不用去另外一間屋子了,讓他們直接到這間屋子來。”寧弄舟身上的衣服又讓吐出來的血染成了赭紅色,她緩了會兒,這才終于有力氣繼續同雲曉吩咐道。
“小姐……”雲曉不願走,根本放心不下将寧弄舟一個人留在這裏。
“就是這間宅子,不會錯的,快去吧。再不來,裏面的人都要跑了。”寧弄舟推了推她,故意板起臉,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雲曉到底是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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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等雲曉終于消失在視線裏,寧弄舟這才像是放下了架子,也不顧地上髒污,直接整個人倒在地上,兩手捂着肚子,緊緊蜷縮起來。
雖然不吐血了,但是身子裏還是天翻地覆一般,疼得厲害。
柳色新蹲下身:“不要在地上躺,太涼了,要生病的。”
“太疼了……讓我緩一會兒,就一會兒……”寧弄舟喃喃道。
前幾次雖然也流鼻血也吐血的,但是從沒有疼過,這次卻疼得像是有只手在她肚子裏攪啊攪,直到攪到五髒六腑移了位都不肯善罷甘休。剛才為了不讓雲曉擔心,她幾乎是強撐着在說話,實際上疼得意識都模糊了。
柳色新神色複雜地看着她,伸出手想要給她身體裏輸送一點內力,卻被寧弄舟死死攥住手腕。
“你這家夥有沒有點眼力見?”寧弄舟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費勁巴拉給你們都救回來,你這內力一動,不是白救了?”
“為何救我?”柳色新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動就牽扯了寧弄舟身上,只好維持着現在這個姿勢,低聲問道,“你不怕死嗎?”
“也不是救你,”寧弄舟喘了會兒氣,這才道,“那種情況下,我一個人也跑不出來。”
倒也是實話,寧弄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他和雲曉接連栽倒在裏面,她一個人也就是為人魚肉了。
“反正我不溯回也是死,溯回也是死,那還不如賭一賭,”寧弄舟笑了,她的臉色依然蒼白,眼睛卻完成了一雙月牙,閃着璀璨的光彩,在熹微的晨光裏,美得有些驚心動魄,“你看,我不是賭贏了嗎?”
柳色新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不自然地跳動起來,“砰砰”、“砰砰”,聲音在這個靜谧的早晨顯得額外清晰。他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卻露出了自己白皙面色上潮紅得不自然地臉頰與耳尖。
“柳色新,你怎麽了?”寧弄舟注意到,“是不舒服嗎?”
“有些熱。”柳色新害怕寧弄舟看出什麽端倪,連忙站起,松了松自己的領口,欲蓋彌彰地說。
寧弄舟瞪大了眼睛,一時間連身上隐隐約約的疼都忘記了。
這寒冬臘月的,不裹三層厚衣裳、帶上五個湯婆子不出門的柳色新,居然在這太陽還沒出來、一天中最冷的時候說自己熱?
“你莫不是吃錯藥了……”寧弄舟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才吃錯藥了。”柳色新咬牙切齒回嘴。
“怎麽還急了。”寧弄舟撇了撇嘴,說話間身上的痛已經褪下去了,她卻還是沒力氣起身,幹脆翻了個身看着天邊一點點升起的晨光。
“柳色新,你說要是我們真沒成功,真死了怎麽辦?”她忽然說道。
“大清早的說這晦氣話,”柳色新斜睨了她一眼,斬釘截鐵地道,“你不會死的。”
“哎呀,就是說說嘛。”寧弄舟支起點身子,看着柳色新,“不過就算我們沒成功,蕭郡王也已經帶着人往這邊趕來了,應該不會要很長時間,能夠在他們撤走之前抓住吧?畢竟我們拖了這麽久呢。”
“不會死的。”柳色新皺了皺眉,語氣無奈地說道,“鼻孔還出氣兒呢,怎麽就開始想自己死了怎麽樣呢?”
