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還是會想你

還是會想你

重逢的場景有千種萬種,但本質上都是同樣分別的人再次相見。這樣的相見,林茉署不止一次想過,而每每想過的最壞的結果是,他們會像陌路人一樣,沒有将來。那麽最好的便也是,他們會像陌路人一樣,沒有過往。

只是,聞知則并不能像真正對待陌路人一樣對待她。

起碼現在不能。

他刻意的緘口不言,想要說的話全藏在了那雙幽暗的眼睛裏,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麽,投入了十足的耐心,注視着她,就好像……哪怕是林茉署推開他,說一聲,“我不需要”也好。

但顯然,分別了這麽長的時間,林茉署仍然是那個林茉署——她不僅學會了踩聞知則的右腳皮鞋,她還學會了,踩聞知則的左腳皮鞋。

其實,林茉署想的很簡單——

昨天見面那樣的沉默她姑且能歸為不知道從何開口,那麽今天,就是聞知則故意的!他不說她也不說。

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重逢,就算有,那下一次又得是幾年後在誰的婚禮上?難不成,是他的。

林茉署擡腳要踩聞知則的時候,她可以明确的是這個想法是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她腦子裏,而不是聞知則的。

“啊——”

一聲輕呼,天翻地覆,林茉署被聞知則扛上了肩頭,腹部抵上他硬邦邦的骨頭,他的手掌就壓在她的腰後,像一塊烙紅的鐵,燙的林茉署耳面通紅,差一點就要破口大罵。

而下一秒,在行人寂寥的醫院門口,藍母神色嚴肅,“聞知則,你在做什麽?”

藍珺站在藍母身側,眼睛有些發紅,“阿則,你快放下她。”

俨然就是林茉署的嘴替,是啊是啊,快放下她。她由衷的感激她們,在這種時候沒有袖手旁觀,只是她腦子有點昏,眼前還有點黑蒙蒙的只知道聞知則腳步不停,回答道:“我在處理我的私事。”

和他冰冷的聲線一樣,聞知則的目光那樣冷漠,卻一瞬都不停留在藍家母女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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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副駕駛位置前,林茉署終于緩過勁來,看見了搭在車把手上那只漂亮修長的手,在夜裏,被襯得格外森白,他只是輕輕一拉,車門大開。

扶着林茉署的腰,聞知則動作又輕又快的放下她,也是又快又輕松的繞過她的腿後将她抱起塞到了車裏。

整個動作連貫的,根本不像初犯,這令林茉署不禁想起了一些事情。可是隔着不超十公分的距離,聞知則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徑直對上了她,林茉署心下一驚,心髒開始“撲通”“撲通”狂跳,他好像在說,除了她,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對視秒餘,聞知則撤回在她腰後的手臂,為她關上了車門。

越過車頂,藍母和藍珺表情都不算好。

藍母:“你母親知道嗎?”

聞知則淡淡道:“我是我,她知不知道不要緊。”

藍母忿然作色,“你……”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藍珺急忙攔住聞知則,她裝作不在意這件事,轉而提起天色,“阿則,現在這麽晚了。”

聞知則知道她要說什麽,但他沒有功夫耗在她們身上,簡潔明了地告訴她:“所以我們要回去。”

就這樣,藍珺到底沒有提出要聞知則送一程她們。

車門被打開又關上,聞知則就這麽上了車,車內一下子變得逼仄起來,他的情緒不好,因為在場的三個女人?

林茉署轉頭看向窗外,藍珺拉着她的母親退到人行道上。

她大概猜的出來。

聞知則是為了等她,而不是藍珺。

但藍珺不這麽認為,她以為帶上了藍母,聞知則會站在禮貌或是道德的角度上,不論是她提起還是他自發的,她們都應該理所當然的坐上這輛車。

“啊氣……啊氣……”

車子開上大道,并入車流,聞知則睨了林茉署一眼,她悶悶的,把下半張臉縮進西裝下,輕閉上眼。

一是想二是罵,大概是誰在心裏嘀咕她吧。

林茉署沒有細想,她窩在座位上放空了一會兒,車子在路口停下等紅綠燈時,她睜開眼,看見了儲物盒裏放着一枚銀色的發卡。

38383。

是聞知則的車子啊。

林茉署悄悄的往身側看了一眼,聞知則正靠在椅背上,右手落在膝上,望向前方,氣定神閑。

他要帶她去哪裏?林茉署收回眼,盯着那點銀色看,那是她的發卡。

是她的就不應該留在這裏。

林茉署沒有遲疑,她以為聞知則沒有注意她,便伸出手,伸向儲物盒。

“嗒。”

