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就這幾天。”
說謊。
如今她很确認，當天火車上的人就是他。
也就是說，起碼那天之前，他就恢複了記憶。
連這個都不想坦白，那他說什麽，她又怎麽敢全信
問其他又有什麽意義
唯一想問的…
露雙手攏着瓷白色的咖啡杯，杯上浮着一層白沫。
“你剛剛最後一句，是什麽意思他……”露複又舔了舔幹燥的上唇，“還說了什麽”
挺可悲的，威爾心想，如今只能靠一個名字才能跟她說得上話。
“你有什麽願望或者想實現的想法”威爾雙肘撐在桌面，離她近些。
"沒有。"得不到想要的答複，露的興致不高。
“你不是想上大學嗎我現在就能幫你，不需要你辛苦地攢學費……”
“其實這些靠我自己都能做到，你不用特地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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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想幫你，他一直想讓你繼續讀書。當初他留了一筆錢……”說到這裏，威爾緊張地瞥了她一眼，“那有沒有幫到你，他已經沒辦法知道了。"
“當然有。"
露給他講了上一世他走了之後的生活，威爾很認真地聆聽，聽得入了神，以至于手機鈴聲響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屏幕顯示艾麗西亞的名字，露看到了，威爾道了聲抱歉，轉身接起。
從他斷斷續續的幾句回答，就知道艾麗西亞在問他的歸期，看樣子，他已經超時未歸了，後續還要他決定婚禮很多事情，可她遲遲沒見到人影。
這讓艾麗西亞有點惱火。
露看着威爾小心安慰，心頭一軟。
原來的威爾本不用承受這些，他在那場災難中活下來，後續的每天都應該肆意地活，這才是她做這些的初衷。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邊記挂着未婚妻，另一邊還得想着如何報答她這個所謂的恩人。
就這樣吧，就接受他所有的善意，只要能讓他覺得好受一些，然後徹底地說再見。
其實她一切悲傷的源泉，不過是遺憾從沒有跟威爾好好說過再見。
當威爾挂斷電話，就得到露的點頭，“你幫我申請學校吧，越快越好。"
"……好。"一分鐘的時間就有如此大的态度轉變，威爾擰着眉頭看她，露又綻開一個誇張的笑顏，他只好懷着惴惴的心情去聯系相關人員。
她終于答應了，不是很好嗎
把她混亂的人生撥回正軌，可他卻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
露甚至饒有興致地問他這裏的咖啡怎麽樣，他這才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有點苦。”
露選擇了一所跟之前不一樣的學校，一個是考慮到申請截止日期，越早越好，其次是上輩子她已順利畢業，同樣的課程實在沒必要再重複學一次。
遞交資料後，結果很快就下來了，順利通過，面試安排在校本部，在遙遠的I國，威爾陪她同去，訂飛機票、訂酒店，全都不遺餘力地幫她搞定。
面試成績還沒出來，他就已幫她物色了附近便宜的租房，可那房子實在也不便宜，從地段、裝潢、面積來看，絕非普通大學生能租得起的，露只能先假裝應承，打算待後面穩定了再偷偷換一間。
留學期間的勤工儉學也替她想好了，引薦了一家服裝設計工作室，主設計師在業內數一數二，照理不可能接受她這樣的小喽啰，即使是實習生，但她還是順利進去了。
簡直心想事成。
她總覺得到這一步就可以了，他們該在這裏分道揚镳，她回去等面試結果，他回去準備婚禮。
她跟他提過很多次，說她想回家了，他也總是會答應，說他會幫忙買機票會好好安排，結果拖着拖着，一星期又過去了。
漸漸地，她就算再遲鈍，也咂摸出點東西來——他在拖延時間。
後來，她自己買好了票，想找他道別，可這時他又早出晚歸了，每天早上起來就能收到他的短信，說他出門辦事了，讓她自己用餐。
要不偷偷走呢
直到一天晚上淩晨，萬籁俱寂，酒店裏半數的燈都關閉的鐘點，她自己拿着行李離開，走到大堂，好幾個身穿正裝的男人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她才恍然發現，原來這金碧輝煌的酒店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一回頭，就看到穿着睡衣的威爾從電梯裏跑出來，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
他面色蒼白，嘴角緊繃成一條線，徑直沖她走來，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回拉，力氣大得像鐵絲勒進了筋肉。
“你在幹什麽"露壓低嗓子吼道。
直到進了電梯，威爾按了房間所在樓層，他才回過身:“大半夜的你要去哪裏，知不知道這個點你一個人出去有多危險”
“我要回家。”
男人捋了一把棕色的頭發，逼迫自己冷靜，"我不是說了，我會幫你買機票，我會陪你回國，你就這麽等不及嗎”
