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書信
書信
“蕭郡王。”寧弄舟忽然從馬車裏探出頭來,把蕭骁從回憶裏叫了出來。
他愣愣地看着她從馬車上下來,接着把一枚制作粗糙的雙鯉魚玉佩放在了他手裏。
“這是她留給你的。”她說。
還沒等蕭骁反應過來,寧弄舟便又沖着他擺擺手,回到了馬車上。
“那是小姐留給蕭郡王的嗎?”雲祥問道。
“嗯。”寧弄舟應了一聲,将手裏寫着“給傻子”的字條捏得更緊了一些。
馬車轱辘辘遠去,蕭骁還盯着手裏的玉佩,沒有回神。
這枚玉佩他在寧弄舟身上看到過,後來有一日忽然不見了,他還問過她去了何處,她說尋了個妥帖的地方放起來了,将來有機會便送出去。
難道是,給他的?
玉上的鯉魚雖然手藝粗糙了些,卻還是活靈活現,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那上面的花紋,眼睛卻熱了起來。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當年學到這首詩的時候,他問寧弄舟,鯉魚都放鍋裏煮了,那信該怎麽取出來讀。
寧弄舟用厚厚的詩集敲了敲他的頭:“文盲。”
“那不是吃的,”她說,“那是思念。”
寧弄舟回了參伐齋,特意囑咐雲曉看好周圍,自己才敢在屋內小心翼翼地将那泛黃的紙張一張一張取出來讀。
那都是來往的信件,看起來只是友人之間的閑聊,并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要麽就是聊一聊山水,要麽就是聊一聊節日,聊一聊彼此近日遇到的趣聞轶事,實在沒什麽特殊的。
非要說的話,只是其中一人的筆跡看上去似乎有些扭曲,那人像是寧弄舟這般,從來沒學過毛筆字,甚至比寧弄舟還不如。雖然能看出來寫的是什麽,但是不但寫得歪七扭八,而且還經常寫錯字。
原主為何要将這樣的信仔細藏起來不被人發現?
寧弄舟對原主的本領深信不疑,這兩封信都不是原主的筆跡,既然原主将它們藏起來,一定有原主的道理。一定是有什麽東西她還沒有發現,這些信一定有別的含義。
寧弄舟耐着性子把那信又翻了一遍,終于看到了一點熟悉的東西。
“玉蟾?”寧弄舟看着那封信輕念出聲,“這怎麽也有玉蟾?”
玉蟾并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作為招財的吉祥物,在大成這個朝代自然也十分受歡迎。只是因為柳色新的毒,寧弄舟還是對這樣的字眼有些敏感。
她直覺不對,将那封信仔細又看了一遍,忽然發現那封信的時間格外久遠,是大成天元七年。
天元是如今皇帝的年號,天元七年……不就是柳将軍出征攻打西境的那一年嗎?
寧弄舟忙去書房翻了翻,将軍出征在六月,寫信的時間在五月底,雖然信上的內容牛頭不對馬嘴,寧弄舟還是将那封信又仔細看了一遍。
若這是一封暗號信呢?
寧弄舟回憶着各種解暗號的方法,将信件每句開頭幾個字連起來:
“美……玉……但……直……這也不對啊。”
寧弄舟歪着頭看了看,又試了幾種解法,但沒什麽思路,便将位置挪了一位,從句子的第二個字開始讀起:
“玉……蟾……已……下……牽……制……柳……朝……靜……待……時……機……”
“柳朝?”寧弄舟一時間如墜冰窖。
柳朝是柳色新的父親,也就是如今大成名聲赫赫的護國将軍,當年西境一役打響了他的不敗威名,可鮮少有人知道,他當初面臨着妻子中毒即将生産、極有可能一屍兩命自此家破人亡的危險,依然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出征。
下毒的人,是知道柳将軍與夫人恩愛情深,所以故意将毒下給柳夫人,希望可以借此牽制住柳将軍,讓大成在那次西境的戰役中潰敗嗎!
如此一想,另外一人的筆記歪曲不可辨就也能理解了,那人或許就是暹羅的人,因為不會漢字,所以寫起來才十分費力,畢竟書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功夫!
寧弄舟越想越心驚,把那信一封一封全都解了出來。
“長公主已死,大仇得報,天助我也。”
“近日計劃屢屢失敗,是誰從中搗鬼!”
“參伐齋,寧娘子。”
“三日後,鄭府壽宴,京城布防圖。”
“他是……故意的。”寧弄舟喃喃道。
她雖不知道原主究竟是靠什麽辦法拿到了這兩人二十多年的交流信件,但是很明顯,對方也發現了這件事,甚至知道了他們每每失敗,都是原主從中阻撓。
最後鄭府的所謂壽宴,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對方知道原主在攔截他們的信件,所以幹脆将交易大剌剌地擺出來,明晃晃地告訴她:“我們要交易京城布防圖了,你來不來阻止我們?”
