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柳府
柳府
“人都抓住了嗎?”寧弄舟一瘸一拐地沖到門口,柳色新披着衣服靠在門框上,用目光詢問着蕭骁結果。
“抓住了。”蕭骁進了房,先翻過茶杯給自己灌了兩大口水,這才抹了抹嘴巴道,“被關着的女子大約有三十多個,約莫有一大半是花街柳巷出來的,還有一小部分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如今都在京兆府待着,等着問話。”
“找到了就好。”寧弄舟松了口氣,心裏還記挂着流雲,目光朝外瞟。
“只是——”蕭骁話鋒一轉,将茶杯重重放下,皺起了眉,“應當都是障眼法。”
“什麽?”
“追殺你和子青的人跳入府內,我們追了進去,但是只有一些小喽啰,主事的有,但是一問三不知,顯然只是臨時抓出來頂包的。”
“宅子裏被拐賣的女子沒來得及撤走,但是其他人都撤得很幹淨,沒留下什麽證據,倒是發現了一個密道,推測應該是通到大報國寺的,就是被封住了,痕跡很新,是最近的事。”
“撤得很幹淨?我們來是臨時起意,你們也只比我們晚一點點到,他們是怎麽做到撤得這麽幹淨的?”寧弄舟皺起了眉。
“還有之前鄧昭歌的案子,江瑜和鄧尋的死也很蹊跷,上次懷疑是趙實底下的隊伍裏出了內鬼,可這次趙實得到消息可比我們晚多了,他是來不及将消息傳給宅子裏的人的。”
三人都沉默下來,這個事情很明了,若是宅子裏的人真的得到消息,那只有可能是從他們幾人及手下的人口中洩露出去的。
究竟是誰呢?
“也罷,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彼此相互猜忌的好,至少我不覺得我們幾個中間會有問題,”寧弄舟率先打破沉默,“只是之後行事要更小心,留個心眼,也關注一下,到底誰對這些消息格外敏感。”
蕭骁與柳色新點點頭。
“我想去京兆府,看看那些女子,順便幫着趙實做個筆錄,他那邊應該缺人手。”寧弄舟叫了雲祥進來,帶來了她的披風。
“你不回府休息?”蕭骁吃了一驚,“你……你從前幾日,就一直沒有好好停下休整過吧?還受了這麽重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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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皮外……”
“她是神仙,不用休息,一閉眼直接上天。”柳色新冷笑一聲,“鐵打的人都經不住這麽造,我看你還能嘚瑟多少時日。”
寧弄舟不服氣,剛要反駁,門外柳夫人卻敲了敲門框:“說什麽呢?先來吃飯了。”
“伯母,我就不吃了,我……”寧弄舟剛想說自己就不打擾人家一家子吃飯了,何況她還想先趕去京兆府看看情況。
柳夫人卻二話不說地親昵攬上她的肩膀,一邊推着她走一邊道:“着什麽急,人是鐵飯是鋼,總要填飽肚子再去幹活。”
蕭骁在身後汗顏地擦了擦汗,柳夫人一向熱情,他都有些受不住,總要挑着她不在的時候來,這回熱情的對象終于換了一個,他能喘口氣了。
寧弄舟被柳夫人推得跌跌撞撞,只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一邊不住地和柳夫人禮貌道謝。蕭骁看着好笑,現在的寧弄舟是因為怕生,所以受不住柳夫人這樣的熱情,倒是不知道按原本那個弄舟那樣清冷的性子,遇見這樣的事,到底會作何反應。
他扭頭想與柳色新說笑,卻見柳色新皺了皺眉:“娘,她腳崴了,你小心些。”
柳夫人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知道了。”
蕭骁愣愣地将眼神在寧弄舟與柳色新之間轉了一圈,将想說的話默默咽回了嘴裏。
寧弄舟一頓飯吃得如坐針氈。
她雖然不太懂吃飯的席位,可她也覺得自己這位置奇怪了些。柳将軍不在,最裏面的主位倒是留給她了,她掙紮着要起來,卻被柳夫人一把按住:“腳傷了還動什麽動,好好坐着。”
柳夫人這霸道模樣倒是和柳色新一模一樣。
柳夫人讓柳色新坐她一邊,自己坐她另一邊,全程積極熱情地給她不停地夾菜,碗裏的菜堆成小山,她看得直抽嘴角。
柳夫人甚至熱情得将魚挑了刺,将蝦剝了殼,寧弄舟吓得人都快要從座位上彈起來了,又不敢推辭不受,只好拼命同柳夫人道謝,并委婉表示不用這麽客氣,她自己會夾菜吃。
柳夫人大手一揮:“依依的朋友就是我的好孩子,你不必客氣,伯母待人一向如此。”
“依依”二字一出,蕭骁在餐桌上嗆得劇烈咳嗽起來,柳色新暗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蕭骁卻不怕死地開口:“依依唔——”
柳夫人見怪不怪,寧弄舟奇怪地看見蕭骁變了臉色,伸手捂住了自己餐桌下的小腿。
“要多吃些,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又沒有人照顧,以後常來我們家,有什麽想吃的,就和伯母說,伯母給你做。”柳夫人熱情地給她夾菜。
“沒事的伯母,雲曉雲祥都把我照顧得很好。”
“那哪能一樣呢,你那兩個小丫頭再會照顧人,自己也是孩子呢,你也該讓她們歇歇。伯母是長輩,伯母的照顧和她們的照顧能一樣嗎?”
