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進賊
進賊
“上次你同我說,你有朋友中了玉蟾的毒,我便想起來,我家中有一個聖上賞賜的玉蟾擺件,是外邦進貢的。我以前動那個擺件的時候被我爹制止,他說上面有劇毒。”
寧弄舟還維持着關門的動作,沒反應過來。
她本來要問鄭風舞的是鄭止的壽宴上有沒有什麽異狀,卻沒想到從她這裏聽到關于玉蟾的消息。
難道柳色新中毒也和鄭止有關系?
她一下子被這龐雜的信息量擊中,從身上掏出來自己記事的本子和炭筆,走到鄭風舞身邊坐下,深吸了一口氣:“別着急,你慢慢說。”
“那日……聽了你的話,我一下子便想起家裏那尊玉蟾擺件了,但是我又覺得我爹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誰知道……”鄭風舞眼神暗了暗,“我假裝不經意地問我爹,有沒有人因為這尊玉蟾像中毒而死的,誰知我爹一下子就變了臉色,問我是不是從什麽地方聽到了什麽。”
“她還将我的丫鬟婆子全都叫來,一個一個仔細盤問,我最近有沒有和什麽可疑的人接觸,有沒有去什麽不該去的地方,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寧弄舟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鄭止這個反應确實有些過激了,鄭風舞甚至沒有問他有沒有用這個毒去害過什麽人,他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好像已經有人因為鄭風舞的這句話掌握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他到底在這上面有什麽虧心事?
鄭風舞的臉色更難看了,幾乎是嗚咽着說出後面的話:“之後,我覺得爹爹的反應實在反常,便問他是不是真的拿這毒去害過什麽人,若是真的做過這種事,那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盡早坦白此事,或許尚可給家族留下一線生機。”
“沒想到爹爹不但矢口否認,還将我軟禁起來,不許我與外界聯系,更不許我踏出那房間一步,若不是你讓雲曉來救我出來,我還不知道要在裏面關到什麽時候……”
“先不要急,這件事也未必就是你爹爹做的。”寧弄舟雖然這麽安慰着鄭風舞,自己卻也覺得鄭止嫌疑不小,“那尊玉蟾像,是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進貢來的?你手裏可有上面的那個毒?”
“是大約十年前從暹羅進貢來的,當時暹羅使臣對聖上十分不敬,我爹爹狠狠地駁了他的面子,聖上龍顏大悅,當時便将那尊玉蟾像賞給了我爹爹。”
鄭風舞從身上掏出一個布包,裏面用布包了一層又一層,露出裏面一個小瓶:“這是我從那玉蟾身上刮下來的,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你看看,若能救中毒的那人,便最好了。”
寧弄舟小心翼翼地将那被布裹得嚴嚴實實的瓷瓶接了過來,那瓷瓶小小一個,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開看了一眼,裏面盛着透明的液體,像油一樣。
“這玉蟾上一直包裹着這樣一層像油一樣的毒,之前我家下人想擦拭,中了毒沒多久就沒了。這毒好生厲害,你小心些。”鄭風舞看她動作,囑咐道。
“有了這個,說不定就能有辦法解他的毒了。”寧弄舟将那瓷瓶又小心翼翼地包好,讓雲曉仔細收起來,滿臉都是壓不住的喜悅。
雖然沒有解藥,但是以柳色新身邊大夫的本事,根據毒藥再制解藥,難度要小不少。
她萬萬沒想到,今日救鄭風舞出來,居然還能有這樣一層意外的收獲。她擡起頭,真誠地看着鄭風舞:“風舞,謝謝你。”
“不用謝,”鄭風舞的笑容有些苦澀,“他說不定就是被我爹下得毒……”
“不是,他中毒是出生前的事了,下毒是在二十年前,你爹爹若是十年前才拿到這毒,那他的事,必然與你爹爹無關。”寧弄舟笑了笑,安慰鄭風舞道。
鄭風舞聽了,表情果然輕松了一些,可沒過多會兒,又蹙起了眉。
寧弄舟的朋友所中之毒不是她爹爹下的,卻不能代表她爹爹沒有用這個毒害過人。
若是爹爹問心無愧,又何必對她的一句話做那麽大的反應呢?
“說起來,我找你其實是有另外一件事想問你。”寧弄舟将筆記攤到另一頁,問鄭風舞:“你爹爹壽宴那天,你在嗎?”
鄭風舞點了點頭:“在的。”
“當時壽宴我也在,你有印象嗎?”
“這……”鄭風舞遲疑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壽宴人太多了,我不太記得都有誰來了,何況當時,我還不認識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寧弄舟嘆了口氣,本來雲曉雲祥至少應當有一個跟在原主身邊,她有什麽想知道的,直接問雲曉和雲祥便是了。可是那天原主大概是早就料到會出事,她将雲曉和雲祥全都留在了參伐齋,只身赴宴。
“那你還記得那日都有誰來了嗎?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出現?或者是有沒有人的出現讓你覺得很奇怪,你沒想過他會來,結果來了的?”
