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下毒
下毒
寧弄舟沒防備,變了臉色,身子往後仰,沒忍住轉向側邊幹嘔了幾聲。她這動作算得上是失禮,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抱歉,前些日子吃壞了東西,最近胃口一直不太好。”寧弄舟起身,胡亂找了個理由推脫,順了順胸口,這才又笑着問許樂,“這樣的好東西,你是何處尋得的?”
許樂大概是真不知道這是什麽,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也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這天底下有什麽東西是我尋不到的?寧娘子若是有什麽所求,也大可和我說,我一定替寧娘子尋來。”
“我要找的東西,你哪能尋到呢?”寧弄舟輕輕笑了一下。
“什麽?”她聲音太小,許樂沒聽清楚,只有鄭風舞擡頭望了她一眼。
“沒什麽,弄舟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只可惜這樣的仙盞我無福消受,得罪之處,還望海涵。”也顧不得會不會得罪許樂,寧弄舟總不能真捏着鼻子把這碗湯給灌下去,不然只怕散了宴,她想把整個肚腸都掏出來。
她拉着鄭風舞一邊逃一邊幹嘔,好半天才緩過神,看向鄭風舞,虛弱地道:“你就是要和我說這個吧?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鄭風舞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你也知道京城的貴女一向喜歡聚會,前些日子忽然就流傳說吃什麽人參果可以養顏駐容,人參果又不是什麽稀奇玩意兒,神話裏總寫的,我便也沒有當回事。”
“誰知後面竟然傳聞,京城裏真有這個人參果,只是來路隐蔽,一般人找不到。我着人去打探了一下,也沒什麽結果,倒是聽聞這個是小童的心髒,恰巧這時候許樂說她找到了大量人參果,要在生辰宴這天邀請各位來享用,我才着急找你來的。”
寧弄舟與鄭風舞蹲在角落裏,嘔了半天也沒有嘔出什麽東西來。寧弄舟頭暈眼花:“你怎麽都不覺得惡心害怕,面對這玩意兒還能面不改色的。”
“自然不能。”鄭風舞正色道,“但是我不能在外人面前吐出來,太失禮了。”
很好,在這種時候還不忘記自己的淑女包袱,不愧是鄭風舞。
“不過,你剛才說要找的是什麽東西?許樂她家确實手眼通天,你要是要找什麽,讓她去找說不定還真有什麽結果。”
手眼通天?這是一個應當出現在王權封建時代的詞嗎?
寧弄舟皺了皺眉,卻沒往心裏去,只搖了搖頭:“許樂都能找到人參果,她背後的勢力我不信任,我要找的東西事關人命,可不敢輕易交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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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人命?”
“是一味毒,名叫玉蟾,我有個朋友,中了這毒,生命垂危,我一直在想法找這毒的解藥,卻一直沒有結果。”
鄭風舞眉毛蹙了蹙,這毒名字好聽,卻竟然會危及人性命,她不曾聽過這毒,只好寬慰寧弄舟道:“你也別太擔心了,你的朋友想必也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會轉危為安的。”
“但願吧。”
寧弄舟和鄭風舞匆匆出了許家的大宅,卻意外在門口碰上了同樣匆匆走出來的柳色新與蕭骁。鄭風舞吓得連忙與兩人見禮,與寧弄舟對視了一眼,知道他們有事相商,自覺地福了福身子便回馬車上避開了。
“她從哪裏找到的這玩意兒?”寧弄舟幾人走到偏僻點的位置,想起來剛才食盅裏裝的東西,還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有買方就一定有賣方,究竟是誰這麽大膽,敢在天子腳底下賣這種東西!”蕭骁顯得極為氣憤,伸手朝邊上的樹幹揮了一拳,撲簌簌落下一圈細雪,寧弄舟縮了縮脖子,卻沒落到多少雪,擡頭一看,才見是柳色新皺着眉将細雪都揮開了。
“想凍死我挖我的心吃就直說,何必這麽拐彎抹角的。”柳色新幹脆同蕭骁道。
“打開食盅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個頭很小,大概頂多只有我拳頭半個那麽大。”寧弄舟伸出手,将手握成拳。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心髒的大小,恰好與一個人握起的拳頭差不多,對不對?”寧弄舟看向兩人問道。
蕭骁與柳色新表情嚴肅地點點頭。
這便是這件事情最重要的一點了。
那個所謂的“人參果”,不但是人的心髒,且是嬰童的心髒。
不知為什麽,寧弄舟忽然想起了瘋女人的那句“不要吃我的女兒”,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原以為這只是一個比喻,封建的社會會吃人,這本就是她們現代人的舊識,一個飽受封建殘害的“狂人”,與千百年後另一個時空的大文學家忽然有了共通也不是不可能。
可若是“吃人”,真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吃人呢?
