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犧牲
犧牲
“弄舟！”寧弄舟一回到聆音閣，就有人急急迎了上來，将她上下仔細看了一番，松了口氣，“我見參伐齋大門緊閉，聽說是進了賊，要緊麽？”
“不是什麽大事，你今日怎麽回來了，不是一直在宅子裏看着孩子們嗎？”
“我正是要和你說這個，”王幼薇嘆了口氣，語氣又着起急來，“小石頭生病了，有些嚴重，大夫說，救不活了……”
“說什麽呢，”寧弄舟怔着，下意識笑了一下，“前幾日不還好好的？”
她像是沒聽清楚，又不死心地追問：“是那個與小梨花她們關系好，還過來告訴我鬼宅線索的那個小石頭嗎？”
王幼薇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病這麽重……”寧弄舟像是不會說別的話了，只一直重複着。
“是先天帶來的，他也總是好一陣歹一陣的，也是因為這病治不好，他才被家裏人遺棄的……”王幼薇搖了搖頭，拉住寧弄舟的手，和她說，“小石頭說，他想你去看看他。”
“我這就去。”寧弄舟本就剛從外面回來，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轉身朝外頭奔去，慌慌張張的，走到門口還被門檻給絆了一跤，半天才扶着門框直起身，雲祥連忙跑上去，把她給扶起來。
“弄舟她……沒事吧？”王幼薇看她這樣子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前邁了兩步，見她沒事了才停住。
寧弄舟直起身，站在原地默了片刻，轉身對雲曉道：“雲曉，你留在聆音閣，看着點鄭風舞，如今朝廷估計在找她，我怕她聽見消息，做出什麽事來，千萬把她看好，等我回來。”
“雲祥，幼薇，我們抓緊時間。”
寧弄舟到那處宅子的時候，小石頭躺在床上，一群小朋友擠在他床前，叽叽喳喳地在和他聊天。小石頭精神看着也不錯，還笑着和他們一同說話。
見到寧弄舟來，小石頭眼睛一亮，沖着她笑道：“弄舟姐姐！”
擠在床前的小朋友見了，也紛紛轉身到寧弄舟身前叽叽喳喳地笑，寧弄舟一個一個摸了頭誇了幾句，這才把那群小麻雀給安撫住，沖着王幼薇使了眼色，将孩子們全都帶了出去。
她松了口氣，坐到小石頭床邊：“你覺得怎麽樣？”
“今日好多了，不痛了。”小石頭沖她笑。
“小石頭真棒，很勇敢，有沒有好好喝藥啊？”寧弄舟笑着捏了捏小石頭的臉。
誰知道小石頭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弄舟姐姐，我知道我治不好了，不用花錢給我抓藥了，這個藥好貴，可以買好多好多棉衣了。”
“說什麽胡話，生病了就是要吃藥的，吃藥才能好。”寧弄舟給他掖了掖被角，“藥不貴，弄舟姐姐有很多錢，你安心治病。”
小石頭不答話，擡頭看了看窗外，忽然問：“弄舟姐姐，小梨花她們是不是死了？”
寧弄舟一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都聽街上的大人說啦，他們其實把進鬼宅的小孩子都吃掉了，我知道小梨花回不來了，弄舟姐姐你不用瞞我，我還在鬼宅附近撿到了這個。”
小石頭攤開手，是一根細細的手鏈，上面串着一個梨花模樣的裝飾，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
“小梨花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但很肯定這是她娘留給她的，從不離身，若不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是不可能把這手鏈給丢掉的。”
“弄舟姐姐，我有一點難過。”小石頭說着說着，聲音開始染上哭腔，“如果我早點告訴你小梨花她們去了鬼宅，她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小梨花她們會受到傷害，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壞人，不是因為你，小石頭，你不需要自責。”寧弄舟俯下身，溫柔地拂去他臉上的淚珠。
“壞人是誰呀，弄舟姐姐抓住了嗎？”小石頭帶着哭腔問。
雖然鄭止不是兇手，但此刻寧弄舟也顧不上那麽多，先将他安撫住才是最重要的：“抓住了哦，剛才還在街上游街示衆呢。”
“那個叔叔，那個叔叔不是壞人！”小石頭突然激動起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寧弄舟連忙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等他平靜下來遞了杯水：“你說不是壞人是什麽意思，你認識那個囚車裏的叔叔？”