鄭風舞驚訝地看了看寧弄舟,不知道為何她對壽宴這麽關注,但還是認真地回想起來:“那日來了不少王公大臣,蕭郡王因為出公差不在,但是驸馬來了。柳将軍一向不愛摻和這樣的場合,小柳大人因為身子不适也推了宴席,柳家只送了壽禮過來……”
“雖然在政見上我爹和齊相一向不和,但是那日齊相也來了,與我爹爹交好的梁尚書與許尚書也來了,這些大臣不管與我爹關系好不好,總歸交流比較多,所以我也印象比較深刻,但是其他的大臣,我也真記不清了。”
人選終歸還是定在了這幾個人中間,可究竟是誰有問題呢?
“另外因為我爹的生日臨近年末,是別的國家來賀的日子,我爹又是禮部尚書,與一些國家的使臣也有些私交,所以當日還有一些外邦人。”
鄭風舞點着指頭數:“有萬花、北狄、西秦……哎?”
鄭風舞點着點着,突然皺起了眉。
“怎麽了?”
“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那日暹羅使臣也來了,他和我爹并不對付,怎麽會來我爹的壽宴呢?”
鄭風舞撐着下巴思考:“既然都是使臣,帖子自然是遞了,但是畢竟他當初被我爹狠狠羞辱過,甚至之後有好幾年,暹羅都沒敢來大成進貢,後來他來看見我爹都繞着走,怎麽會來壽宴?”
寧弄舟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二十年前,西境大亂,柳将軍力排衆議帶兵出征,大勝而歸,鎮壓的國家,是哪個國家來着?”
鄭風舞也愣了一愣,柳将軍名聲大噪的時候,她還沒有出生,但是大成的這段歷史,她還是記得的:“就是暹羅!”
又是暹羅。
她說不上來這些巧合有什麽關系,但是她卻隐隐約約地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暗處頭咬尾,一點一點連上了。
只是她現在還沒有找到這條鏈子的頭,只要她走到它的起點,就能順着這條緊緊環扣的鏈子,把背後的兇手,一點一點地拉到陽光下。
“我都知道了,今日信息太多,我要好好消化一下,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寧弄舟把她帶到床上,拍了拍她的手。
但在寧弄舟走之前,鄭風舞還是抓住了寧弄舟的手,問道:“我不知道我爹究竟是不是清白的,若他……真的有問題,你不用手軟,他……總要為自己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這一點,即便我是他的女兒,也不該為他開脫。”
鄭風舞閉了閉眼:“你一定,要将這事查清楚,拜托你了。”
鄭風舞的眼睛認真而真誠地盯着寧弄舟,寧弄舟知道,她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內心的。
這個時刻,只怕沒有人比她更煎熬。
“你放心,交給我。”
寧弄舟走出鄭風舞的房間,将她的門關好,剛想囑咐雲曉派點人在這裏,一定要護好鄭風舞的安全,便見雲曉緊緊皺起了眉,手貼上腰間的軟劍,十分戒備的樣子。
“小姐,不太對勁。”雲曉壓低聲音道。
“雲祥呢?”寧弄舟緊張地問道。
“她在隔壁房間,我們本來說好今天晚上鄭娘子這邊由我守着,畢竟我怕鄭家來找人,但是剛才我感覺情形不對,讓她先進房間了。”
“沒事便好。”寧弄舟松了口氣,“是什麽情況?”
“人在參伐齋,約莫有十餘個,不清楚是什麽情況,但是大概找不到聆音閣這邊來。”
兩人悄悄走到牆邊,這裏離參伐齋只有一牆之隔,卻是全然不同的兩個院子。若不是有人引路,基本沒有人能發現聆音閣的存在。
她和雲曉在牆角蹲下,到了這兒,即便是她也能聽見隔壁傳來的碰撞聲了。
她一聲大氣也不敢出,屏息凝神地聽着隔壁的動靜,隔壁人多,又不知道實力深淺,雲曉也不敢輕舉妄動,反正參伐齋現在沒有人,等對方釋放殺意了,再動手也不遲。
她們兩人在牆根蹲了半個時辰,寧弄舟感覺自己幾乎都要被凍僵時,隔壁終于靜了下來。
雲曉将暗道打開,走在前面,将軟劍抽出來,小心翼翼地往參伐齋走。
“小姐,人走了,出來吧。”
寧弄舟聞聲探頭,卻看見了一片狼藉的參伐齋。
桌子和牆被砍得一片一片的,書籍和卷宗全都被翻亂,抽屜也一個個拉開,沒有放過。
寧弄舟忽然想起什麽,跑到她卧室一看,她枕頭下那個暗格果然被打開,她放進去充數的草稿本也不見了。
這群“賊”,是沖着那樣東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