露全程凝視着他的臉，觀察他的神色變化。
偷偷跑掉一直是她的下下之選，她一直想要跟威爾有個正式的道別，但她很害怕，現在看來，這種不安并非來得毫無理由。
"那好，威爾·特雷納先生，請你幫忙安排，但我想現在就啓程。”
威爾只覺得喉嚨幹澀，緊張地不停舔嘴唇，"請………請再等一下。”
他想要挽留，想盡了無數辦法，可他沒有資格。
“我不明白我還需要等什麽你該幫我的都已經幫了，你不欠我什麽了，我不知道還逗留在這裏有什麽意義”
威爾的手擡起又放下，足足重複了三次，露望向他的眼裏從無奈、隐忍，到痛苦。
她的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鼻頭酸澀，低頭的一瞬間，豆大的淚滴落到厚實的地毯上，滲透進去。
下一秒臉頰被一雙大手捧起，兩人視線相對。
這一刻她終于确定，輕聲地問：“是你嗎威爾”聲音輕地仿佛稍重一點都能把這個幻夢吹散。
威爾以實際行動代替他的回答，額頭抵上了她的，輕輕摩挲，兩人呼吸相聞。
心安了，眼淚也同時決堤了。
遇見她之前的威爾雖然善良，但骨子裏卻很冷漠，他即便恢複了記憶，也絕不會對她産生任何感情，就像一個旁觀者，除非是第一世的威爾。
愛人是一種感覺，而不僅僅是記憶。
兩人靜靜依偎了一陣子，電梯早就到了，門開了又關，獨立的空間裏流淌着靜谧。
威爾低沉的嗓音響起，喉結上下滑動，“所以，露，對不起，我做不到放你走。我做不到……"
“但是，"露打斷他，“我們不能……”
她不止一次想象過如果他們相識在他沒有發生意外的時空，他們會如何，事實是，她算不出來有任何可能。
“艾麗西亞是無辜的。"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做不到搶走她的愛人。
而威爾也愛她。
她知道威爾還活着，這就夠了。
露溫柔地撫摸威爾的臉龐，就像上輩子的無數次那樣，威爾緊盯着她的臉，仿佛她随時都要随風而去。
他如今終于能觸碰到她了，可他卻永遠也無法将她擁入懷裏了。
曾經的他連死亡都不曾懼怕，如今甚至害怕時間流失哪怕一分一秒。
“我必須要走了。”露說。
她重新按下一樓的電梯鍵，走出門，離開得決絕。
威爾還在，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上，她就能勇敢地面對一切，包括離開他。
她慢慢挺直脊背，抹掉滿臉淚痕。
威爾在原地呆了很久很久，腦海中不停閃現上輩子的記憶。
與她初次見面，她穿着臃腫的西裝裙;他漠視她，捉弄她，阻止她修相框，卻被她有力還擊。
無數次漫步在莊園小道，她幫他剃掉留了許久的胡須，也就是那時，他開始敞開封鎖日久的心門，她漸漸進入了他的心。
有她在的每一天，心情都是雀躍的，他開始期待每天睜開眼睛的時刻。
上輩子的離開，很難說不是他自己推動的結果，當時他萬念俱滅，只想趕快解脫，所以他放任自我。
後來在查理斯那裏得知她為了改變他的結局所承受的所有，他想，他終究是後悔了。
一想到以後的人生都沒有她的存在，甚至連朋友的關系也沒辦法假裝，他就覺得這個夜晚永遠都無法過去。
走出大堂，黑衣保镖把行李箱遞還給她，淩晨三點，門口竟然已經有輛出租車在等着了。
露仔細看了看，車頭牌子寫着空車，确定沒被人訂下，就上了去。
臨近黎明的氣溫降到很低，露關了後車窗，讓司機出發。
“去機場。”露聲音沙啞，司機不禁多瞄了她幾眼。
酒店前方駕着一道拱橋連接外街道，河面灑着金色路燈的光，方才下了點雨，路面還濕着，汽車駛上橋面，帶起一片水汽，速度有點慢，司機開得挺悠閑，車裏很安靜。
正當露想假寐一會兒的時候，司機卻突然咦了一聲，他從後視鏡看到一個男的在車後狂奔，身上穿着深藍色睡衣，腳上似乎穿的是拖鞋，嘴裏似乎在喊什麽。
他嘟嚷了一句:"這人大半夜的不睡覺這麽早就開始晨跑呢"
可惜說的是當地語言，露沒有聽懂。
不過他降下車窗的動作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好奇地往後看了一眼，車子下坡，上坡的另一面恰好被遮擋。
什麽都沒看到。
幸好，她還以為是威爾派人來追她了。
威爾跑上橋，又沖下，速度太快導致差點剎不住，狼狽地跪倒在粗糙的路面，膝蓋處傳來錐心的痛楚。
擡眼，那輛出租車卻已經消失在街口拐角。
他脫力地垂着雙手，身體後仰大口喘氣，歇斯底裏地吼："露易絲!”
那人再也聽不到了。
“我失去她了，對嗎？”
須臾，有人蹲在他身側，望着同他一樣的方向，說:“從你決定隐瞞自己恢複記憶的實情開始，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嗎"
威爾眼眶通紅看他，無可反駁。
“并且，她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所以也是她放棄了你。”
男人雙手捂着臉，痛哭出聲。
機場候機室。
大腦放空的露沒有察覺身邊何時多了個人，直到對面的女士過來搭讪，身邊的人拒絕，她才覺得此人嗓音十分熟悉，扭頭一看竟然是查理斯。
“你怎麽會在這兒”
查理斯淺笑道:“其實我一直都在，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