輕靈的前奏聲響起,聞知則從主控屏收回手握起了方向盤。

林茉署同條件反射一般,把手飛快收回,握在胸前。

車裏開始唱道——

還是會想你

還是會怪你

怪你輕而易舉潇灑抽離

還是愛着你

想走進你心裏

撥開迷霧抓住你的聲音①

銀色發卡的尖端戳到了林茉署的虎口,她仍然握緊,閉口藏舌。

車子停在酒店前,林茉署并不陌生,她前兩個晚上也住這,她并沒有續住,她原本的打算是去車站。

那首歌并沒有單曲循環,接着播放了好幾首不知名的純音樂,直到現在,她解下安全帶,舒緩的鋼琴聲依舊在彈奏。

只是……

門扣沒有被拉開。

聞知則在仔細打量林茉署,車門推不開時,她回頭,他自然地擡手,去探她的額頭。

眼前一片陰影覆上來,額頭是他溫涼的掌心,她的睫毛纖長,抵在了他的大拇指指腹。車頂的黃色光源漸漸黯淡,無聲熄滅,林茉署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到機械松動的一聲,是中控解了鎖。

這意味着,聞知則放她下車了。

酒店門口的服務生迎步前來,“林小姐,這邊請。”

林茉署回身望去,那輛黑色的車子開進前方的夜色,不見蹤影。

第二天上午,林茉署睡到自然醒,指針指向了十點三十五分。

地上擺着一個四四方方的銀色小行李箱,她落在出租車上,不知道聞知則是怎麽找到的,被酒店人員送了回來。其實并沒有什麽貴重東西,只是兩套衣服而已。

因為暈車的緣故,林茉署沒有吃點東西,拎起行李箱坐上了酒店安排的車子前往動車站。

好在有先見之明,車子開上一連串的環形道路駛向高速路口時,林茉署趴在車窗前慶幸自己肚子空空的壓根吐不出來東西。

只是窗外灰黑色的道路寬闊,銀色護欄閃着太陽的光,林茉署仍然難受,說不出來為什麽?好像并不只是暈車,還有……還有一種無可言狀的心慌。

“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折騰去吧,都這麽大了,我們也不好什麽都過問。”

“是,這确實不妥當。”

“再見。”

聞箐挂斷電話時,聞知則正從樓梯上徐步下來,她有些驚訝,“你早上沒去公司?”

聞知則在餐桌前坐下,解開袖扣,把袖子挽上小臂,“處理一些事。”

“私事?”

聞知則執起筷子給聞母夾了一塊魚肉,“家事。”

聞母哼笑一聲,某人昨晚可不是這麽說的,“還需要把人扛上車,可不見得你能把它處理成家事。”

“她不介意就好。”

“她要是介意呢?”

聞知則神色不動,“投案自首。”

聞箐汗顏,“……好在她不介意。”

“她介意。”

“……”

聞知則垂下眼,“只是她不說而已。”

現在的年輕人又開始流行什麽戲碼?

聞箐聽了頭疼,“醫院旁邊那麽多酒店,你為什麽非要把她扛上車?”

“她不會主動坐我的車。”聞知則的回答既在情理之中又在預料之外,“那些酒店也不是我開的。”

聞箐并沒有質問他為什麽不送藍家母女兩回家,相反的,她要求聞知則端正對林茉署的态度,“溫柔一點。”

對于這一點,聞知則眼底流光盈閃,沒有反駁。

大概是飯後的十分鐘,遠處的天邊驟然黑暗,視線範圍內,大風刮來,呼呼吹的花草樹木搖擺。起初,大家都以為這只是一場司空見慣了的雨,聞知則換了一身正裝,走向車庫,同樣沒有太在意,直到……

“受強降雨影響,杭江至閩州區間的江州高鐵、杭西鐵路突遭路基坍塌,水漫線路,部分設備淹水,列車暫無法通行……因部分地區暴雨影響,以下列車停運,請您……”

雨刷器在不停的擺動,四周是嘈雜的雨聲、喇叭聲、尖叫聲……接二連三的擁堵,聞知則的臉色漸漸沉郁,車子還沒有開到公司大樓,秘書打來電話,“哥,雨下大了……”

短時間內,因為這一場持續不停的強降雨,整個城市的街路水位都在上漲,公司所在地理位置較高,暫時不受影響,但全區斷電,地勢較低的區域已經淹沒了一個汽車車輪,比如城區中心。

聞知則的聲音有點啞:“街上不安全,建議他們留在公司裏,按應急預案行動。”

“那你呢?你能回得了家嗎?”

前方車隊開始出現松動,聞知則挂斷電話,而另一部手機上仍然在撥打一串沒有備注又毫無回信的號碼。

他很清楚,他回不了家了,他心心念念的人還流落在外。

還是會怪你。

還是會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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