“我要去蘇青的面館,再看看那個瘋女人,你們要不要去?”寧弄舟卷了卷自己的披風,看向他們問道。
柳色新只一眼就明白了寧弄舟的意思,雖沒說話,卻幹脆地點了點頭。徒留蕭骁一個人迷茫地看向兩人:“什麽醫館?什麽事?你們打什麽啞謎呢!”
之後的事情再帶上鄭風舞不太方便,寧弄舟還在猶豫如何同鄭風舞開口,鄭風舞便撩了車簾,問她是不是之後有什麽安排,甚至還表示可以将自己的馬車讓給她查案,自己走路回去。
寧弄舟連忙擺手,她蹭一蹭柳色新他們的馬車就是了,反正柳色新蹭她的馬車的時候可從來沒臉紅過。
“既如此,你快去快回,茲事體大,和之前被拐女子一般,你早日查清真相,也能早日少一些人受害。”鄭風舞十分體面地沖着寧弄舟擺了擺手,放下車簾,冷靜地吩咐自家車夫,“回府。”
“爹爹屋裏是不是擺了一具玉蟾像?我記得是暹羅進貢過來的,那次正好是爹爹接待,因為爹爹接待有功,所以聖上就賞給了爹爹?”
“正是呢!聖上一直嘉獎老爺得體能幹,在外國使臣面前也不卑不亢,狠狠打了那外國使臣得意的嘴臉,便将暹羅玉蟾賞給了老爺,那可是鄭府的無上榮光!”
“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約莫十年前吧,小姐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忽然想起,我小時候還險些将那玉蟾摔碎了,被爹爹好一頓罵。”
“那可是聖上禦賜之物,摔碎形同……”那丫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随即又笑道,“再說了,那玉蟾像上還有暹羅特殊的毒呢,據說是見血封喉的劇毒,若是小姐誤觸了該如何是好。”
“是啊,果然有毒是嗎。”
鄭風舞的心懸了起來,眉頭緊緊皺起。
她對寧弄舟不算了解,但是她社交圈子相當幹淨,究竟是誰中了玉蟾的毒,還性命垂危呢?
這毒可不算常見,當初聖上也是收到暹羅的進貢之後,沒怎麽多看便賞給了爹爹,只怕連聖上都不清楚這上面有毒。若不是當初有個下人在擦拭的時候不小心中毒而亡,他們誰都不知道這上面有毒。
寧弄舟口中的玉蟾,會是這個毒嗎?
寧弄舟口中的朋友,他中的毒,會是爹爹下的嗎?
身在朝堂中,哪裏有誰能真正做到兩袖清風、生前身後都沒有一絲慚愧呢?即便是她的爹爹,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這一點鄭風舞無比清楚,畢竟在這波谲雲詭之間,有時候站隊是必不可少的。除了像柳将軍那樣一門心思只忠心皇上,皇上又從不懷疑其忠心的人,才有可能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
“将車趕快些。”鄭風舞心裏發慌,又催促道。
“小姐,你着什麽急呀?現在天冷,地上都是冰,趕得太快小心不安全。”那丫鬟撩起車簾,剛想囑咐車夫正常速度便好,安全要緊,卻被鄭風舞緊緊握住了手腕。
“小姐……”丫鬟見鄭風舞臉色灰白,竟與剛出許府時大不一樣,吓得趕緊往她手中塞湯婆子,用手給鄭風舞捂手,“小姐你是不是病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忽然臉色成了這個樣子?大……大夫!去醫館!去醫館!快回去追上寧娘子,去醫館!”
“不準去!”鄭風舞忽然大聲吼道。她極少生這麽大的氣,吓得丫鬟身子顫了顫,一動都不敢動了。
鄭風舞閉了閉眼,神情平靜下來,安慰那丫鬟道:“我沒事,就是今日穿得少,凍到了,回府休息休息便好了,寧娘子有事,你萬不可去叨擾她。”
丫鬟不明所以,但也只能怯怯應是。
鄭風舞松了口氣,面色強裝平靜地望向窗外,心裏卻是波濤洶湧。
若真是爹爹做得……
以寧弄舟的能力,查到她爹爹的頭上只是時間問題,且以寧弄舟目前在京城的名聲,聽聞宮中聖上也對她贊賞有加。
是不是應當勸爹爹早日同寧弄舟坦白?或許這樣尚可減輕罪名。
可是……
可是若是真是爹爹做的,她只怕再也不能和寧弄舟做朋友了吧?那樣嫉惡如仇的女子,怎麽可以接受自己的朋友是個殺人犯的女兒。
鄭風舞眼角溢出一滴淚,被她很快地擦去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不管如何,總要想辦法,保住爹爹和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