小石頭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前在街上，小梨花她們差點被壞人給抓走，還是叔叔聽見我的叫聲，跟着我一起跑，把小梨花她們給救下來的。叔叔還被壞人打了一頓，受了好多傷！”
寧弄舟倒是沒想到這中間還有一段這樣的過往，一時間沒說話，小石頭卻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抓住寧弄舟的手問：“他們覺得是叔叔殺了小梨花她們嗎？”
寧弄舟拍了拍他：“你不用擔心，我會把這個事情查清楚，還那個叔叔一個清白的，你知道的，我很厲害的對不對？”
寧弄舟連哄帶騙地讓小石頭躺下，又聊了一會兒，她才起身，囑咐小石頭要好好吃藥，不要擔心錢的問題，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向外走。
“弄舟姐姐，”在寧弄舟就要踏出門的時候，小石頭忽然叫住她，“如果大家發現新的小孩子被挖了心，是不是就知道這件事不是叔叔幹的了？是不是就能抓住真正的壞人了？”
“什麽意思？”寧弄舟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弄舟姐姐，反正我要死了，”小石頭笑着說，“挖我的吧。”
“你不會死的，不要亂說話，好好喝藥好好休息，你馬上就會好的。”寧弄舟被他的話吓了一跳，佯怒說出了這番話。
在走投無路的當下，小石頭提出的可能确實是一個方法，至少在短時間寧弄舟找不到合适證據的情況下，這确實是能最快減輕鄭止嫌疑、延緩辦案進程的一個手段。
可是寧弄舟又不是什麽冷心冷清的人，她怎麽可能忍心讓這樣一個孩子……
“弄舟姐姐，我沒有亂說話，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死了，我這裏一直很痛，我爹娘也是因為這個不要我的。”小石頭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笑道，“我一直很喜歡弄舟姐姐，因為弄舟姐姐幫助了很多很多人，是個大英雄，我也想和弄舟姐姐一樣，幫助很多很多人，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是我身體不好，我還來不及長大，弄舟姐姐，如果可以挖走我的心，我是不是也能幫很多很多人，我是不是也是英雄？”
“你會長大的，你長大以後可以幫助更多的人……”
“弄舟姐姐！”小石頭近乎執拗地打斷寧弄舟，“我是不是英雄？”
寧弄舟支撐不住，淚如雨下：“你是大英雄，是弄舟姐姐都比不上的大英雄。”
小石頭開心地笑了：“那等我見到了小梨花，我一定要和她說，我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閉上眼，和寧弄舟喃喃問：“弄舟姐姐，小梨花死的時候痛不痛啊？”
寧弄舟上前握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弄舟姐姐不要哭，我聽說死了就感覺不到痛了……我雖然有點怕疼，但是你挖我心的時候我不會哭的……我只有一點點怕疼，真的只有一點點……”
小石頭在寧弄舟掌心的手漸漸失了力，安詳地停止了呼吸。
“小石頭？小石頭！”寧弄舟晃了晃他，見他沒反應，連忙打開門叫，“大夫！大夫！”
頭發花白的大夫匆匆跑進來，摸了摸小石頭的脈，沖她搖了搖頭。
“弄舟……”王幼薇見她失魂落魄的，走上來扶住她，“小石頭和你說了什麽？”
寧弄舟定了定心神，将小石頭的話給王幼薇複述了一遍。
王幼薇聽了白了臉，往屋裏床上安靜的小個身影看去：“小小年紀，怎麽想這麽多……”
她轉回頭，小心翼翼地問寧弄舟：“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我還要再想想。”寧弄舟咬了咬唇，啞着嗓子道，“給我點時間。”
她的狀态絕對算不上太好，王幼薇也不敢多說話，囑咐雲祥要多看着她點，擔心地将她送上了馬車。
馬車沉默地駛回了聆音閣，雲曉迎出來，見寧弄舟這樣，看向雲祥，雲祥隐晦地沖她搖了搖頭。
“鄭風舞呢，她還好嗎？”寧弄舟強打起精神來問道。
“沒事，她還沒聽見外面的風言風語，我剛把她哄睡了，這會兒在屋內休息。”雲曉扶着她坐下，“小姐，接下來怎麽打算？”
寧弄舟腦子亂亂的，雖然信誓旦旦地說要和驸馬鬥一鬥，可現在她手裏其實連一步棋也沒有，鄭大人入獄，小石頭病死算是她手裏的唯一砝碼。
真要拿這個去較量嗎？這和那些吃人心的怪物有什麽區別？
寧弄舟坐在椅子上，把雙腿也縮起來，抱着自己的膝蓋，喃喃道：“你讓我想想。”
沒道理讓那些惡貫滿盈的兇手一直逍遙，沒道理她們一定要犧牲什麽才能換來真相，世間總該有一條路是辟給她的。
“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