這未必是個真消息,可是原主無從分辨。若是不去,他們真的交易了這布防圖,那麽大成危矣;若是去了,就算從中阻隔,原主也是死路一條!
這對背後的人來說怎麽都是一個劃算的買賣,可對原主卻是一局必死的局,要麽國破要麽家亡,她總要選一個。
或許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原主能在阻止他們的同時全身而退,她或許也是在賭這萬分之一的生還可能。
不過,就現在的結果來看,很明顯,原主賭輸了。
寧弄舟捏着紙的手幾乎要拿不穩,她卻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這脆弱的紙張給捏碎了,毀了原主費勁收集來的證據。
原主大概也猜到自己一去兇多吉少,所以才把這東西交給蕭骁保管。
不過為何囑咐蕭骁不要打開?若是原主沒能賭贏,蕭骁才是那個替她把真相追查到底的最好人選吧?
她既然信任蕭骁,能把證據放在他手裏,怎麽不信任他能把背後兇手繩之以法嗎?
是擔心将蕭骁卷進來,他也兇多吉少嗎?
寧弄舟摸不準,把那幾封信小心地放回那個盒子裏,蓋好絨布,為了顯得不突兀,随手抓了一塊玉佩又放了進去。
這東西放在參伐齋不安全,對方随時可能回來再次搜查,放在聆音閣也不安全,那人都摸到參伐齋了,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發現聆音閣的門,闖進聆音閣來。
她随身帶着更是無稽之談,她本就一天四處跑,早上還在城東,下午就可能在城西看屍體。追她的殺手有日子沒露面了,下一次再來找她,若是從她身上掉下來,那不是相當于送人家手上嗎!
寧弄舟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她雖然有證據,卻不足以直接指認兇手,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原主才沒能在生前将兇手拿下。
可兇手對這十幾封書信可是忌憚得很,找不到是一定會将寧弄舟這裏翻個底朝天的。
怎麽辦?
要不像原主一樣,也交給一個信任的人保管?
寧弄舟腦海裏驀然浮現了柳色新。
她将認識的人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最後還是覺得,果然還是柳色新。
上次雖然柳夫人也在不經意間中了毒,但是毒到底不是在柳府裏中的。柳将軍如今留在府裏,氣質與威嚴都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又有中過毒的先例,肯定不可能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
何況……何況若是她在追查這件事情的時候出了什麽意外,柳色新定然是那個會将這追查到底的人。
半個時辰後,寧弄舟便站在柳府裏,鄭重其事地将盒子交給了柳色新:“這個東西,放在你這兒,我便安心。你切莫打開,若有朝一日我真需要它,便來尋你要。”
柳色新皺了皺眉:“早上沒睡醒嗎?說的什麽胡話……”
說着,他便要将那盒子打開。
寧弄舟:?
她連忙伸手将那盒子給蓋上:“你這人,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人家蕭骁怎麽那麽聽話,說不要打開就不要打開!
“現在不能打開,那我什麽時候能打開?”柳色新臭着臉問。
“如果……如果我出意外的話……”
柳色新:?
“你又去查什麽危險的案子了?”柳色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沉着臉問道。
“你別管了,總之這是非常重要的證據,你還記得前兩天我參伐齋進了賊嗎?他們就是來尋這個的,所以你千萬千萬要收好,不能讓人發現了。”
“我不要。”柳色新将那盒子遞還給寧弄舟。
寧弄舟傻了眼:“不是,柳色新,這東西放在我那裏會被人拿走的!你知不知道這東西有多重要!要不是它,原主就不會死!”
寧弄舟說完這句話之後,明顯看見柳色新的臉色似乎又難看了一點,她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人家給蕭骁的時候蕭骁啥也沒說,乖乖地就收了,誰跟你似的……”
“那你怎麽不去找蕭骁?我又不是那個腦子缺根筋的傻子。”柳色新冷着臉道,“你和原來的寧弄舟,就非要這樣前赴後繼是嗎?”
“我根本不知道你這算是信我還是不信我,口口聲聲說着放在我這你放心,卻連盒子裏是什麽都不肯告訴我。”
“你既然相信你死以後我能替你把它接着查下去,怎麽不信我現在就有和你一起看清真相的能力?”
寧弄舟被他說得愣住了,張了張口,卻沒說話。
柳色新似乎越說越惱,人卻越說越平靜:“我不替找死的人查案子,若有什麽,你告訴我,我不喜歡被人瞞着。”
“不管是什麽危險,寧弄舟,我和你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