“伯母……伯母确實很熱情。”
寧弄舟頂不住了,給柳色新使眼色,柳色新低頭吃飯;給蕭骁使眼色,蕭骁置若罔聞。
柳夫人給她夾了太多菜,寧弄舟吃到後面實在吃不下了,又不敢剩着浪費,又拒絕不了柳夫人,只好硬着頭皮吃。
柳夫人還要熱情地給她添飯,她連忙捂住自己的碗,她是真吃不下了,碗裏都吃不下了,再吃真要在人家飯桌上吐出來了。
兩人來回拉扯一番,終于聽見柳色新不輕不重地放了筷子:“娘,別給她夾了,她吃不下了。”
柳夫人讪讪地放了手:“真……真吃不下了?”
寧弄舟點頭如搗蒜。
“那……那就不吃了,沒事。”柳夫人尴尬笑笑。
“碗裏吃不下就放着別吃了,她就愛給人夾菜,一會兒你別吐我家餐桌上。”
被猜中心思,寧弄舟不好意思地端着碗:“我還是将碗裏的吃完,浪費糧食不好……”
“吃不下就不吃了,不會浪費。”柳夫人拍拍她的肩,“在柳府的時候,便放松些,別這麽拘謹,不必将自己當外人,你看看骁哥兒,哪裏把自己當客人了!”
“咳咳咳……”蕭骁又讓她這話給嗆到了,看着她委屈地叫了一聲,“伯母——”
“話糙理不糙,”柳夫人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輕松些,沒事的。”
她最後還是沒敢浪費,硬着頭皮把碗裏的菜吃完了,坐在馬車上一颠一颠地去京兆府,只覺得自己想吐。
她将車簾拉開,透透氣,順便伸頭朝外望去。還有不幾日子就要過年了,好在将此案在過年前完結,那些女子尚能回家過個團圓年。
她盯着窗外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怎麽覺得街上的流浪兒比往常少了?”
“許是今年收成不錯,”雲曉淡淡道,“聽聞今年風調雨順,收成比往年多了一番,家裏能吃飽了,也就不會讓小孩兒出來流浪了。”
“真是不錯。”寧弄舟深深吸了一口氣,卻被冷氣凍得打了個噴嚏。
雲祥表情嚴肅地拉上車簾,對她警告道:“小姐,你身子還弱,可不能貪涼,要是風寒就糟了。”
雲祥雖然年紀小,但是在生活方面一向說一不二,寧弄舟也不敢違逆她,只好悻悻應了一聲。
公主府,松竹院。
蕭骁一個人坐在竹海裏發呆,面前是一個小小的土包,土包上插着一枚木牌,上書“寧氏弄舟之墓”。
蕭骁給那個小土包蓋了點土,又擺了點水果,自己倒了杯酒,平靜地沖着那個土包開了口:“你生前就想追查但沒來得及探查的女子失蹤案,今日讓你的後來者破了,你應該也很欣慰吧?”
蕭骁抱着腿,把頭支在胳膊上,絮絮叨叨道:“之前總想不通,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她,像你這樣的人,誰能替代呢?如果她是你挑選的,那又為什麽是她呢?”
“她沒有一點好的,不懂任何辦案的技巧,做事只知曉橫沖直撞,若不是柳色新……你還記得柳色新吧?就是我和你說的,我的那個發小。若不是柳色新攔着,她早闖出天大的禍來了。”
“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認,她很有毅力。奔波了幾天幾夜,到現在還坐在京兆府的院子裏給人做筆錄,現在京城多冷啊,但是京兆府沒有空餘的屋子,只好給她院子裏辟了一塊地,讓她在那坐着幫忙,她手都凍僵了,也無知無覺的,一心只有案子。”
“她這點倒是和你很像,我知道你喜歡她。”
“你是因為這個才選擇她的嗎,弄舟?”
蕭骁擡首将那杯酒一飲而盡,眼圈紅了,嘴上卻笑着:“和你說個有趣的事情,我總覺得柳色新對寧弄舟有意思,他盯着寧弄舟的時候,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自己還一點感覺都沒有,你說,好不好笑?”
風拂過竹海,傳來一陣沙沙聲,似是故人對他獨白的回應。
“蕭骁,你在哪兒呢?”竹林外傳來呼喚他的聲音。
“就來!”他應了一聲,起身抹了一把臉,對着那個土包笑了笑,擡腳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