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妹妹

妹妹

女人身上傷口太嚴重,寧弄舟沒法帶着她回參伐齋,只好先将瘋女人安置在蘇青的醫館,日後再來看望她。

蘇青倒是顯得很開心,他與寧弄舟相識雖然不久,但說話卻很投機,何況寧弄舟當初被蕭骁和柳色新“欺負”的時候,還是蘇青安慰的她。他之後一直想多和寧弄舟說說話,但是寧弄舟一直怪忙的,不但沒時間往他這來,甚至不常在參伐齋。

這回瘋女人安置在了蘇青的醫館,按照寧弄舟對案件的認真程度,應該會三天兩頭就來查一查,看看她有沒有清醒一點、能不能提供點新線索什麽的。

唯一看上去不太高興的是柳色新,站在一邊雙手抱胸陰陽怪氣了幾句,但誰會在意一個陰陽怪氣慣了的柳色新呢?

她心裏還記挂着流浪兒失蹤的事,着急回參伐齋找卷宗,匆匆和蘇青告了別就往參伐齋去了。

“你說這次流浪兒失蹤與之前那些女子失蹤有沒有關系呢?都從社會的邊緣人物下手,即便失蹤也不會有人發現,這作案的手段如出一轍啊,是吧,柳色新?”寧弄舟掏出自己的小本,在上面點點畫畫。

馬車上寂靜無聲。

“柳色新?”寧弄舟提了聲音又問了一遍。

“小姐,柳大人不在馬車上啊……”雲祥見寧弄舟頭都不擡,小聲道。

寧弄舟:?

她擡頭看了看,确實,窄小的馬車只坐了她和雲祥,雲曉在外面趕馬車,若是柳色新在,雲祥一般會和雲曉在一起。

“柳色新呢,還在醫館?”

“剛才……剛才小姐吩咐走的時候,柳大人去更衣了,還沒來得及上車,我以為……以為小姐你是故意不帶柳大人呢……”雲祥聲音越說越小。

車外雲曉聽見也補了一句:“要回去接一下柳大人嗎?”

寧弄舟想了想,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算了,沒事,他自己會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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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柳色新正面如黑炭地站在醫館門口,寧弄舟的馬車背影自然早就已經看不見了,也不知柳色新還在此處望什麽。

或許是在望自己的凄涼吧。

蘇青在一旁沒憋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柳大人,我這只是個粗陋的小醫館,坐不起馬車,平日出行都坐牛車,柳大人要不湊活湊活?”

柳色新狠狠瞪了蘇青一眼,絕不妥協。

他原本今天是坐了馬車出來的,只是在京兆府為了給寧弄舟道歉,和寧弄舟坐了一架馬車去酒樓,自己的馬車留在京兆府了。

這個寧弄舟倒好,居然把他一個人留在這了!

他平日出門一向不愛帶小厮,不像寧弄舟身邊總跟着雲祥雲曉,這下好,他連個能叫來跑腿的人都沒有。

這麽冷的日子,難道讓他走回京兆府嗎!

“你們這幫人,慣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蘇青冷冷一笑,搓了搓手,作勢要給醫館上門板,還沖着柳色新挑了挑眉,一副“你要不進來我就關門了”的架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柳色新總不至于真放任自己在外頭凍成冰雕,還是進了屋。

“你為何對我一直有敵意,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我和蕭骁讓寧弄舟受傷了嗎?”

“是啊,蠻不講理的富家公子哥兒,寧弄舟那次也沒做錯什麽吧?你們走了以後,她委屈地哭了好久,自己爬起來找東西剪繩子,險些把手給劃出個口子。”

“可是你那次不也是第一次認識她,怎麽就全心全意站到她那一邊了呢?”

蘇青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下一秒又故作輕松地繼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我是醫者,醫者仁心。”

“撒謊。”柳色新不假思索道。

蘇青對寧弄舟的關心在絕大多數時候都超過了一個醫者對普通病人的關系,要不是知道他們相識不久,寧弄舟又一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對陌生人恨不得把自己埋土裏去,他幾乎要懷疑他們其實是很多年的好友了。

蘇青也沒有否認,只是笑了笑:“你與寧弄舟關系很好嗎?你問這個做什麽?”

“那家夥對人沒有防備心,我替她盯着點。”柳色新欲蓋彌彰地又加了一句,“你別多想,我只是怕她被壞人騙了,我還要分神去救她。”

“不過……”柳色新打量了蘇青一遍,“你也不像是壞人。”

“哦——”蘇青看着柳色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看你也不像是壞人。”

柳色新一噎,尴尬地喝了口茶。

“我與寧弄舟是不熟,只是我看她有眼緣罷了。”

“眼緣?”