“柳大人平日裏不是一向對生死看得很開,怎麽今日來數落我?”寧弄舟故意打趣他,又躺平看着天上還未消退的星鬥,“不過,只要能讓真相撥雲見日,死了也值。”
“你說是吧,柳色新?”寧弄舟轉過頭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柳色新別開眼睛,答非所問道:“你會長命百歲的。”
寧弄舟癟癟嘴,又轉了回去。
柳色新從出生之日起就在倒數死亡,這個世間對他不算寬容,他對這個世間也幾乎沒有什麽留戀。
可就在剛剛,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願望。
他想活下去。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都沒有再說話。寧弄舟覺得身上有力氣了,也覺得地上的寒氣漸漸爬上了身體,便坐起身來,打算松快松快凍僵的身子。
誰知她剛起身,柳色新面色卻突然一寒,将她撲倒。
一支飛镖将将擦着柳色新的後腦飛了過去。
寧弄舟還沒從當前情況中反應過來,就聽見了飛镖沒入牆體的“叮”一聲,臉色一白:“被發現了?”
柳色新不回答,問寧弄舟道:“匕首呢?”
寧弄舟不假思索地拒絕:“不行,你現在身子太弱了,一動內力不就是死路一條嗎?”
柳色新不說話,伸手直接從她袖中将匕首摸了出來,打落了兩支飛镖,低聲道:“我還能擋一陣,你先跑,去找蕭骁搬救兵,尚有一線生機。”
寧弄舟站在原地沒動,內心進行着激烈的交戰。
若是全盛時期的柳色新,或許尚可與這些人一戰,可他如今病發,一動用內力只會加劇,蕭骁能立刻帶人趕來便罷,若是不能,他和送死沒有區別。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黑衣人人數并不少,柳色新一人與他們對抗還是有些吃力。他扭頭看向寧弄舟,着急地道。
寧弄舟看向柳色新捏着匕首的手指,已經慢慢長起了寒霜。
她眼眶蓄起淚,轉身低着頭,拼命地跑了起來。
要快些,再快些,她留在那裏無濟于事,只有快點找到蕭骁,柳色新才有生還的可能。
她剛從狀态中恢複,本來身子就弱,忙了幾天沒怎麽好好合眼,又沒正經吃東西,跑了幾步就在地上摔了一個大跟頭。
她連停下來看一看傷口都不曾,只是悶頭繼續跑。
好在蕭骁他們已經到了近前,寧弄舟跑得不遠,就已經聽見了急促的馬蹄聲。
“小姐!”雲曉遠遠看見她,連忙又提了速,後面跟着同樣快馬加鞭的蕭骁和雲祥。
“小姐,我剛看雲曉帶着一身的血……”雲祥說着說着眼睛就紅了,寧弄舟來不及哄她,只握着她的手沖着蕭骁大叫:“快去幫柳色新!”
蕭骁臉色一變,也不廢話,一夾馬腹,立刻揚蹄走了。
“他們竟然追出來了?”雲曉一愣,問道。
寧弄舟搖了搖頭,她總覺得後面這群人是沖着她來的,應該與殺原主的是同一批人。
不過,雲曉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溯回之前的那群人,似乎武力值高得過分了些。
“先不說這個,我們也快些去看看柳色新的情況。”寧弄舟心裏着急,想跨上馬,腳腕卻一陣刺痛,她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崴了腳,已經腫起來了。
“小姐,你自己一身傷,還是先歇歇吧……”雲祥被寧弄舟吓到,不知道她怎麽這樣不管不顧的。
“沒事。”寧弄舟咬了咬牙,換了另一只沒受傷的腳上了馬。可她不會騎,便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雲曉雲祥二人。
兩人嘆了口氣,拗不過她。雲曉帶着寧弄舟,雲祥上了另一匹,快馬加鞭跑去。
趙實估計還在收拾點人,蕭骁是帶了自己的暗衛和家丁來的,各個精良能幹,那黑衣人見勢不對,也不戀戰,直接撤退了。
柳色新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怎麽樣?”寧弄舟匆匆趕來,一瘸一拐地跑上前察看,卻見柳色新雙眼緊閉,滿手霜花一點一點往上爬,已經蔓延到脖子了。
“你看着他,将他送回柳府,柳府裏有大夫會吊着他的命。”蕭骁看了寧弄舟一眼,見她也一身狼狽樣子,幹脆想法子把她支開,“其餘人,跟我一同進去搜查!”
他扭頭看了一眼寧弄舟,見她還站在原處糾結地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嘆了口氣。
明明都換了一個人了,怎麽這股子對案子的倔強卻一模一樣?
“子青那裏沒人,你看着我才放心。”他開口勸道。
“至于這邊,你放心,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