“她……很像我以前的妹妹。”

“大約十五年前吧,我妹才三歲,還是跟在我身後和我讨糖吃的年紀,誰知道旱災爆發,我們逃荒的時候,人群把我們沖散了。”

“你懷疑……寧弄舟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那倒不是,我妹很早就死了。”蘇青笑了笑,笑容裏卻愈發顯得悲涼,“幾個富家公子哥拿她取樂,拿了二十個肉包來,騙她說只要她能吃完,就把剩下的滿滿一箱吃的都帶回去。”

柳色新沒說話,他似乎已經猜到了故事的結局。

“她那時候還念着我,想把吃的帶回來給我吃一口,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吃了十三個,撐破了肚子,手裏攥了半個肉包,也沒留住,被剩下的饑民一擁而上搶光了。若不是我死死護着,連我妹的屍體都要搶去了。”

蘇青的語氣十分平靜,仿佛十五年的時間已經足以平複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傷痛。可是故事的細節這樣清晰,一聽便是常常從記憶裏拎出來摩挲的,連傷疤都帶着時間的痕跡。

“我倒也不是将對我妹的感情傾注到了寧弄舟身上,我妹妹是我妹妹,寧弄舟是寧弄舟,這我還是分得清的。只是你們當初對她的模樣,讓我想起我妹妹去世的時候。”

“如果沒有那幾個所謂的貴人,我妹妹能不能活下來呢?我也不知道,畢竟那場饑荒太嚴重了,死了好多人,我後來都餓暈在路邊,要不是師父撿我回來,我也活不到現在。可是如果沒有他們,或許我妹至少死得沒那麽痛苦吧。”

多諷刺啊,明明餓得面黃肌瘦,骨頭上挂着不足二兩肉,最後卻是撐死的。

他還記得,她死前同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哥哥,這個肉包子,怎麽不好吃啊……”

在京城這麽久,柳色新與蕭骁的名號他自然也聽過,與那些纨绔子弟不同,他們從不是恃強淩弱之人。

也正是因此,那日兩人押着寧弄舟進這間醫館的時候,他才十分震驚。

雖然至今他還是不知道這幾人之間到底有什麽摩擦,怎麽那日劍拔弩張,寧弄舟卻仍然願意與這幾人一處查案。

她到底不是他真的妹妹,他甚至連朋友都排不上號,所以能做的,也只有威脅威脅落到他手裏的柳色新。

“所以牛板車坐不坐?不坐的話,你就自己踩雪回去吧。”

寧弄舟回參伐齋略休整休整,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調查。雲祥拿着一沓帖子,猶豫地站到了她面前。

“怎麽這些帖子還要拿到我這來?我不是一向不去的嗎?”寧弄舟如臨大敵。

原主就是個高嶺之花,這些虛與委蛇的社交活動她從不參加。寧弄舟是個社恐,要不是被案子所迫,她也樂得一天窩在小被窩裏看小說。

“這個帖子比較特殊。”雲祥老實答道。

“特殊就特殊,特殊也不去,讓我去宴會還不如殺了我。”一堆貴族小姐湊在一處聊胭脂花粉與京城的帥哥排名,重點是寧弄舟一個都不認識,根本插不進去她們的八卦隊伍,全程只能縮在角落,她只是想了想,就要腳趾抓地了。

“這封帖子是許卿幽大人的女兒生辰宴的請柬,是從許府遞過來的。”雲祥不死心地将那張帖子往寧弄舟面前一放,打斷了寧弄舟的思路,并在她開口罵人以前,又從那一沓帖子中抽出一張,“這張帖子也是許府生辰宴的的請柬,只是這張是從鄭府寄出來的。”

“鄭府?”

“是的,鄭府遞來的帖子還另外夾了一封鄭娘子的請帖。”雲祥又從那沓帖子裏抽出一張,遞給寧弄舟。

說是請帖,不如說是一封短信,落款是鄭風舞,上面只有幾個娟秀的小字:“許家生辰宴務必出席,有要事相商!”

“什麽事啊,神神秘秘的,還非要到別人家的生辰宴上說?”寧弄舟莫名其妙,将兩封許府的請帖湊在一起,并沒有什麽區別。只是鄭府送來的那張,稱謂那處還寫得是鄭府,應該是鄭風舞擔心她沒有收到請帖,專門将自家的帖子也給了她一張,這樣她便可以随着她進去。

“小姐,那你去嗎?”雲祥問道。

寧弄舟盯着兩張請帖,重重嘆了口氣:“去。”

鄭風舞是個守規矩的人,除了那次沒再做過什麽出格的事,這次專門給她遞帖子,一定是出了什麽要緊事。

只是這社交,真的就躲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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